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闷闷,起身欲走:“好好好,算我这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现在就回去查查怎么回事。” 权青实怕他又是一去不返,把自己困在这里苦等,于是死死拉住綦妄胳膊。 “我也要去。” 綦妄拍拍他的手:“乖乖等我,怨都鬼府你不能去。” 权青实不松手:“为何?” 綦妄听闻凡人不能去鬼府,却也不知道具体缘由,就糊弄道:“你肉身未殁,三魂七魄也好端端的,去那鬼怪横行的地方作甚,容易撞邪。” “我是仙门弟子,不怕这个。” “凡人去了会折阳寿。” 权青实较劲似的:“我是灾星下凡,命硬得很,真能折寿早死,我感激不尽!” 綦妄听得冒火,愠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种事岂能胡闹,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你别不知好歹!” “是我不知好歹,还是你做贼心虚?谁知道你是不是回去做什么手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綦妄猛地把人捉住,眼中怒色如火,“你之前把我当强盗,现在又把我当贼匪,你心里就是这般看我?!” “你本性就是妖魔,行事叫人不齿!还要我如何看你!” 綦妄怒不可遏,恨恨道:“对,我是妖魔,我让人不齿,可你呢?你眼瞎腿残,早就被逐出师门,连道士都算不上!要不是有我收留,你死在路边都没人给你收尸!” 权青实:“谁用你收留,分明是你想用我敛气,用手段将我扣在这里!” 綦妄抓着肩膀把人提起来:“你要去怨都鬼府是吧,好啊!我就把你关在里面一辈子!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房门豁然大开,强风带着冷意闯进屋里,原本的温暖气息瞬间吞噬。 “来人!” 宝珊和几个仆从立刻跑到门外,恭敬应声:“尊上有何吩咐?” 綦妄眼光冷厉,恶声说道:“你们准备一下,明晚把他送到黑塚!” 宝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带喜色:“属下明白!” 綦妄甩袖起身,推门离去。 - 祝颂拄着拐杖走进八角亭,他穿着一身粗布灰袍,须发虽白,但步履铿锵坚定。 “尊上您头疼病又犯了?可用老夫帮着瞧瞧?” 綦妄坐在亭中石桌边,单手撑着额头,神色委顿:“不必了,纵使你是名医圣手,我的头疼症你也治不好。” 祝颂在对面落座,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天下病情,皆有因果,尊上您从来都不说此病来历,我自然无法替您治好。但是情志不畅,肝气郁结,会使顽疾更深,尊上心中若有烦恼,不妨与老夫说说。” 綦妄沉默片刻,疲累开口:“老鬼,这段时间我总是想要吃人……这是什么怪病?” 祝颂微微挑眉:“尊上法力无穷,不可能平白无故想要吃人,若有邪念无法克制,必是受到了外界诱|惑。” 綦妄伸手,欲握而不握,仿佛凭空触摸着一个脆弱的物件。 “我不只是想吃了他……我还想……” 祝颂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接话道:“想与他肌肤厮磨,亲热缠绵?” 綦妄抬起眼皮,虽不回答,亦不否认。 白发老人笑眯眯的。 綦妄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此乃绝症,无药可医。” 綦妄气急败坏,起身就走。 祝颂话锋一转:“但有方法能缓解,尊上若是做得好,说不定可以无药而愈。” 綦妄停下脚步,扶着亭柱,“快说。” 祝颂转头望着院中雪景,慢悠悠道:“第一种方法最简单最有效,尊上若能远离此人,三年五载不相见,便能大大痊愈。” “这不行,他必须在我身边,一日也不能离开。” “那第二种方法,就是让他也患上此症,到时候你与他都能痊愈。” 綦妄面露困惑,“还有这样的治法?” 祝融颔首:“这种病若是一个人得了,就是绝症,只有两个人互为对照,互为解药,才能消解。” “不过此症纠结于心,拖得越久,病根越深,以您这样的修为,能远离此人最好,若是起心动念,病情入骨,恐怕就没有回头路了。” 祝颂站起来,拄着拐杖走近。 “尊上,您已经得了樊天阁顶的瑞意珠,此物也能吸取天地灵气,您带在身边对修行更是便利,不如放了这个道士。” 他既是神医,也是青鬼,发觉权青实体质并非难事。 綦妄面露迟疑。 放了? 灵珠和权青实,对他来说是一样的吗? 若是用于修炼,瑞意珠明明是个更好的工具,不会到处惹事,不会生病,不会顶嘴,不会斗气,可是…… 綦妄揉揉眉心,“我要如何把这毛病传给他?” 祝颂淡淡道:“简单,您只需尽力让他开心就行。” 綦妄侧目:“这到底是什么病,要用这么奇怪的方法?” “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地角天涯有穷,唯独相思无尽。” 綦妄惊怒,五官都变了形,气急败坏吼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凡人动心!我对他不过就是利用之意,顶多再拿来解解闷!” 祝颂淡淡反问:“尊上如果只是利用,为何会抱着他一天一夜,不惜用珍贵灵气为他驱热散寒?若您只图取乐解闷,又为何被他气得头疼病发,闷坐于此?” “……我是看他可怜,怕他病死。”綦妄答得好没底气。 祝颂轻轻摇头:“尊上,这小道士出身仙门,体质异常,您与他纠缠无异于镜中观花,海中捞月,老夫斗胆进言,你应尽早舍弃人间情爱,专心修炼,对您来说,早登蓬无、位列仙班才是修行正途。” 老人望向綦妄,目光幽深,神情恳挚,“尊上,修炼之期看似漫长,实际不过白驹过隙,您用三十年时间已达虚炼之境,实属难得,真的愿意为了他困于尘世?您还记得当年伤重濒死,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那种切肤之痛,断骨之耻,綦妄如何能忘,一想起当初那种无止境的折磨,头上旧伤立即频频刺痛。 他强撑着,握紧拳头:“不用你来废话,我对他绝无情爱,更不会耽误成仙大事!” 祝颂抱手行礼:“尊上英明!” ----
第三十三章 黑塚(一) 綦妄外出散心,等头疼消退回到宝珊住处,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一进院门,就看见满院子的人跑前跑后,庭院里摆着十几口红木箱子,金银细软堆成一团,如举家逃难一般。 他叫住一个侍从:“发生何事?” 侍从朝他行礼,伶俐答道:“宝珊姐姐说,这是咱们鬼府第一次娶亲,一定把人家风风光光娶进府中,绝对不能亏待了美人。” “娶亲?” 綦妄莫名其妙,以为是骨达又搞了什么名堂,“娶谁家的美人,无涯海的鲛娘?” 侍从也是一愣,怯声回答:“娶得是……尊上您亲自抱回来的小道长呀。” 綦妄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他明明是要把人关起来,怎么变成了娶亲? “胡闹!” 綦妄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权青实面带微笑,正与宝珊聊天。 宝珊起身相迎:“尊上你可算回来了,权道长还等您一起用饭呢。” 她又对权青实说:“不老居那帮赌鬼的故事我下次再给你讲,我先去吩咐厨房传菜。” 权青实颔首致谢:“有劳宝珊娘子。” 宝珊刚出房门,綦妄就把她抓到一旁,责问道:“你胡乱张罗些什么,谁跟你说我要娶他入府?” 宝珊仰着头,瞪起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是您昨天亲口吩咐的呀,说让我们收拾东西送他入府。” 綦妄一时哑然,话是他说的,可是根本没有娶亲的意思。 他嘴唇刚嗫嚅两下,宝珊就抢着说道:“尊上,昨晚我进屋送茶,发现权道长身上被您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嘴都亲肿了,他满脸通红,很小心地问我,等去了鬼府有没有禁忌之事……尊上,他都准备入府伺候您了,您难道不想娶他?这是始乱终弃啊!” 綦妄听得汗都下来了,辩解道:“不是……昨天不是那样,是他没说清楚……” “就算他不说我也看的出来!” 宝珊得了理,态度不卑不亢:“您一夜未归,权道长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尊上,这么俊俏的小道长世间少有,您得好好珍惜才行,虽然他眼睛有疾,你也不应该嫌弃人家,让他苦守空房,独自伤心。” “我没有……” “没有就好,往后您身边有了权道长,我们就安心了!” 宝珊笑容满面:“大婚的日子虽然还没定,可是权道长的礼服要提前准备,尊上,钗钿喜服还是凤冠霞帔,您选一个。” 綦妄插不上话,有点恼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意思,没有大婚,选什么选!” 宝珊眼珠一转,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我懂我懂,保密是吧?那就按老规矩,都做出来,做好再选。” 她满脸喜气洋洋,高高兴兴地走了。 綦妄站在原地,仿佛遭了数道霹雳,被劈的外焦里嫩,他活了这么久,从没有如此无语过,一声咆哮憋在胸口,差点没将他憋死。 - 桌上摆了糯米软糕,六七种菜肴颜色鲜亮,荤素搭配,甜口居多,能看出是用了心思。 权青实安安静静坐在桌边,并不动筷,似乎真在等他。 綦妄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权青实,本想说去鬼府这事还是算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突然反悔有失颜面。 心中纠结,手上就一个劲往权青实碗里搛菜,红红绿绿的菜丝在碗里堆了个小丘。 “你不用等了。”权青实轻轻开口。 綦妄不解:“我等什么?” 权青实表情平淡,近乎冷漠:“你想用成亲之事羞辱我,让我知难而退,再不提去鬼府的事,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退缩的,你要娶就娶吧。” 綦妄气得扔了筷子:“你胡说什么!谁要娶你?” 权青实:“我是目盲,又不是傻!这一大家子在外面折腾了一早上,人人嚷着办喜事,我又怎会不知!” 这件事明明是误会,现在反而全都赖在自己身上了,綦妄不知道如何解释,愁得直叹气。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娶他的意思。 “綦妄,我昨晚想了很久,已经想明白了,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 权青实身姿端坐,神情严肃:“你曾发过毒誓,保证对我没有丝毫情意,只把我当做一件助你敛气的工具,所以这一路上你照顾我、救我、给我治病,也全都是出于这个原因,没错吧?” 綦妄烦躁纠结的心情随着这段话逐渐凉了下来,一种失落感忽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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