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道长,洛洲城里你一没亲戚,二没朋友,綦妄也不知所踪,不如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我在城外有座院子,打理的很好,最适合休养调理。”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格外的急切,手上也紧紧抓着。 “你跟我走吧。” 权青实明白,花去病照顾他是为了报恩,可是商队已经因为自己损失惨重,他又怎么敢再去麻烦对方,如果再被綦妄盯上,说不定就不是钱财损失,估计要闹出人命了。 这间鬼店本来就是綦妄的产业,等綦妄知道花去病来过,还不一定怎么报复…… “多谢花郎君好意,我已经与綦前辈约好在此等他,就不去打扰你了。” 花去病冷下脸来,抬手摸了摸权青实脸上的纱布,“权道长,你怎么拒绝得如此坚决,都不给我转圜的余地……” 权青实低头躲开他的碰触,同时将手抽回来:“花郎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的不能去。” 花去病满脸失望,琥珀色的瞳仁带着怨气:“那好吧,道长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花去病说完就起身离去,只在屋里留下一阵浓浓的香气。 …… 权青实在床上打坐诵经,循气修炼了几个周天,一切做完已经将近午夜。 这几日专心修持,他的眼睛已经消肿,眼珠也能灵活转动,唯独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睁开。 拆下纱布之后,他能透过眼皮,感受外界的一点点微光,比如此时此刻,他就知道面前的桌子上烛火荧荧。 总比过去一片漆黑要好多了。 他轻手轻脚走下来,摸索着想去熄灭烛台,可是不期却踢倒了桌下的铜壶。 “当啷啷!!” 铜壶撞出的声响在宁静深夜的里格外响亮刺耳。 “小道长,您有吩咐随时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外间睡觉的伙计被声音吵醒,连忙跑进来查看。 “您要是烧伤了手,我们东家肯定要罚我。” 权青实慢慢挪回床上坐下,失落感兜头浇下来,他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内心一片迷茫,又反复想起綦妄。 这妖魔到底去了哪? 是不是算准了这是他的鬼店产业,附近都是青鬼,自己逃不出他的掌控,就干脆把他晾在这里? 他还会回来吗? 权青实捏捏衣袖,洛洲城中常有仙门往来,会不会是遇见别家道士,遇到了危险…… 算了!他那么狡猾,能遇见什么危险,更可能是去找些美艳妖精消遣…… 权青实胡思乱想,神情变幻,一阵煞气忽然窜进鼻尖。 咦? 权青实心生警惕,下意识去摸红符红绳,可是身边哪里还有这些东西。 红绳早都让綦妄带走,红符也已经用尽。 屋里煞气渐浓,幽幽女声从角落传来:“许久不见,奴家甚是思念郎君。” 语调里带着一段哀怨之情,权青实认出这个声音,只觉得汗毛倒立,他背靠墙壁,反问道:“竹音?” 竹音从黑暗中缓缓靠近。 锦缎裙裳被月光照亮一片,阴影中的她仿佛还是俏丽娘子,发髻高高,身姿婀娜,姿态动人。 “权郎,我一路远远追着你们,今天才敢过来看望。” 见权青实不答话,她又说道:“你且过来,随我走吧。” 权青实眉头紧蹙,面如寒冰:“你一路跟着,就是为了找我寻仇?” “权道长,今夜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你快点跟我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除了你,还有谁要杀我?”他咬破自己指尖,以血在手心草草画符。 “权道长,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咱们交情多年,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竹音停在三步之外,权青实怀中铜镜散发的灵气令她无法再靠近一步,只能再次催促。 “谁跟你有交情!” 权青实推掌送出血符,气流化作数道利刃朝竹音攻去,她双袖轮转,腰肢灵巧地打了个璇子:“郎君糊涂!” 话音刚落,就听外间“扑通”一声闷响,仿佛是有人摔在地上,紧接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就散了进来。 几人脚步切切,仿佛急雨过境,沿着走廊很快就来到了门口。 权青实耳边风声急响,似有金石划破空气,他抬臂一挡,手中竟然接到了綦妄送的匕首。 冰冰凉凉的匕首握在掌心,不止花纹繁复,还能感觉灵气环绕。 下一刻,房门“砰”一声被大力踢开,三个黑衣人直冲进来。 黑衣人看到权青实站在房中还手持兵刃,不免惊讶停顿,交换眼色后又同时举剑抢攻。 耳边“嗖嗖嗖”气流乱响,交织成寒影无数,三道剑气直逼胸口,权青实势单力薄,勉强抵挡,忽听“唰”的一声,手中匕首竟然变了形状,成了一柄锋利长剑?! 这一变数叫人措手不及,对面三人的攻击尽数失效。 三名黑衣人正觉诧异,最右侧的男子突然痛呼一声,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房中暗影处还藏有一名女子。 他们同伴已被击穿胸口,死在屋里,血迹在尸体下面汩汩扩散。 一男子举剑朝竹音攻去,二人即刻在屋内缠斗起来。 权青实面前的黑衣人依旧全意攻来,他的剑招阴险怪异,宛如鬼画桃符,无论剑身下劈或横打,收势必然上挑,似乎只想割喉取命。 权青实抵挡几下,不知碰了什么机关,长剑突然又缩成了匕首,长短兵刃猝然交锋,碰得火星四溅。 短短几招,权青实已经浑身血痕,眼看就要落败。 他用匕首锁住对方剑锋,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杀我?” 对方不答,手腕扭转再次刺来,此招锐不可当,权青实喉咙已被剑气逼近。 “哐啷!” 另外的男子手中长剑掉落,竹音掐着他的脖子拎在半空,颈骨已被掰断。 竹音甩袖把尸体猛然砸过来,刚要拽着权青实逃走,刚要拽着权青实逃走,最后一名黑衣男子突然收剑入鞘,结起手印。 房间中瞬间咒力汹涌,阵阵法力排山倒海,竹音身体一缩,口中发出低低嘶吼。 仙法压制下,竹音抓着墙壁攀到角落,面容逐渐变成了黑唇白目的尸鬼本相。 幸好方才被竹音拽了一下,权青实才堪堪躲过攻击,他此时听到咒诀,惊愕道:“你是仙门中人?” 那黑衣男子压低声音笑着说:“没想到,妙乙宗权道长不仅有这样的神兵利器,还有尸鬼追随守护,实在奇妙。” 这人声音沙哑,听不真切,权青实趁他说话也结起手印。 还没能回击,竹音就提着他“飞”了起来。 他们不是这男子的对手,只有跳窗而逃才有一线生机。 冬日残夜,寒风如刀,权青实只穿一件薄薄单衣,很快就被冻透了。 竹音从旁人屋外扯下一团衣物,胡乱给他蒙上,仍旧带着人踩着树梢飞速逃命…… 跑着跑着,她突然脚步一乱,连鬼带人,稀里糊涂从树上摔了下来。 ----
第三十章 洛洲城(十) 铜镜法宝凝练灵气,比仙术更要鬼命,竹音拉着权青实,半条胳膊都烧穿了,此刻再也坚持不住。 她摔在地上翻滚几圈,躲远才说: “权道长……那人追上来了,我去帮你抵挡一下,你往与我相反的方向逃就行了!” 她不待胳膊复原,就朝着来路折返而去,权青实还来不及问些什么,煞气就消失在寒风之中。 权青实浑身多处被树枝划破,右腿又有旧伤,此时躺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他身上胡乱裹着的衣服并不是棉服,并不御寒,风一吹就透了。 他知道再不行动一定会冻死,于是手脚并用,朝前方缓缓爬去。 爬了没多远,四肢就已经冷得没了知觉,浑身发僵。 半夜时分,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他想开口呼救,可是哆哆嗦嗦的嘴巴根本发不出声,下巴发颤…… 权青实蜷缩一团,眼前漆黑一片,灌入耳中的只有北风的长啸。 - 那柄华丽匕首缓缓飞起,手柄撞击临近的院门,发出哒哒声响。 “这破院门,风一吹就开,哪能防贼,到时候东西丢了又怨我们……” 一个年轻男子裹着棉袄从屋里出来,嘟嘟囔囔地抱怨。 他忽然动作一滞,急忙跑回屋去叫了个人一齐出来。 “叔,这人是贼吗,要不要打死他?” 跟过来的男人小心谨慎,缩着脖子观察片刻:“我看着不像贼,倒像是要冻死了……” 年轻男子关上院门:“只要不偷东西咱们就别管,快回吧!” “那可不行,咱们刚刚得了仙灯,如果见死不救,做了亏心事,到时候仙灯不灵了怎么办? 他开门出来,弯腰看了看这人的脸,没发现有什么癞皮病,就说:“过来搭把手,咱俩把他带进去烤烤火。” 两个人拖着浑身是伤的权青实进了门房小屋。 后院门房和柴房相连,他们把权青实放在一堆柴草之上,又将草席当做被子盖着。 年长男人把火盆推近,借着火光才看清了草堆里那张冻得发青的小脸。 “叔,要不把他手脚捆上?这人不能偷咱们的仙灯吧?” “哎呀,你别当了护院,看谁都是贼!你瞧他浑身是伤,可能是从哪个瓦子里逃出来的小倌,被打得狠了才半夜逃命,咱们就当可怜他,帮他一把。” 年轻人听说是“小倌”,就好奇地凑上去,瞧这人生得眉清目秀,五官精巧,比女人都好看,和他平日见到的那些庄稼汉截然不同。 他心中不忿,粗声粗气地评价道:“一个男的,长得倒像个勾人的狐狸精!” 权青实身体冻僵,不能动弹,眼皮还死死闭着,但是他能听见二人声音,渐渐分辨出来,救他的正是那日付不起餐费的两个外地男子。 说来奇怪,恍恍惚惚之中,他竟然又闻见万贤和花去病身上那种香薰的味道…… 这香气若有似无,阵阵飘散,权青实无法动作,只能安静听着二人说话。 年轻男子嘟囔道:“这仙灯才卖一两银子,一开始我心里还挺高兴,结果买了灯才告诉咱们,没有灯油,屁用不顶!为啥这一小瓶灯油卖那么贵!” 年长男人叹了一声:“别说这灯油十两一瓶,就是五十两一瓶,咱不也得买吗?有了这宝贝,以后镇里不闹鬼了,比啥都强。” 年轻男子语气愤愤,手中搓弄着小白瓷瓶,“这仙宫心眼子真多,真会赚钱,为了买灯油,咱们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还得熬夜给这店铺看院子。” “知足吧,要不是快过年了小偷多,咱俩连看院子的活都找不到,你别老摆弄它,再摔碎了,快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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