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雾里全都是人,看着有形,伸手去摸却是空的。小的壮胆子上去问路,它们就朝我走过来,把我往雾外面推。 “小的听见它们说……” 【你朝哪走?……嘻嘻,早没生路啦。】 (摇晃)(旋转)(跳跃)快写完啦呜呜呜
第一百零四章 宋时清站在窗边,垂眼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谢家人又发现了什么,刚才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后,现下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手指无意识搭在窗框边缘,微微用力按着那条木头。窗棱细缝间泄进来的光竖着打在他的右脸上,恰好覆住了整只右眼,映得眼睫像是被撒了碎金一样。 如果谢家支系的人要的是家产,应该不会太执着于留住他这个养子。唯一的问题只有谢夫人…… 宋时清的心跳速度有些快。 五年前春的时候,他曾经尝试出逃过一次。 当时城里的县太爷新官上任,去拜了上级以后,趁着日子正好,在城中大办了一场春分宴。谢夫人谢老爷,连着谢崇明谢丽娘全都被请去捧场了。 那个时候,宋时清才在谢家待了一年多。身体一日一日地发沉虚弱,惶恐一点点累积。 但另一方面,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帮谢家挡灾,却确实没有见到鬼的真面目。所以宋时清一边怕,一边又隐隐觉得荒唐。 当时家里面没人,宋时清迟疑了许久,将攒了许久的碎银子用布包了,趁着没人,从后面的小门偷溜了出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直接失去了出小门以后的记忆,再次醒来时,一个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顶。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却自此以后发了三天的高烧,烧到眼下出血,喉咙干哑根本不能说话。 冥冥之中,宋时清有种预感,如果他再逃一次,身上的咒会害死他。 宋时清沉思良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趁乱出逃。 ……毕竟谢夫人还没死。 想起那女人可怖的样子,宋时清缓缓吸了口气,转过身,身形陡然一僵。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崇明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边,正歪着头神情古怪地盯着他。 宋时清立刻后退一步。 谢崇明没有改变姿势,因为他盯着的那个【挂】在宋时清背后的头颅就是歪着的。 【这是谁啊?】 哀嚎无法被活人听见的恶鬼被啃食得只剩下一个肩膀大半头颅,黑洞洞的喉咙仿佛能看到另一边。 谢崇明笑了,“爹……爹……嘿嘿爹,哈哈哈哈哈哈!” 谢大老爷残余的魂灵瞪着自己幸灾乐祸的儿子,嘴唇翕动,也许是在骂,也许是在哀求。但谢崇明只是狂笑着,笑得捂住肚子指着它—— 宋时清对他眼中的世界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谢崇明是真的疯了。转身快步走到了门口,准备出去看看。 “宋,时清。”谢崇明语调古怪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宋时清微微侧眸,警惕地盯着他。 谢崇明隔空用手指点他,一字一顿,“你不得好死,你也不得好死。” 这句话谢司珩之前已经说过了,宋时清抿了抿唇,片刻后轻声嗤了一句。 “你才不得好死。” 像是没想到宋时清会反驳他一样,谢崇明愣了一下。宋时清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转身走了出去。 他可没时间和一个疯子计较,如果这是谢家人的报应,那他欣然接受。但绝不会留下来欣赏,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宋时清的影子拖过门槛,谢崇明一直盯着他,宋时清的身形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就盯着那些被拖在地上的恶鬼。 被这么多恶鬼压着,宋时清怎么一点都不怕啊……这些东西怎么不吃他?怎么不把他推进井里淹死……勒住脖子吊死…… 谢崇明疯癫的脑子想不出答案。 ……反正宋时清不得好死。 宋时清才转过走廊,迎面就撞上了端着水的家丁。 家丁一见是他,硬邦邦扬声,“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吗,出来干什么?” 宋时清先是一惊,随即快速带上点惶恐的样子,“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只能自己出来找水喝了。” “……”家丁拧眉,看宋时清的眼神中说不上来带着什么意味。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自己掐断了。把手上的水壶往宋时清手中一塞,“行了,这是水,拿进去喝吧。别瞎出来。” 宋时清接了水壶,脚下却没有动。 他看着家丁,略微沉吟。 这几年他不得不在谢家度日,察言观色的本事多少长进了一些。像是现在,他就知道面前的家丁虽然语气听起来凶恶,但事实上对他的容忍度还行。 “发生什么事了吗?”宋时清问道。 家丁眉眼一厉,就要呵斥。宋时清轻声打断了他的脾气。 “这是我家,如果有什么事,你们可以问我的。” 他这么说只是找个借口在外面活动,不想家丁思索一瞬,居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对啊。” 他直接抓住宋时清的手臂,把他往另一条走廊上拽。 宋时清一惊。 家丁这个反应,难道真又出了什么大事?可谢大老爷和谢夫人都那样了,还有什么事比他们两个的生死更大? 宋时清按住家丁的手,缓声安抚,“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走廊旁边,没有烧干净的树枝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咔擦声。 家丁烦躁:“派出去请大夫的人,都说下不了山,一出去就是大雾弥漫。等走出了雾一看,嘿,重新停在了大门前。” 宋时清微微瞪大了眼睛。 家丁骂了两句脏话,显然也是有点怕的,但在宋时清面前强压着心底的怂劲。 “昨晚大火,一连烧死了十来个人,今天又闹这出,闹鬼呢这是!” 宋时清的手轻微颤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家丁微微警惕了起来。 他皱眉打量宋时清。 宋时清的察言观色是在谢家练出来的,家丁察言观色的本事则是在二十来次走商道的途中锻炼出来的。 真要论起来,大宅子里的几十个熟面孔心底的小九九,远比不上那些或各怀鬼胎或干脆想着杀人越货的匪盗。 “二少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家丁问道。 ——如果昨晚的大火当真是狐鬼的手笔,谢大老爷和谢夫人的下场也是谢司珩所说的报应,那外面的大雾显然是狐鬼暴怒之下对其他谢家人的限制。 它想要什么? 宋时清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想到了错误的方向上,他下意识摇了摇头,隐瞒了自己被谢夫人收养来挡灾的事。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着……有点怕。” “娘们似的。”家丁嘟囔。 宋时清听见了,但没反驳,只是示弱般地顿了顿,轻声试探,“我可以出去吗?” 家丁不解:“去哪?” 宋时清指了下外面,“下山。” 他仗着家丁和谢家支系对自己不了解,撒谎道,“家里面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得去找我爹娘商量一下。能让我出去试一次吗?” 走廊边那根树枝弯折的程度更大了。 像是有谁踩在了它的中间,一点一点施加重力。 如果那个还清醒的谢司珩在宋时清身边,就会告诉他,这是恶鬼凝躯体之前的预兆。 【谢司珩】站在宋时清身边,冷冰冰地盯着宋时清。 它一片混乱的思维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完整的思考过程,但有一点它是明白的。 宋时清想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呢?时清为什么想要离开这里呢? 它死在这里,虽然似乎能做的事情变多了,但却被这片土地牢牢束缚住了。它是这片土地之上的恶神,它无法离开—— 所以宋时清不该离开。 它其实记得之前自己为宋时清铺好的路,那些记忆都还在,只是【谢司珩】不能再理解谢司珩的想法了而已。 作为活人,谢司珩不觉得大清有什么好效忠的,封建专制,满人当权,不管哪一点都与他对世界的期许不同。 所以他不想让宋时清留在这里,他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等时清的世界观完善以后,等他的物质条件足以承担自己的选择以后,他当然可以再去做其他决定。 只是那个时候宋时清的人生再不会和他有关,仅此而已。 这是一个兄长该做的,该有的想法。 但成了恶鬼以后,谢司珩只觉得自己以前真愚蠢狂妄。 满清政权不安定,西洋就安定了吗? 四方如今皆是一副动荡不安的景象,即使当下安定,看天道所指也安定不了多久。更何况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让宋时清出去做什么,去吃苦受罪吗?那些洋人就不会欺负他了吗? 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当然该让宋时清留在家里。 谢司珩伸手,轻轻捻着宋时清的耳垂。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时清为什么会想着往外跑呢。 要怎么才能让他乖乖的,心甘情愿的留在家里呢? 下章冥婚! 谢司珩:我是哥哥,我不是畜生。 【谢司珩】:我是畜生)
第一百零五章 “你要出去探路?” 本来,被眼前事烦得满头恼火的谢二老爷听到宋时清过来时,脸色还极沉。但在知道宋时清是要出去以后,烦躁缓缓凝成了怀疑。 谢家宅子很大,但从祠堂到大门所用不过一炷香。一上午的时间,谢二老爷并几个族老足足派出去了三拨人,每一波都是出去没多久就重新转了回来。 到刚才,谢二老爷的女婿亲自带人出去走了一趟,依旧是脸色难看的回来。 这一群人聚在一个房间里,谁都不说话,沉默像是山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每年每月都祭祖拜神,但谁都没有真正撞过鬼。因而谁都不敢出声明说,仿佛不开口,还能让那层看不见的纱蒙在真相上,一旦说了,一旦揭开了,带来的灾祸将是谁都不能承担的。 二老爷盯着宋时清,片刻后脸色略微缓和了些,“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先去和你二姑母她们用了午饭再出去。” 这就是不打算拦着宋时清的意思。 宋时清温顺地垂下眼,他知道一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他,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针一样。但既然他已经达成了目的,就没必要再在意这些。 谢二老爷让身边的小厮带他出去,宋时清便抬步跟上了他。 等他走出了足够远的距离,一个族老立刻转向谢二老爷,目光严苛而怀疑。 “舅舅,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另一个人先他一步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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