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回头看了看,心中一阵不安。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居然要将自家还活着的少爷嫁给不知道底细的死人? 还有怎么看都不该还能起来活动的太太……谢家是怎么了? 真的是有恶鬼作祟吗? “……唔。” 李嫂子一惊,小心地看向里面。 “哥儿?” 她叫了一声,但宋时清没有半点反应。 屋子里太静了,无形之中将滋长了活人对未知的恐惧,李嫂子咽了口唾沫,朝里走去。 用来招待外客的屋子不大,只分了两进,床也是普通挂帘子的床,站在外面就能看见里头的人影。 李嫂子就见宋时清如同被噩梦魇住了一样,挣扎着踢开了被子,趴在被子上,小口喘息。不多时,那喘息间就带上了轻微的啜泣声。细听之下,还能分辨出宋时清的低喃。 “不是哥哥……” “闭嘴……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这个天,不盖被子睡得着凉啊。 难为李嫂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温度。 她放下手中的木盒,拉开帘子,准备帮宋时清盖被子。 她心思是好的,只是等她拉开帘子看见床上的人时,却被恶鬼的纠缠狠狠骇了一下。 里衣宽,宋时清的小腿手肘于挣扎中全露在了外面。 原本雪白的皮肤上,此时层层叠叠映着的,全是青黑色的手印。 那样可怖的痕迹甚至很难让人往欢|愉上想,只会觉得恶鬼是想要杀死宋时清,想要钳住他的四肢,拉他下十八层地狱。 李嫂子捂住嘴,一步一步后退。 她没注意身后,撞上了花架上的瓷瓶,瓷瓶转了个圈,噹一声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就是这一声,将宋时清从无尽的纠缠中拉了出来。 李嫂子僵硬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惊醒的宋时清。 她看见宋时清迷茫惊惧地瞪大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没进枕头中,她几乎能听见宋时清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毫无疑问,他被吓坏了。 宋时清无意识地抓着被面,脆弱得像是要碎了一般。 “……哥儿。”李嫂子艰涩地叫了他一声。 宋时清的眼珠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下,继而人才慢慢转了过来。 宋时清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梦中,谢司珩强行将他按在怀里,在他耳边说两人过往时,怀念又邪气的样子,有些没法理解眼前的李嫂子是怎么回事。 李嫂子也有些木,将木盒拿了递到他面前,“这是……二太太给您定的嫁妆,您过目。” 噩梦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合。 “什么?”宋时清呓语般问道。 李嫂子:“族老们说,家里如今这个样子,是冲了地神。要……把您嫁过去结亲。结了亲,就是一家人,那位就会将之前的冒犯揭过。” “……胡说。”宋时清说道,他下床,光裸的脚在地上乱踩,“我要去找哥哥。” 缠着他的恶鬼不可能是谢司珩,口口声声说要娶他的更不可能是谢司珩。 一定是谢家人疯了,或者是被那只狐鬼蛊惑了。 总之,什么都好,只要哥哥没有变成恶鬼,什么都可以。 李嫂子抓住他,也慌了神,“哥儿,您不能出去,大少爷在那边的院子里,好着呢。您——晚上就要嫁人了……” “胡扯!”宋时清厉声,“放开我!你们不过是被鬼迷心窍了而已!从来就没有神,只有你们谢家自己供的鬼!” 李嫂子被他挣开,惊呼一声。 慌乱之间,她想起了之前谢二老爷交代她办事时说的话。 【你家二少爷不嫁出去,外头的雾就散不了,雾散不了,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来人啊来人啊!二少爷疯了!” 宋时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外头的人就已经闯了进来。 为首的家丁正是陆洲,他目光轻轻在宋时清脸上一碰,随即冲上前,两下便反拧住了宋时清的双手,将他压在桌边。 “拿根绳子。”他说道。 两人紧贴着,宋时清轻易就感受到了家丁皮肤冰冷的温度,冰得丝毫不似活人。 隐隐的,宋时清心底有了个猜测。 “……我要去找谢司珩。”宋时清轻声说道。 屋子里外足足有七八个人,宋时清的声音也不算小,但却好像只有陆洲听到了。 他看着宋时清雪白虚弱的侧脸,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廓。 “乖,哥哥就在这里。”他说道。 声线极为柔和,但与之相对的,是陆洲脸上依旧空白的神情。 谢司珩没上他的身,只是借他的手做事而已。 宋时清睁着眼睛,一直没有眨。 太荒唐了。 怎么会这么荒唐。 谢司珩…… 谢司珩,怎么会变成恶鬼相?哥哥怎么会想着这样对自己? 宋时清仿佛溺水了一般呼吸不上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砸了下来。 他不知道谢司珩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谢司珩为什么会起了要娶他的念头。但他记得当年谢司珩和他说过冥婚的讲究。 死人与死人,死人与活人之间的嫁娶还好说。但如果是类同活祭的冥婚,为供奉将活人嫁与鬼神,新娘要么是当日死,要么被“接走”,此生不可离开鬼神的道场。 如果已经成了恶鬼的谢司珩当真娶了他,他这辈子都没法离开这座宅子。 绳子被李嫂子递了上来。 【陆洲】接过,柔声安抚宋时清,“我绑的松一点,时清不要挣扎好不好?等过了今晚,时清就是谢家的少奶奶了,到时候就不用绑了。” 到时候,宋时清就离不开这片地界了。 他必须跟在谢司珩身边,永远无法摆脱这只恶鬼的纠缠。 宋时清盯着他,神情中的仓皇看着又可怜又绝望。 好漂亮的小妻子。 谢司珩没忍住,俯下身亲了又亲。虽然没有实体,但只是凑近感受宋时清皮肤上的温度,就已经让它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你看,虽然时清不太愿意,但还是得听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意识到它确实是谢司珩以后,时清乖了好多啊。也不挣扎了,也不骂人了,只是哭,流了好多眼泪。 它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心疼。时清对它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不是夫妻之间的缠绵缱绻。不过也不打紧,他不介意。在足够漫长的日子里,宋时清总会有把他当成丈夫的那一天。 甜蜜杂乱的思绪占据着谢司珩的感官,令他暂时忽视了宋时清的目光。 宋时清看向不远处,木盒中给他做嫁妆的簪子。在身上的力道放松的那一瞬间暴起,猝然挣开钳制,抓住了一根簪子,继而将簪子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我不嫁。”宋时清哑声说道。 “哥哥,放我走吧,求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屋中一片死寂,宋时清盯着陆洲的眸光颤抖不定。 宋时清都不知道自己期待的,到底是被放过还是不被放过。 在他心里,谢司珩绝不会提出那样恶心又怪异的要求,不仅是对他,对别人也一样。谢司珩绝不会变成一只沾着泥土和鲜血,肆意妄为,毫不顾惜人命的恶鬼。 但是,如果面前附在陆洲身上的恶鬼不是谢司珩,他就不会放自己离开。会用尽手段留下自己,和他结令人屈辱的阴亲。 宋时清仰头看陆洲,陆洲也回望他。 突然之间,宋时清心底动了一下。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面前人的眼瞳,牙关不自觉咬紧。 真奇怪,在陆洲的眼瞳里,他只有半边身体的轮廓是清晰的,还有半边……与暗色融为一体,仿佛身后站着某种庞大阴影一般。 换做以前,宋时清绝不会注意到这种微末的细节。 但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的灵魂总会从眼睛里泄出些底色,他不受控制地注意了一下陆洲的瞳仁。 宋时清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抠住长桌边缘的手。 像是有一根针,在此时悄无声息地扎破了一层看不见的蒙层一样,那只其实一直覆在宋时清身上鬼手,终于出现在了宋时清的眼底。 “嗒……” 簪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司珩察觉到了宋时清对他的“感知”。 恶鬼沉凝地垂眼,像是盯住猎物那样盯住了宋时清。 但宋时清并没有抬头,他似乎被吓呆了,保持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脖颈处脆弱的线条随着呼吸略微起伏。 那线条仿佛带着热度,轻易就燎起了恶鬼心底的怪异冲动,忍不住地俯下身,在上面轻轻碰了一下。 宋时清微微一颤。 短短几息,他对谢司珩的感知就已经从最开始的“看”到了如今的“嗅”。 恶鬼身上萦绕气息很容易让人想到乱坟岗。 雨后土壤的潮气,没燃尽的纸钱冥器,似真还假的血腥气…… 而在这其中,宋时清捕捉到了一点,平日里谢司珩身上的熏香。 他脑中什么都没有了。 【时清……】 和梦中一样的声音在呼唤他。 那东西将自己比活人大了一倍有余的头颅搁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冰冷的嘴唇轻轻碰他颈侧柔嫩的皮肤,动作间隐约透着恶鬼对活人温热体温的贪恋。 不会的。 不会是哥哥。 怎么可能是谢司珩呢? 热意涌上眼眶。 事实就是,宋时清宁愿自己今天不被放过,也不想谢司珩死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化作了恶鬼。 【时清,你看看哥哥。】 宋时清僵直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但某一刻,宋时清还是动了一下,缓慢地转向了谢司珩的方向。 病白发青的脸贴在了他的眼前。 ——眼睛对着眼睛。 恶鬼哪还知道什么克制,它恨不得让宋时清长在它的血肉中。 宋时清略微朝后仰,拉开了一段距离,脸上的神情趋于麻木,根本无法思考。 即使知道面前的东西就是谢司珩,他也依旧被吓到了。 “……哥哥。” 恶鬼笑了一下。 宋时清在它面前实在娇小,被攥住手臂拖进怀里时,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我们时清——为什么不想嫁给哥哥啊。】谢司珩慢悠悠地问道,【谢家给的彩礼不够?】 “我怎么能嫁给你……”宋时清喃喃问道,“谢司珩,你看清楚,我是宋时清啊。” 回应宋时清的,是轻轻拍在他后腰处的一巴掌。 【没大没小。】谢司珩笑着说道。 宋时清的恐慌不安不可置信,根本无法让它理解乃至于共情。谢司珩甚至享受于宋时清对他死亡的追究,贪婪于怀中人因为无从躲避而本能表现出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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