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一只白皙的手懒懒的垂在车窗外,指尖夹着一支烟,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拢慢捻抹复挑,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而主人正从容不迫的看着后视镜。 敬苍顿住脚步,只能听到罗伯特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车里的人点燃了烟,烟雾沉沉浮浮,散漫流淌。 车窗渐渐放下来,一张熟悉的侧脸出现在眼里。他没有转头,只是用夹着烟的手朝敬苍轻轻勾了勾。 敬苍微微眯了眯眼睛。 很不爽,但他还是选择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下。 贺逐山一言不发,摁灭烟,启动汽车,缓缓驶开。 傻傻留在原地的罗伯特:“???”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你俩挺清高。 敬苍偏头盯着窗外斑驳陆离的景色,神情冷恹,像是在回想着一些陈年旧事。 “你新认的弟弟?”贺逐山的声音充满戏谑。 敬苍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在后视镜中相撞。那一瞬间敬苍的眼底是澄澈般的透明,贺逐山突然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惊艳之感。 不过敬苍很快就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没有给贺逐山过多欣赏的机会。 “不是。”敬苍说。 “哦。”贺逐山敲了敲方向盘,他觉得今天敬苍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儿。 “你今天……” 贺逐山沉吟片刻,说完三个字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悦的皱着眉不再吭声。 敬苍等半天都没等到下文,索性就当没听到。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敬苍的住处。 “谢谢。”敬苍说。 “嗯。”贺逐山绝尘而去,月光如水,像薄纱一样覆在他身上。 不对劲儿的应该是他自己。贺逐山想。 “哥,刚送你回来的是贺哥吗?”孙铭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放着那本手写的经文符咒。 “嗯。” “那你怎么不叫他进来吃饭啊?”孙铭不解的问。 “他自己走了。”敬苍脸色无异的说。 “你肯定都没叫他来吧。”孙铭时傻时不傻,现在就能一眼确信是敬苍不想让贺逐山来。 敬苍被孙铭看透,不免一愣,沉着脸喝下半杯水后,说:“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孙铭心里一惊,不知其所以然的问:“为啥啊?” 敬苍坐在那里,黑着脸酝酿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说出一句话:“你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讨厌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没有啊!”孙铭大着胆子,一口否决了敬苍的偏见,“贺哥喜欢玉兰花来着。” 敬苍:“……” 无言以对。 “是吧……”孙铭还在碎嘴子,眼神十分殷切,语气十分急切,希望以此改变敬苍对贺逐山的偏见,“贺哥人其实挺好的,他只是看上去不太像个好人,但其实……” “打住。”敬苍捏着手腕,面上看上去不太高兴,“你觉得他好,那你去认他当你哥吧。” 第一敬吹·敬苍拥护者·孙铭态度立马一百八度转弯,拿出去了当狗腿子最真诚的“花言巧语”,抱紧敬苍大腿,摇头晃尾的说:“那不行,哥你最好,什么贺逐山,不认识一点。” 敬苍:“……” 前一秒还贺哥,后一秒就是什么贺逐山。瘟神这是失民心者失天下啊。 “哥,给我讲讲这个手诀呗,我手指头都快翻花绳了,还不会弄。”孙铭一见把敬苍哄好了,连忙翻开书问。 他当初学习要是有这么努力,哪会至于在一个连河道护栏都没有的破学校里面被淹死。 敬苍果真是没有看错孙铭。他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两天了,八大神咒和常清静经才背得马马虎虎,更别说其他的咒法了。 这一天,孙铭正像背历史一样背着“夜行被鬼迷路符”,房间里就忽然传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蹲地上,还未来得及抱紧的桌子腿,空气中就传来了鬼声鬼气的机械声。 【系统:任务即将开始,请收魂师准备,场景搭建中,进度15%……】 孙铭懵懵的,只知道又要进任务里面了,一想到上次的新娘他腿肚子都酸得直抽抽。 敬苍从房间里跑出来,把孙铭从地上拉起来,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背。 “别怕,这次不会出意外,去收拾东西。” 孙铭重重吸了吸气,留念似的抓了抓敬苍的手腕。 吸取上次的教训,孙铭这次背了个包,里面放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敬苍照例带了包烟和打火机,最后突然想起又往孙铭的包里塞了湿巾纸。 【系统:任务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两人眼前忽然一黑,环境温度剧烈变化。 【系统:任务正式开始,祝您任务顺利,期待下次相见。】 系统话音刚落,敬苍便率先听到了隆隆的轰鸣声,他睁开眼睛,眼前像是一片黑暗,但能感觉到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颠簸状态。 过了一会儿,黑暗慢慢消失,凄厉的月光涌了进来,敬苍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目前的状况。 他正在一辆破旧的公交车上。 车中一片空荡,只有吊环孤零零的在空中摇晃,而这辆车却在诡异的自动行驶。 这公交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孙铭呢?!敬苍一阵头疼。 突然哐当一声,破车几乎是弹了起来,敬苍的头毫无防备的撞在了车窗玻璃上,头晕目眩中伴随着一声巨大轰鸣。 他头皮当即一阵刺痛,脚边彩光闪烁,是一地的碎玻璃渣子。 寒湿的空气径直涌了进来,携带着一股秋草腐烂的味道。公交车驶过陷坑,在郁郁葱葱生机蓬勃的霍麻林间灵活穿梭,像是一只鱼游进了汪洋。 破车依旧颠簸,像是快要散架的鱼架骨,仅剩的玻璃摇摇欲坠和发动机一起嗡嗡共鸣。冷气冻得敬苍的伤口发麻,他伸手抹掉血迹,抓着吊环,摇摇晃晃的走向驾驶台,他想看看驾驶台上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过道上有一滩滩暗色痕迹,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 透明的投币箱中塞着一堆纸币,敬苍仔细看了眼才发现是面额超大的冥币。 他扫了眼驾驶台上的鸡零狗碎,上面放着一个毛绒老鼠玩具,除此之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看到,他伸手摁动了一个开关。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喵……” “小老鼠,上上上灯台……油吃吃吃吃……叽里咕噜滚下来……” 一个清脆得有些尖利的童声倏然荡漾在空旷的车厢中,嘻嘻嘻银铃般的笑声和不正常的拖拉卡顿像是一群尖牙利齿的鬼童子在车顶欢呼雀跃,听得敬苍耳膜刺痛,汗毛耸立,刚想抬手关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鞠躬! 第30章 砰—— 车碾过一颗石头,公交车又是一阵颠簸,“小老鼠”抖成了尖锐凄厉的叽咕声,像是老鼠被猫掐住了喉咙。后排的玻璃渣子也哗哗啦啦的滚了下来,一颗颗分散各处。 敬苍站稳后才转身关掉折磨的音乐,又摁开其他按钮。 噗嗤一声泄气声后,分散的玻璃发出油彩般绚烂的光芒,他的眼中红光忽闪忽闪,像一条黯淡的光刃分割着他的头颅,头顶的显示屏发出电流接触不良的滋啦声,在相对安静的空间中像是某种鬼魅的齿啮声。 他微微眯上眼,抬头看向显示屏。 “即将到站古树村,下一站隍泉寺——” 黄泉寺。 他嗤笑一声,心想这是什么破名字。 住这儿的人也不嫌晦气。 敬苍只是知道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抓住吊环打算回座位。过道上全是玻璃,他伸脚蹭的踢开几颗。 等一下! 刚刚滚下来的东西除了玻璃还有其他东西! 敬苍俯身看去,地面上有几粒褐色颗粒,像是苦荞茶一样,但散发着淡淡的尿骚味。 不是老鼠屎就蝙蝠屎。到底是谁的敬苍分不清,毕竟他对屎不感兴趣。 敬苍看了两眼不打算再多看,直了起腰。车忽地刹住,车门被打开,一股风浪险些将他掀倒在地。 他蓦然回首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碧绿眼睛。 那刹那,脸居然麻了半边。 一条烂狗奔进了车厢,堵在门口。是的一条烂狗,狗的脑袋被斜砍了一刀,一边耳朵连着一块头皮,像一块被锄头挖开的红薯一样张开着,露出肿脓发白的肉,无数只细白蛆虫在那里钻来钻去似的狂欢,身上的狗毛纠结成一个个硬疙瘩,裸|露出厚厚一层银屑和癞皮。 它蹲在那里,目光贪婪,牙齿森白,呼哧呼哧用血红的舌头舔着鼻子,黏稠的口水散发出腥臭。 而狗的后面站着一男一女,在风中,他们的动作格外吃力,身体发出噗噗的声音。 敬苍默默将手伸向兜里的棉线。 女的年纪稍大,脸上的老皮老肉垂挂着。她抓着扶手,在男人的搀扶下费劲的爬上公交车,她似乎是个瞎子,眼眶里灌满了淤泥。 男人的动作更为吃力,他的右手有些肌肉萎缩,看上去只有小孩子大小,相比左手来说,看上去有些恐怖。 敬苍不确定他们想做什么,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而那只狗同样逼近了几步。 男人终于也爬上了公交车,他和老人一同从敬苍面前走过,敬苍似乎闻到了一股死水的冷腥气味。 野狗跟在两人背后亦步亦趋,几乎快要贴在敬苍的裤脚边,敬苍屏气凝神往后靠着。 敬苍不怕狗,但是他学的术法怕狗,尤其是狗血。 隐身术和做阵场等最忌讳狗叫,一旦有狗叫法术就会被破掉。他学的部分祝由术最忌讳狗血,一旦身染狗血,那这些祝由术对他来说就不会起丝毫作用。 他看着漆黑的狗血,只希望千万别沾到身上。 可事与愿违,那只狗竟然停在了他的脚边,凌厉的绿眼睛与他对视着。 敬苍看向那两人,男人有感似的拧过头,脖颈的皮肤紧紧绷着。 “你的狗。”敬苍说。 男人丝毫没有反应,脸朝后,身子朝前坐了下去。 他双手抓着座椅,上半身稳如泰山,双腿却像空荡荡的裤腿一样随着车不停晃动。 一静一动,极其诡异,偏偏他的脸一直盯着敬苍,脖颈绷着的皮像是快要被扯破。 敬苍摸出了棉线,在指尖缠绕了一圈。 耳畔是霍麻地里传来的呼啸声和野狗喉哝间滚动的呼气声。 车子再次一个大颠簸,空中传来刺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撕破了。 紧接着野狗兴奋的低呜起来,敬苍低头看去,只见一张残破的脸微微张着嘴注视着他。随即便被野狗疯狂的撕扯开,露出白花花的脑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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