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不听他的,小心翼翼将瓶塞拔开一点,伸着鼻子闻了闻,笑着感叹道:“叔,这灯油贵是贵,但是可真好闻啊,真香!比女人都香!” 那瓶塞一开,屋里香薰气味更浓。 权青实几乎可以确信,怪异香味就源于这种灯油。 一瓶灯油十两银子,卖一千瓶就是白银万两,多劫多难宫这笔买卖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赚得更多,可谓名利双收。 权青实倍感苦涩。 自己竟然信了屠兴禾的鬼话,他所言的“造福万民”只是换了一种敛财方法,而自己参加结缘坛会,又被屠兴禾利用了妙乙宗的名声…… 真是愚蠢! 想到这里,他痛苦得低吟一声。 年长男人听见动静,连忙凑过来问道:“小伙子,你醒了,要喝点水吗?” 权青实挣扎着坐起身来,虚弱摇头:“二位,我怕连累你们,不能久留……能不能借我一些保暖之物,让我逃命?” 年长男子以为他是逃出来的小倌,热心劝道:“孩子,现在外面下雪了,那些龟公找不到你,你若踩着雪出去反倒留了脚印,还是好好在这呆着。” 权青实:“你们误会了……我是仙门道士,不是小倌。” “仙门道士?!”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同时变了表情。 年长男人有些害怕:“那你身上这些伤口,都是怎么来的?” 年轻那个抱紧手中仙灯:“我就说不应该救他!他肯定是被尸鬼缠上了!要是尸鬼追过来,咱们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听屋外院门发出哗哗响动,有脚步声急急靠近,杀气腾腾抬脚踹门。 来不及解释,权青实捉着匕首挡在二人身前,催促道:“你们快逃!” - 綦妄坐在樊天阁高塔顶楼一间禅房,这塔尖的房梁上面有一颗瑞意珠,能聚敛天地灵气,是助益修炼的绝佳地方,他在这里静修几日,头疼已经好了大半。 可是今夜时常感到不安,左右不能放心,他掏出怀中红绳瞧了一眼,干脆起身回去寻人。 待回到聚华楼,这里早已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店中青鬼全都消失了,后院倒着几个纹丝不动的凡人杂役,二楼走廊横着一具凡人伙计的尸体。 权青实住的房间已成战场,地上凝固着一大滩血迹,四面墙壁布满剑痕,窗户破碎,半开半合,残损的油纸被风吹得呼啦啦乱响。 除此之外,墙角还散发着一抹煞气,綦妄略一思索,就跟随这缕气息向外寻去。 今夜北风势强,户外的煞气早都吹散。 他用灵气沿街搜索,好不容易在路边捉到一点稀薄痕迹,天空却飘落点点雪花,须臾之间,小雪花就变成了鹅毛大雪,连最后那微末煞气也随着风雪而彻底消弭。 綦妄纵身一跃,站在彩楼欢门的最高处举目四望,洛洲城街道纵横,屋舍鳞次,白雪静默地覆盖着整座城市,无数条暗巷窄街拼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铺在眼前。 所有还没被发现的痕迹都被掩盖,他完全不知道要去何处寻人。 因为自负,他并没想过给权青实身上做什么标记,下什么咒,以为小道士根本无法逃离,但是几次释放的灵气都毫无所获,他眉心越皱越紧,心中的焦急渐渐成了一种慌乱。 权青实去哪儿了……是死是活? 为什么他每次离开,事情都会变得更糟? 正在迷茫之际,他隐隐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摸出那团红绳,发现其中一端细微摇着,不安震颤,似乎指着某个方向。 这东西是权青实亲手编的,或许被施加过什么咒法,綦妄不敢错过,跟随指引,继续朝北追去。 城北多是贫苦百姓,长街短巷复杂曲折,小小房舍挤挤插插。綦妄在附近绕了许久,直到拐进一条幽暗巷子,就发现一抹血迹蹭在老树折断的枝干上,已冻成冰。 树下还残留着拖拽痕迹,虽然已经被白雪掩埋,但是细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痕迹通向街角一间亮灯的小院。 红绳指着那处微光拼命颤动…… 綦妄狂喜,大步跑着闯进院子,猛地踢开房门。 迎接他的是一道白刃! “你们快逃!” 权青实手持匕首,唤出十二字诀的“缠”字功夫,仙法缠着刀柄,以回旋之势再次朝前刺去。 “青实!” 一声呼唤让权青实停住动作,可是他还端着仙术的架势丝毫不敢松懈,就像怕听错了似的。 綦妄捉着淬狩的刀刃,一步上前将人抱住。 “是我!是我来了!” 权青实并不挣扎,綦妄感觉怀里那紧绷僵硬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一点点往他身上倚靠。 权青实埋脸在他胸口,声轻若蚊:“你来了……你去哪儿了……” 怀里的身躯染着寒气,冷得没什么温度,綦妄又后悔又心疼,急忙脱了外套把人裹住,抱着出了小院。 他顶着冷风连飞带跑,等奔向东街一间大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毫不顾忌地踢门进院。 宅子里一众护卫都闻声跑出来,发现是他,立即弯腰行礼。 这间宅院正是宝珊住所,她迎出来,发现綦妄手上有血,小道士缩在他怀中,脸上带伤,便急忙向内院引路。 “尊上,你们这是怎么了?” “去找郎中!拿金疮药!补血汤!再拿几件厚实衣服!快去!” 他火急火燎,找了间无人的卧房就闯进去,把人埋到棉被里,神情焦急似要杀人:“搬个碳笼过来!快点!” 綦妄等不及郎中,亲自用灵力给权青实止血,等把沾血的衣物脱去,就看见清瘦的身体上十几道伤口,大大小小分散各处,肩膀和大腿上的伤口尤其深刻。 平日里被旁人摸一下他都舍不得,现在却被伤成这样,一个远在深山的小道士,到底和谁结下这么深的仇? 他恨得直咬牙,把人搂在怀里,沉声问道:“到底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我去扒了他的皮!” 权青实双眸紧闭,昏昏惨笑。 他被当成傻子骗了一遭,被追杀得在冰天雪地里等死,无辜之人被他牵连惨死,他偏偏被尸鬼和妖魔所救…… 经历了这一切,他却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蠢材。 ----
第三十一章 洛洲城(十一) 桌上一盏红烛微光摇曳,在墙上投着二人交叠的影子。 宝珊命人备好药膏和热汤,能想到的各样东西全都备齐,布置妥当就叫人统统撤了出来,屋里只剩他们两个。 “这几天都谁来过?你可是得罪了谁?” 疑问在心中煎熬,伤痛在身上折磨,权青实整个人不自觉地发着抖,不答话。 綦妄见他神色悲怆,无声落泪,心里倒比麻绳还乱,不知应该怎么安慰,就赶紧改了口。 “算了算了,你好好养伤,这事我派人去查,说不定就是屠兴禾那个老匹夫!” 权青实面色苍白,虚弱道:“不会是他。” “他前几日才帮我联系了师尊,我若在洛洲城里出了事,岂不让他颜面扫地?就算他真要害我,也决不会在洛洲城动手。” “那会是谁?” 权青实想起结缘坛会上遇见那些仙门使者,虽然话不投机,但也没有害他的理由。 他摇摇头:“与我交手的人剑法诡异,虽用出一些仙法,但是没法判断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綦妄神色忽变,“不是有只尸鬼帮了你吗?她或许知道线索。” 权青实:“你见到她了?” 綦妄哼了一声:“那倒没有,不过你受的都是刀剑外伤,并不是尸鬼留下的痕迹,而且你腿脚不便能逃得那么远,肯定是被带着慌不择路……” “是那个竹音对吧?”他幽幽说道:“你的眼睛就是为她坏的,她也深情不改,一直惦记着你,你们两个的缘分还真不浅!” 权青实怎能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但是此刻身心疲惫,不愿多言,“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她都快把你拐跑了!” 綦妄心有余悸,今夜找回权青实全凭侥幸,要不是那团红绳,小道士就丢了,如此轻易就被人拐走,他自然生气。 心里这么想,手上又把人抱紧几分。小道士是他的,谁也不许碰。 冻僵的身体渐渐软化,有了点体温,权青实呼吸沉重,半天才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非要把我拐跑才罢休……” 被揶揄一句,綦妄略略撇嘴,没有反驳。 “你放开吧,我不冷了……” 权青实从他怀里抬过头,轻声问:“我刚才是不是伤着你了?我感觉到了。” 开门之际,他趁对方不备出招,明显是刺中了什么。 “你那点刀法怎么可能伤得到我?”綦妄为他盖好被子。 权青实从被子里伸手抓住他,“我不信,你让我摸摸。” 綦妄正要想个借口拒绝,宝珊忽然过来敲门:“尊上,祝颂到了,可要让他进屋?” 宝珊请来了鬼医祝颂,有他在场,什么恶疾也不在话下。 那边诊治,綦妄撤到一旁轻声吩咐宝珊:“聚华楼大小掌柜已经魂飞魄散,你安排别的青鬼去顶替,明日报官的时候不要露馅,那几个凡人,多补些银子给到家中老小。” “尊上放心,我来安排。” 綦妄平时不管闲事,可是权青实被人害成这样,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闻不问,一定要找出这个幕后之人,教训一通。 宝珊得令要去通传,綦妄又拦住她,“他住在这的事不能外传,你叫几个细心的好好照顾,做些细软的食物,他平时不喜辛辣,爱吃甜的。” 宝珊应下,犹豫道:“尊上,那你的伤……用不用……” 淬狩是件灵宝,削铁如泥,綦妄固然法力高强,却并非金刚不坏之身,肋下的伤口被灵气封住,并未愈合,还在渗血。 綦妄暗示她不要多言,抓起一瓶金疮药就推门出去,犹如一片锋利的暗影,消失在银霜遍天的风雪中。 - 他回到了聚华楼,想去房间里彻底检查一番,找找证据线索。 没成想,那匹黑骐独自站在酒楼大堂中来回踱步。 它本应一直呆在干燥温暖的马厩里,可是现在毛皮潮湿,四蹄沾着雪污,像是在外面跑了很远。 一看见綦妄,它就过来咬住袖子,焦急向外面拽人。 綦妄站着不动,黑骐急得又对着地上的尸体低喑几声。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黑骐发出痛快的鼻响,又过来用头推他。 綦妄倍感惊奇,纵身骑上马背,黑骐四蹄起劲,奔驰而出。 原来今夜除了那三个刺客,还有两个帮手在马厩潜藏。刺客失手之后,这两个帮手便出来运尸,清扫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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