“哎师父,你省点力气吧,他们怎么会听你的?”霍运星目不暇接,脖子仰得酸疼,两夜不睡眼皮耷拉,“你说说他们在这浪费力气,图什么呢?” “心情!” “哈?”霍运星指指身后高大而孤立的逍遥京城墙,两大政权耗费所有家底,打到今天就为了这个? “他们真是为了发泄心中不爽,不拿我老头当回事啊!”周知命挺胸而立,走了两步迎上两股气旋罡风,轻说一句,“我大概知道了阿恒在哪里了。” “什么?” “嗯?” 如雷贯耳的音量只当没听见,随意说的倒是耳尖得很。 野利蒙尘和尔朱颀的招术立时停止,可平江乘龙之主反应更迅,空中飞舞的杼纾剑转向来攻野利蒙尘右臂,数百回合来尔朱颀已经发现,野利蒙尘耳旁有伤,听力有损,那一侧进攻更有胜算得手,地上之人及时屈指一弹,薄如蝉翼的刃片与剑尖对击,杼纾剑失了准头飞回主人手中,尔朱颀还以为是被野利蒙尘耍招躲过,下一刻率先跳到装作什么都没出手的老头儿面前,一把揪住胳膊,“师弟灵元都散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你快带我去!” 原来尔朱庄主和金以恒出自同一师门啊,怪不得对漠狄之主下狠手,为师弟出气,嗯,总比老情人反目成仇靠谱。霍运星解除心里一大疑惑,顺势看向野利蒙尘,没成想被吓得跳开一大步。 周身还在迸发灵力光芒的野利蒙尘瞠目惊愕,平日霸道自负的做派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神幽幽比昨晚的癫狂野利神弋更加瘆人,“师弟?他散了灵元?” “你居然不知道?”霍运星实在没憋住,对着野利蒙尘嚷嚷,同时他发现自己声音有重叠,原来是师父也附和了同一句。 灵元,修炼之人最重要的本源,从修炼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聚拢灵元练成最高的灵力,灵力练成有助于灵元巩固。散尽灵元等同把一身修为剥离,从此体弱多病必定早夭。 他不是受伤?不是中了迷毒?!野利蒙尘呆立出神,一颗心被人狠狠扼住抠挖,疼痛窒息感官无限放大。 早该发现的,为什么偏偏忽视判错?! 是什么时候?小金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而后再没有和自己势均力敌切磋对峙过?破敌剑“哐啷”一声坠地,野利蒙尘动作僵硬得得展开一双手,眼神在左右掌心里来回逡巡,和金以恒的往昔经历在脑海中涌现翻腾,“蒙尘哥哥他快要死了,他全身冷得像冰,脸上都是黑血……”华丽好听的声线只剩哀求,是他洛阳城外的画舫上说过的话,难道不是他病中的胡言梦语?再往前回想,是…… 气氛陷入诡异的死静,尔朱颀听了那师徒两人的话,料想他们一定知道金以恒失去灵元的原因与野利蒙尘有关,暂时收住招式,一齐看向一瞬间内失魂落魄的漠狄之主。 “嗯,你带他闯入若黎时,他就只剩半口气了,你当时中毒了……”霍运星适时打破沉默,又被野利蒙尘的眼神吓得心跳漏一拍,这次不是他能压死人的气势,而是惊讶呆滞,野利蒙尘什么时候有这副模样了?霍运星胆子突然就大了,“你的毒一看就是厉刃山的毒血,我在高渝霓氏那里待过,不会看错的,这种毒根本没有解药,你能活命,要问毒发时唯一在你身边的人,就是金以恒。” “呵呵,”尔朱颀才没有兴趣指引野利蒙尘想通旧事,此刻看他心思不在进攻平江,中原压力大减,目的达成了大半,那接下来就要把师弟找到好好疗养,再把周知命套回平江城,省得他在外撺掇。“不是去找师弟么?管他做什么?”尔朱颀一路追来,把沿途的漠狄兵力布排都探查了清楚,从锁兰山由北往南长驱直入,除了重镇关卡有兵力把手外,广大平原上碍于逐鹰派和其他门派的人数有限,防守不算严密,只要寻找几个城池突破,把漠狄大军扫回北面指日可待,“或者,你我三人联手,今日杀了他?” 霍运星听后倒吸一口,尔朱颀趁机拉上周知命腾空,“快带我去!”眼看越升越高,锗红身影变做一个圆点,尔朱颀又催促道,“师弟到底在哪里?” 周知命睁大眼睛,看清方向,“昨夜的法阵与过去一个地方的非常相似,你还记得,漠狄第一次进攻逍遥京前,扶风地界上那个吗?” “当然!”尔朱颀不会忘记,诡谲血腥空无一人的白羽登仙阁,扶风之地上的守军一夜之间消失,若不是杼纾剑和丰光剑相互辅成,才能搭救凤华尹,否则两人都差点殒命在那个该死的法阵里。原先以为是漠狄旖兰的哪个门派干得见不光的肮脏勾当,现在看来是野利神弋的手笔。 “你是说一前一后,两地的法阵有关联?那人极有可能在白玉登仙阁?” “那是天罗地网阵。”周知命同样心急,不用尔朱颀助力,他也直飞扶风。 “略耳熟,那不是霓盛阳的绝学么?当年靠这个法阵为金爰君扫平西南,周先生是亲历者,最熟悉不过。”尔朱颀说完就想通了,“原来霓盛阳和野利神弋也有勾结!天罗地网阵不是出自高渝锦绣,是无咎派!” “不,”周知命捋捋胡须,“我才是无咎派。确切说,是野利神弋顶替的‘无咎派’,‘良辰’也是他们练成的,通过霓盛阳的手传到了华盖宫里。” “良辰?”尔朱颀重复,野利神弋尤其对野利蒙尘神神叨叨念过的两个字,“你是说师弟被他喂下的就是‘良辰’?变成傀儡,被他利用?” 周知命胡须不离手,“我那尔朱大兄弟居然没告诉你?‘良辰’是他亲自从霓盛阳嘴里问出来的,我也是受他托付,去过獠牙山找小鬼行踪,但没有收获。” “没有。”尔朱颀昂头,“不过他告诉师弟的时候,我在门外全听到了。” “你不愧是大兄弟培养的后辈。” “师弟小时候每到中秋,又或平日里总会无端头疼发作,我会不知道?”尔朱颀同周知命到达扶风地界,熟门熟路朝白羽登仙阁去。 “现在想通了,霓盛阳的很多罪行都有野利神弋参与,他真是害死了很多人。”周知命琢磨着要好好找个时间,把野利神弋干的“好事”理清,眼前的这代尔朱庄主脑瓜好使,让他一起帮衬分析最合适不过。“你,你笑什么呢?”年纪轻轻的,老是摆出跟我老头一样的派头抢风头。 尔朱颀瞟了眼身后,端得四平八稳,“野利蒙尘追来了。” “周知命“好心”提醒道,“当心你小命。” “哈哈,”尔朱颀最是洞穿漠狄之主的心底,“他担心师弟的小命。” 周知命没全明白这句话,思忖着把这条也加上,到时候一起让尔朱庄主分析。眼下他们已经到白羽登仙阁正门,不出意料,确实有人,再定睛观察,竟然是逐鹰派的装束。 “周先生,你走得太急,怎么就忘了逍遥京以北全在他野利蒙尘手里,这里如果有那小子出没,他一定知道。”尔朱颀回头正视迈步而来的野利蒙尘,后者步履沉重环顾周围。他和周知命的对话没有设隔音屏障,被野利蒙尘听了全部。 “拜见主上!”把手在此处的逐鹰派领军人见有人突然出现,正准备迎敌,全没料到却是主上本人,惊讶同时连忙前来觐见。 “昨晚到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这句是周知命问的。 半跪的领军人不认识这位老者以及身旁青年,不做回答,只看向野利蒙尘,得了首肯后才回道,“没有。” “这几日,空中和百里范围内可有任何异常?”野利蒙尘追问。 “回主上,没有。” “你们玩忽职守,漏看了吧?”尔朱颀很是仇视这些敌众占领漱玉教的治所,他估算了把手的人数,想着如何一招之内把他们的脚都剁光。 “主上!”野利蒙尘身后还有来人,石莫潇一路狂奔总算追到到此,他见周知命还有那位身份再明显不过的平江乘龙之主也在这里,无心深究只欲言又止。 野利蒙尘猛然明白了下属所指,英明武断杀伐果敢,漠狄需要的是君主,从不是只有私心的个人。决战失利,战场僵持,后方倒戈,最要紧须做的是扭转劣势,先荡平叛乱,继而横扫中原,天下在手,把所有人的性命握在鼓掌中。 可小金他不见了。 野利蒙尘闭眼尽力甩开杂念,太阳穴又毫无征兆隐隐作痛,难道这就是小金平日里忍受的苦楚么。 他没有意识到尔朱颀又起招术,被周知命按下了杼纾剑的剑柄,老头以目光在说,“先看他如何做。” “你回妙京守城,不让任何人得逞!”野利蒙尘对石莫潇发令。 “是!” 石莫潇虽应下,但没有出发,“怎么还不走?”野利蒙尘责问之余,注意到逐鹰派人都看向尔朱颀。 “尔朱庄主。”野利蒙尘抽出不离身侧的“纯钧剑”,打量剑身,“玄尊亲口允诺过,与本君结盟,也曾亲自赴我妙京,商定昨日那些佯攻战法,为的就是引出那条‘丧家之犬’,如今我与他目的达成,可他不幸下落不明,本君知道你忠心,一路与本君一同寻找,如今本君在妙京的布排正是收网时候,你我也到了罢兵的时机,按照约定,本君退回逍遥京,你撤回平江,继续共同保卫中原,难道你要违抗玄尊命令?” “你!”尔朱颀猝不及防被将一军,好在他应变极快,反击道,“哈哈哈,漠狄之主当世英豪,三言两语把优劣互转,结盟?也罢,他日了却此地战事,本主亲自来妙京缔结城下之盟,还请你记得倾举国之力展现诚意,本主也乐得带足人马去你南北疆土驻扎游览。等我尊上不日现身后,即来力行。” “一言为定!” 尔朱颀只身入敌营,此局全胜,他记挂白鹤矶那处亟待休整的军卒,此地不见金以恒,那必在别处,保存实力拉住周知命翻遍中原总有收获,他再一把揪住老头儿,瞬时不见了踪影。
“把白鹤矶的人马撤回逍遥京休整,近日不得出击。”野利蒙尘调息不能,被头疼逼得就地而坐,“亲军精锐就在辰极宫,悉数听你调遣。”临行前的安排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是。”石莫潇点头,接下重任,“那主上?” “对峙中原,任何事用鹰纸告知本君。”野利蒙尘甩下话后消失不见。 头痛无力再忍,浑浑噩噩辨不了方向,全身很轻,在流云间漂浮起伏。 一束阳光照亮视线,刺痛了眼睛,野利蒙尘视线茫然一瞬才如拨云见雾般看清前方。 宫阙巍峨,流水潺潺。 是华盖宫。 远处宫殿宽大,空无一人,静谧不安的气氛滋生萦绕。 伴随殇殇水声,唯有野利蒙尘的脚步声音。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牵引着他朝宫门走去,玉石路不长,总有种遥远没有尽头的幻觉,像走过四季更迭,踏遍高山平原,要经历万里征途才能触碰到扣开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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