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眼眶发酸,他紧紧蹙着眉,牙关紧闭时咬得肌肉酸疼。 他拾起洞壁旁边的柴火,打着火苗,却怎么也燃不起火来。 木枝被血浇过,又腥又潮,根本燃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点不着。” 谢敏魔怔地搓着打火石,神经质一般跪在地上,火苗烫伤了虎口也浑不在意。 “怎么能点不着,怎么会,明明之前还能的。” “我还能的,傅闻安,我点不着了,傅闻安,你帮帮我。” “傅闻安!” 谢敏将打火石扔了出去,他一脚踹翻木柴堆,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你出来!我不走了,我回来了,我带药给你了,你出来!” “你是死了吗!我他妈让你出来你听见了吗,你看我一眼,没死就看我一眼!” “你聋了吗!老子说话听不见是不是!” “我冷傅闻安,我要死了,傅闻安!” 他朝洞壁开枪,枪声回荡在山洞里像炸弹在耳边爆开,他面容狰狞,青筋从薄薄的皮肤下面延伸出来,他反复踢着墙根,手指插进发间,用力薅着。 到最后,他蜷缩在墙角,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封闭在牢笼的最内侧,他呢喃着,紧紧抱着腿,鼻尖贴着衣服,外套上全是人血的味道。 “你来看看我。”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恳求。 他快被逼疯了。 他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无数因他而死的惨状盘旋在脑海里,从强制封闭的角落尽数涌出,唾弃他的无情与卑劣。 一腔恨意无从发泄,更深的自我厌弃占据了心灵的全部,他记得自己在混战中指向的枪口抬起的刀,迄今为止所有的无辜借口化作泡影,露出伤痕累累的灵魂。 他不止一次有过杀人的冲动,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无辜。 看,只要是为了活着,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在撕扯中消磨神志,忽然,一声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看向洞穴外面,只一眼就怔住了。 傅闻安披着风雪,身上迸溅着些许液体,狼狈得不成样子,他看向谢敏时也愣了,一时间竟没言语。 “我以为你走了。”谢敏仰头盯着他,眼眶滚着潮湿气。 “你不是让我等你回来吗?”傅闻安走近,跪在他面前,用手抹了下谢敏发红的眼尾。 “怎么哭了?”他问。 谢敏贪婪地看着他的脸,闷闷地反驳:“是血。” “心里的血。”傅闻安亲了他的眼皮一下,道。 谢敏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傅闻安用额头蹭了蹭对方的脸,很烫,他还在高烧。 谢敏的心又揪了起来,伸手要探,没能成功,被对方躲开了。 “我看见了。”傅闻安很轻地道。 “什么?”谢敏啄着他,问。 “轰炸,我怕你回不来。” “我能回来,我怎么都能回来。”谢敏别开脸,对方用手指掰过他的下巴,惹得他没法躲。 “你干什么?”谢敏不悦地蹙眉。 “谢敏,别做我的敌人,做我的恋人吧。” 傅闻安亲着他的手指。 谢敏抿着唇没回答,他打开药箱,晃了晃碘酒,拿出棉棒沾了沾,擦拭傅闻安额角上的血痕。 傅闻安不逼他,只静静等着。 谢敏慢悠悠地处理完傅闻安额角的伤口,他有些无措,眉头拧成一团,没表情时显得沉闷又阴郁。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说话时眼睛看着别处,有点不专心。 “长官,下次……”他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有点烫嘴。 傅闻安拉着他的手,等待下文。 “下次,你弄坏我吧。”谢敏不经意地深呼吸,抬眼,非常性.冷淡地瞟了他一眼。 傅闻安呼吸一滞。
第92章 “你确定?”傅闻安眼底幽暗,指腹摩挲对方腕骨突出的地方,温热感从交触处传来,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算了,当我没说过。”谢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当场反悔。 “晚了。”傅闻安在谢敏伤痕累累的指尖啄了一下,“我已经记住了。” “滚。”谢敏没什么气势地把手抽开,嗔道。 正巧这时黑枭从洞外进来,臂弯抱着几件带血的厚外套,手里还提着一个装备箱。 “你们去哪了?”谢敏起身,轻睨着生火的黑枭,问道。 黑枭将被血染潮的木柴扔掉,换了新的,火苗一擦,洞内暖和起来。 “黑吃黑去了。” 傅闻安也站起,倚在谢敏身边,高大身躯透着股虚弱劲。他把下巴搭在谢敏肩头,从背后虚环着他,鼻尖埋在对方后颈里轻轻嗅着。 “我问你了吗你就回答?还有,把脸拿开,嗅什么嗅,你是狗吗?”谢敏紧盯着那团旺盛燃烧的火,语气很冲,不知在跟谁较什么劲。 “你不给我信息素,我只能自己来取。”傅闻安解释。 谢敏咬着唇不说话,傅闻安心里一叹,不敢把人逼得太紧,刚要后退,只觉胸膛压上清瘦肩背,谢敏竟主动靠了过来。 “你把腺体摘了吧,太麻烦了。”谢敏嘟哝。 嗅着鼻端被微微释放的清甜信息素,傅闻安揽住谢敏的腰,脸埋在对方颈侧,发出短促的拒绝。 “不要。” “啧。”谢敏翻了个白眼。 易感期中的alpha怎么这么事儿呢? 眼下境况与谢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黑枭和傅闻安吞掉即将搜到此处的子爵亲兵,获得棉服武器和少量营养补充剂,加上谢敏带回的食物和药品,撑过今晚不成问题。 篝火生起,温暖重回洞窟。 黑枭用收缴来的行军锅煮了一锅味道寡淡的杂米粥,配上压缩饼干和营养补充剂,足够三个alpha恢复体力。 傅闻安的高烧还未褪下,好在药箱里药种齐全,吃过药,用过止血剂,换过新绷带,谢敏勒令傅闻安休息,加快自愈。 “你呢?”对方趴下,宽大手掌拢着谢敏腰侧,视线从眼梢往上抬,专注地盯着他。 或许是光线问题,缱绻火光照着他半边脸,融化了素日严肃冷淡的神情,看起来非常乖。 谢敏晃了下神,心里五味杂陈,把手里联络器给傅闻安看。 “黑枭给的,缴来的联络器比咱们的好用,我试试能不能联系到荷城姜琪他们。” 「咱们」。 傅闻安悄悄勾了下唇角,在对方催促前闭上眼。 洞内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迸裂声,外面狂风呼啸,大片雪花被卷进缝隙,融化在暖意洋洋的洞口。 锁定荷城坐标后,谢敏发出一串零号专用的信号,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他重新查看地图,根据记忆中轰炸飞机飞行的路径推测起降点,排除几个军事基地后,谢敏在两百公里外的一个高坡画了个圈。 【纳文一号基地】。 子爵设计将溪崖安排在他身边,为保持信息联络使计划进展顺利。 先是让前锋队拦住车队,提前安置爆破装置造成雪崩。随后,派分散小队上山地毯式搜索的同时在流民落脚处安插侦察兵,似乎笃定谢敏会在雪崩后去抢流民的食物和药品,紧随其后的轰炸也能印证。 可子爵真觉得仅凭这些手段就能置他于死地吗? 谢敏用手揉着眉心,总觉得自己猜错了什么。 子爵疑他,这点毋庸置疑,但子爵不傻,如果没能将银就地斩杀,就会被睚眦必报的银反咬,得不偿失,风险极高,尤其在眼下双方战事吃紧的时刻,如此清理门户性价比太低。 除非这一切不是你死我活的袭击,而是一场借溪崖名义上演的警告。 在生死地使银身负重伤,如同拔掉猛兽的獠牙,既能保持对外界的威慑,又能将不安定因素牢牢掌控在手中。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降罪溪崖,子爵不会自断臂膀,他能保证溪崖不死,遁一阵来日方长。 如果傅闻安没插手,以谢敏以一敌众的境况不付出点代价可能还真走不出去。 但这场戏的目的显然在雪崩前就不可能再达成了,三方对峙,溪崖面对更大的威胁,已经没有把握重创银,为什么还会有后续行动? 谢敏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经历过血腥放逐的子爵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谢敏没受伤。 如果没有傅闻安绊住他的手脚,他完全可以靠劫杀独自冲出重围,哪还有机会轮得到子爵派军机轰炸…… “说是年轻的alpha,三十岁上下,身上有伤。” “领头的留给那两个士兵一台机器,要我们一旦发现疑似人员就上报,” 谢敏手掌霎时一收,掌中通讯器的尖角硌得他筋肉发痛。 李琴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晴天霹雳,透过神经中枢射出电流,激得他猛然一颤。 身上有伤? 他们怎么能确定有人受伤了? 谢敏的指甲掐进肉里,被火光映得明亮的眼瞳却缓缓沉下。 顺着这条线往里爬,谢敏突然想起雪崩时傅闻安将他护在怀里时响亮的一枪。 傅闻安是在那时候中枪的。 但那时情况紧急,雪粉飞扬,溪崖他们不见得看清是谁,说不定是向他开枪,只是不小心误伤傅闻安…… 不。 不对。 谢敏指尖发寒,瞳孔一缩,莫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 没人比他更清楚当时山体崩塌刹那究竟是什么情况,狙击手不可能在瞄准谢敏的情况下误伤傅闻安,因为谢敏一开始潜藏在溪崖身后,他是在雪崩发生时才下意识移动到傅闻安身边的。 是他先在匆忙间抓住傅闻安的胳膊,然后才被对方护在怀里的。 狙击手一开始就瞄准了傅闻安,因此在开枪后,他们才笃定傅闻安受了伤。 傅闻安与他的私军被雪崩冲散,又中了枪,对此子爵做了两手准备。 在资源匮乏的雪山想要存活,如果傅闻安手里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会选择从雪山连夜突围;如果他力量不足,就会将矛头对准抵抗力微弱的流民,以劫掠获得暂时喘息。 所以空袭几乎在谢敏强闯进营地后立刻发生。 子爵想杀的人可能不是银,而是执政官。 只不过这次替执政官做事的是银,间接陷入险境的也成了银。 这算什么,误伤吗? 谢敏露出苦涩的自嘲笑容,视线移到傅闻安的睡颜上。 在梦里也紧蹙的眉,五官的凌厉感在睡梦中不减分毫,他把脸偏向谢敏,手臂环着他,显出平时少见的脆弱和不安。 谢敏用手抚平傅闻安的眉毛,转而拉开衣服看对方背后的伤口,那里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还是得去看医生,估计要再动一次手术,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手还不能撑地,发力受阻,在床上也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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