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她禁不住打寒战,踟蹰着没能动作。 “好吧,为了不给你造成困扰,我先离开了,祝你好运。”男人向后踩了一脚,转身刚要离开,只听身后女孩慌忙绝望的叫喊。 “先生!我的腿摔断了,求你别丢下我!” 女孩哭泣着,瘦小身影在风雪中如同浮萍,她颤抖地祈求着。 男人叹息一声,回来把她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避风处。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走得很稳,即便背着一个人,踩在及膝的雪里,也不曾晃动半分。 “我叫李琴。” 背风的岩石下,火苗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李琴烤着冻僵的手指,不住地往男人的方向看去。 对方站在距她十米左右的另一侧,他手上有一个电子地图,密密麻麻的线圈在一起,是她没见过的高科技。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回过头,那张清俊的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他扬了扬地图,解释道:“这是探测生命体征的救援仪器,刚才就是用这个找到你的。” 李琴低下头,火苗烤得她脸蛋红扑扑的,她用鹌鹑似的姿势蜷缩在一起,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先生,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坏人。” “没关系,现在这世道,任谁见了陌生人都会害怕。”男人坐在离她几米的石头上,闻言安抚。 “先生是好人。”李琴闷闷地盯着他,又觉得盯着一个alpha的动作太过不礼貌,就低下头去。 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她没能察觉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先生姓什么?” “我姓谢。” “谢先生是本地人吗?”李琴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沉默几秒,将手指交叉,拇指抵着虎口,有些落寞道:“我是费船镇的。” 李琴的心揪紧,她眼睛登时红了,“您也是逃过来的吗?” “也?你也是?”男人怜悯地看向她。 “我是秋平城的。” “秋平,是前几天被充作前线堡垒的那座?”男人惊愕地看着她:“我以为秋平的人都死绝了。” “歹狗们占了我们的房子赶我们出城,没能逃走的青壮年都被抓去充军做苦力了,他们不要老人小孩。我们一路走过来,粮食被劫盗的匪徒抢光了,雪崩又封了山,去哪都是死路。”李琴哽咽地望着木柴中跳跃的火苗。 “为什么不绕山走,眼下进山九死一生,你们是知道的。”男人叹息一声。 “官道到处都是举旗的反叛军,还有那些大小帮落,他们平日课以重税,眼下又断人活路,既然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哪条路不一样呢?”她啜泣地控诉着。 男人心痛地敛着眼,说不出安慰的话。 流民存活十不足一,何时都未曾变过,这片土地被隔绝在繁华富饶的世界之外,永远疮痍遍布,民不聊生。 “即便进山了,你一个人行动不怕危险吗?”男人良久道。 “我不是一个人,我和我的兄弟们走散了。”李琴抹干眼泪,看向外头的风雪。 “我们在一个山壁旁扎了营,雪路被封,看天气要下暴风雪。陈叔要我们分头找木柴回去生火,我掉进雪缝里,又遇上余震,如果不是您救我,我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山壁?是往南方走的那段有成排松树的山壁吗?”男人惊讶,指向远处的一个方向。 李琴看了过去,惊喜地点头:“是,您怎么知道?” “我们救援队的志愿者时常在雪山里走动,标记过许多适合安营扎寨短时休憩的位置,那里的确不错,还有许多干枯的草籽,煮着吃可以恢复体力……说起来,我先前在雪山顶看到有一队士兵从雪山中段走过,你们遇见了吗?”男人问。 李琴为难地抿了抿唇。 他们在两小时前的确遇见了一队从山下走来的士兵,那群人一上来就用枪包围了他们,仔细检查每一个人后,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他们不是反叛军,虽然带着重装备,但与我们平时见过的不同。他们没抢我们的东西,反而给了我们食物和药品,让我们生火煮饭,留了个两个兵在营地,要我们帮他们留心人。” “人?”男人疑惑。 “说是年轻的alpha,三十岁上下,身上有伤。领头的留给那两个士兵一台机器,要我们一旦发现疑似人员就上报,他们联络总部。我偷偷听了几句,像他们这种队伍还有好几个,不知道抓的是什么人,兴师动众的。” “可能是抓坏人吧。”男人调侃道。 “要我说,他们也不是好人,我看他们拿着枪,枪口这么粗,一枪就能打死人。”李琴撇了撇嘴,用手一圈,比了个枪口的粗细来。“我见他们还有炮,我见过那种炮,我弟弟就是被炮炸死的。” “这世上被炮炸死的人太多了,炮一落下来,尸体碎块都拼不全。”男人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 “去眠城。” 提到这个,李琴的眼珠活泛起来,她语调稍稍扬起,不再像先前一般沉重。 “眠城不也是交战区吗?”男人看向她。 “眠城是封控区与安斯图尔的交战区不假,但您有所不知,民间都传眠城实际已经被安斯图尔控制了,任何封控区的平民越线后都会被视为安斯图尔的子民。我们听说那里有肉有菜,还有带暖炉的临时居所,许多流民都在往那里去。” “安斯图尔很好吗?”男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她。 “我不知道,但我父亲知道,他生前是做边境贸易的。”李琴怀念地道:“他说,那是能让人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恩。”男人沉闷地点头,站了起来,看看天气,蹙眉道:“该离开了,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可这太麻烦您了。”李琴惶恐道,心里却隐隐安定下来。 她怕一个人回去。 “没关系,我正好有事要做。” 男人熄了柴火,背起她,向远处走去。 面部滚烫,额头传来羽毛扫过的轻盈触感,对方怜爱地亲吻他,像是别离。 傅闻安在昏沉的高烧中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视野中闪过火苗,他眨了眨眼,过了好一阵,才看清那是篝火燃烧时迸溅出的火星。 黑枭适时地看了过来,从外面捧了一团新雪融在掌心,喂傅闻安喝下去。 “长官,喝点水吧。” 干渴的喉咙被沁凉的雪水冲刷,身上的热度却迟迟不退,他难得病得如此重,艰难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没能找到想见的人。 “他呢?” 肩头的军服外套滑下,傅闻安适时抓住拢在掌心,在鼻端轻嗅,银桂信息素已经淡到快被血味盖住了。 始终安抚他的味道消散如烟,前所未有的心慌与焦躁席卷了病中的alpha,他急切地问。 “谢长官出去了,说很快就回来。”黑枭答道。 “去做什么了?” “……谢长官没说。” “为什么不问他!”傅闻安心下一片冰凉,他抑制不住地去想最坏结果。 他可能再一次没能抓住谢敏。 责备他人已经没用了,他当时就不该听信谢敏的,乖乖放手等他回来。 他明明就知道,他的心上人从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傅闻安挣扎着起身,血从后背的伤口渗出,冷汗随疼痛席卷全身,他一步一踉跄地向洞外蹒跚而去。 “您还在高烧!” 黑枭心惊肉跳地搀扶着傅闻安,对方过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劝阻没有效果,他的长官铁了心要去外面,宛如一头病中怒吼的野兽,眼底是深邃浓烈的痛苦与执拗。 “外面已经变天了,很快就会有暴风雪,您这样出去必死无疑!” 终于走到洞外,黑枭用身体替傅闻安挡住强风,但他到底身形单薄遮不住全部,噬骨寒意顷刻间击穿傅闻安仅靠信念支撑的脊骨,他猛地咳了起来,跌在石壁外。 “长官,先回去吧!” 他努力用嗓音盖过呜呜风声,话出口后,他突然看见傅闻安表情一僵,死死盯着某处。 然后,对方使了大劲,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按了下来。 “长官?” “嘘,十点钟方向,松树林后的影子。” 黑枭顺着傅闻安所指的地方看去,飞扬的雪沫中,依稀可见一排行走的黑影。 他眯起眼仔细去看,霎时,脊背发冷的恶寒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 那是一队武装着的士兵,正从半山腰的坡上顶着风雪向前行进,他们步伐整齐训练有素,即便被恶劣天气阻挠,速度减但阵势不减。 如果不是傅闻安,他根本没法在如此天气中捕捉到对方的踪迹。 傅闻安把人拉回洞窟内,深吸一口气,顶住高烧的虚弱与后背伤口牵扯的疼痛,凝重地道。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91章 升起篝火的流民营地是个陷阱,谢敏知道,可他不得不去。 遇见李琴并非偶然,在车上的一瞥让他记住了多数流民的脸。他亲眼看着李琴陷入雪窟九死一生,掐着最寸的时间将人救起,伪装身份整理话术获取信任,为的就是探查营地内部的情况。 他明白颠沛流离的流民对外人的警戒心有多强,他既不想杀无辜的人,又不愿意葬送自己性命,只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他从山上下来时躲过了一支军队,无论装备还是风格都像极了子爵的亲兵,确认后更是八九不离十,情势也因此比先前更加迫切。 如果李琴说得不假,几支小队同时上山,很可能查到他们落脚的洞窟,进而威胁傅闻安的安全。 必须尽快得到食物和药品,联系外界后回到他身边去。 刻不容缓。 送走李琴,快进营地时,谢敏发现了她说的那两个驻守营地的亲兵。 营地中燃着篝火,衣衫褴褛的流民疏于防备,他反握匕首从荒草丛边埋伏,悄无声息地绕过去,刀刃闪过寒色,无声无息放倒亲兵。 他将尸体搜刮完毕,只有两把防身用的手枪,一个加密过的通讯器,为了防止他黑吃黑,亲兵甚至连替换弹夹都没配备。 谢敏掩住眼底凶光,将两具尸体拖进雪沟中,从侧边潜入营地,规避视线搜刮帐篷。 一无所获。 仿佛知道他会前来,所有食物与药品都集中在中心区人数众多的地方。营地内做饭的妇孺忙的热火朝天,青壮年则人均带着家用的剪刀、菜刀、斧子或木棒戒备外人,俨然一群惊弓之鸟。 谢敏心里愈发烦躁,这场面的再现几乎将他拖回无边黑暗的过往里。 他也曾是这其中的一员,无家可归的贱民任谁都能路过啐一口踩一脚,他们拿起武器自卫,又被更强的武力碾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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