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这么久!” 无端的“三”甩了甩,否认。 “三年?!” 无端拿着三根小手指在成澈肩膀上按了三下,“三十年。” “哈啊?”成澈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无端的手,“三十年!那、那不是比我爹爹还大了。” “是啊,三十年蹲在深山老林里,不见天日,不见人世。” 成澈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三十年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到好玩的,是因为他吗?成公子抽了抽鼻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告诉真人,你真的很厉害。” “喂,你别哭啊!”无端左看右看,生怕别人以为自己把成家公子惹哭了,“是那老头早就有抓我闭关的打算了。迟早的事。正所谓早死早超生,早闭关早出关。” “原来是这样啊...无端道长真的很厉害。” 无端双手叉腰,鼻子有点往天上翘,“……你真觉得我厉害?” “真的!”成澈前倾身体,眼睛特别亮,“你这么厉害,一定不需要三十年就能出来。” 无端哼哼两声,“哼……软包…算你识相。你无端道长说不定二十年就出来了。” “不不、无端肯定只要十五年!”成澈很确定。 “啊哈哈哈。”无端被捧得很开心,“说不定只要——” 还没说完,就又被提了起来。 “师弟,还在和成家少爷吹牛拍马呢,师父说回观咯!”无涤骂了无端一句,又朝成澈垂首致意。 成澈朝无涤问了声好,看了看天色,是哦,不知不觉玩到了这个时间,他也该回府了。 “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你出来。”成澈咧嘴一笑,“到时候,我再带你来吃牛──” “喂!”无端大喊。眼睛直飘向无涤,意思是你别多嘴。 成澈终于反应过来:“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嗯,绝对不是牛肉串!” “呃。”无端打心底觉得榆宁关传到成澈手上绝对要完。 “好啊无端,竟然偷跑来开荤,看我不告诉师父。”无涤大惊。 “啊…对不起…无端……”成澈抓着自己水蓝色的衣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你的小狗!” “啊?无端你到底对成家少爷做了什么啊!”无涤惊得不能更惊,“是不是下蛊了?快解啊!!” 无端很想把道号改成无语,“姓成的——”张口想骂,可看着成澈水汪汪的眼睛,越看还真越像小狗的眼睛。 “算我着了你的道。你大发慈悲,把我忘了吧,谢谢您了。”无端移开视线,狠狠踹了无涤肩膀一脚,“要走赶紧走。” “不会的,不会的!”成澈追了两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这姓成的软包,可省省心吧。 无端想,这么多年他都孤孤单单,既没人牵挂也不牵挂任何人,潇洒得很! 潇洒得很... 忽而衣襟下有什么噎着胸口,他摸出一看,竟然是成澈的铃铛。 糟了,忘记还他了。 算,等出关了再还。无端又把它放了回去,任它磕着。 磕得心中恶狠狠:姓成的,一出关我就去找你,到时你要是敢忘了我...我就—— 而成澈看着无端被提着走的背影,打心底更崇拜他了。毕竟无端就要踏上一场漫长的修行,想必三十年之后,就是能作斋醮科仪的厉害道士了。 他又觉得自己相比之下实在太不成熟,三十年后再见,他一定也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于是一回到府里他就伏到成甚脚下,“父亲大人,明日开始教我剑法吧。” 榆宁寒来暑往,时间一晃即过。 说不准具体时间,但大概是七年后。 无端出关了。
第95章 桃花送给我的小狗 无所观坐落未有山半山腰,站在观前往上仰望,冰川巍峨壮观,草甸滩涂深灰肃穆。往下眺望,针叶密林遮天蔽日,瀑布飞涧潺潺不绝。 “真可谓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啊。”成甚对独子慨叹道。 成澈点了点头,呼吸着仲春山林里的草木气与无所观的香火气,只几个来回,他便爱上了这股森林、墨渍、香火混合缭绕的清淡气味。 景延二十九年。 十七岁的成澈终于登上了观前八十一道九宫八卦门阶。 成甚理了理衣襟,正色道:“澈儿,这是你初次拜访无所观,见到各位道长一定要注意分寸,有规有矩。” “明白。”这么应了,但成澈难免惶恐。 无所观是未有山山系威望最大、香火最盛的大道观,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太祖皇帝下令在榆宁建关修城之前。 而成家又世世代代信奉道教,因此哪怕是镇关将军也要敬无所观几分。 成甚把告诫说完,便长舒一口气,领着成澈进了道观,留一众家仆马夫则在观外等候。 第一次进无所观,一切都那么新鲜,但成澈不敢明目张胆左右张望,只好将收进眼底的一切反复咀嚼。 “无所观…”他对着前院一块形似船头的巨大岫石喃喃,上面刻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无所观”。 “无所观亦是无所观。” “观察的观?”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成甚一番话让成澈对无所观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再踏着形似北斗七星的石桥,缓缓穿过中央浑圆的湖泊,那梁上悬挂着“道法自然”四字行草牌匾的恢弘建筑便是无所观主殿。 成甚压低声音,“澈儿,你在后院等候。我先去求见真人。” 他儿子点头应了声好,独自沿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后院走去。 没想到走进后院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与前院黑白主调的道观香火气截然不同,无所观竟在后院栽满了桃树。 每棵树干都有数人环抱之粗,恰逢仲春时节,树冠上的桃花在风中纷纷扬扬,宛如嫣红的云朵轻飘飘落在山间。 都说桃木驱邪避鬼,更能用于制作法器道具,想必栽种这么多桃树,也是为了取之用之吧。 成澈深深呼吸一口桃花的芬芳,顿时想起了榆宁名酒桃予云的滋味,陶醉地“哇”了一声,“真美。” 他醉得忘了我,缓缓步入桃花源深处。暖阳落在脸上,颜色是边缘金灿的粉。春风那么温柔,花瓣缠着他手腕轻轻浮动。 成澈的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盈,花瓣挠过他鼻尖,他顺势抽出腰间佩剑。 时而下腰后仰,时而空中旋身,剑姿优雅矫健,脚步轻盈无声。月白色的衣袖贴剑而舞,腰间羊脂玉佩起起落落。 而棕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飞,泛着日照的金边。 七年日积月累的辛勤练习,让他基本掌握了家族代代流传的一套剑法。 只是和平的日子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七年下来成澈都没有在生死搏斗中实战过,平日只能一边舞剑复习,一边思考新的剑势。最多便是与父亲对打过招。 不过其实这次,父亲特意带他来无所观,似乎就是要交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 但具体是什么,还要等酌云真人与父亲谈完他才会知道了。 成澈将长剑向前刺出,忽然一怔:有偷袭?! 能察觉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后脑飒飒飞来。 他立即回首,将长剑挡在身前招架。 只听“啪嗒啪嗒”一阵闷响,扑在剑上的竟是团桃花瓣。 还没来得及细想,花瓣便被春风吹散,落在地面又哗哗聚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 成澈打量那簇颤动着的花瓣重新聚在一起,在变化中竟长出四条小短腿。 仔细一看,这小东西不仅有桃花变的短腿,还有耳朵有尾巴的,而尾巴还在来回晃悠。 “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像一条...“小狗!” 圆滚滚的桃花小狗绕着成澈转悠一圈,往他小腿上来回磨蹭。 怎么看都是小狗嘛。成澈见它好像没有恶意,还特别亲人,便收起剑蹲下身,摸摸桃花小狗的脑袋,“嘿嘿,小狗。” 小狗便用桃花舌头舔了舔成澈手心。 成公子来回抚摸桃花小狗,心说,无所观可真是个奇异地方,连护院狗都与众不同。 他沉醉在手心柔软的触觉中,后脑终于被偷袭成功,有什么玩意儿轻轻砸了他一下。 而这须臾的愣神,桃花小狗便原型毕露,往前直扑成澈面门。 “呜啊——” 成公子反应不及,一声惨叫向后倒去。整只小狗扑上来。又在他脸上散作花团,把他整个脑袋都吞没了。 “唔...”整个世界忽然只剩下一片粉红色。 好在花瓣扑打脸上十分温柔,像在棉絮里翻滚一圈。 他从花瓣堆里狼狈钻出来,回头望去,没人啊。 当即眼前又飞来一个黑影,他立即抬手接住那小东西,展开手一看,原来是一颗小小的将熟未熟的桃花苞。 “谁啊...居然偷袭我...” 他嘟囔一声,顺着桃花苞飞来的方向望去,忽而春风拂过,桃夭盈盈如雨,终于与树上少年四目相对。 在朝霞颜色的簇拥中,少年一身纯黑道袍格外显眼,他乌黑的长发高高束着,可比道袍与长发更显漆黑的是他的眸子,里面倒映着叶稍间筛下的明朗日光,无异一湾潋滟的清泉。 成澈看得发愣。不知怎地就陷了进去。然后想起了那个心心念念七年的男孩。如果无端没有闭关,也差不多像眼前少年,大概十四五岁了。 咦...有没有可能是无端提早出关了...?可是,他早年问过无所观的道士,那些人都让成澈过二十年再来问。毕竟建观百余年,从来没有人能在三十年内出关。 那么想必不是了。 成澈在某些地方意外迟钝的毛病又犯了。 少年也望着成澈,一言不发,好看的眸子里带一抹若有若无的索求,仿佛在期待成澈先开口。 成澈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视线在桃花雨与少年面庞之间来回聚焦,不论是挺拔的鼻梁,还是张扬的眉宇,造物主在这个少年脸上每一道刻画都是鬼斧神工。六分率性的薄凉味,四分青涩的少年气。就像成澈手中那枚被他汗水濡湿的桃花苞。 他试探着问:“小道长好,过去从未见过你,敢问道号是……?” 好像成澈犯了观里大不敬的规矩,少年的眉头顿时皱起,他咬牙干笑片刻,欲言又止,目中堆满了失望、恼怒与不愉快。 “嗯?”成澈看出道长不大开心,但不知原因,双手背在身后试图找个新话题,“这个、那个、这个...道观的桃花小狗好凶啊。” 成公子哪知道面前少年预期的是成澈一眼就认出他,追在他屁股后面喊“无端道长好厉害!这么快就出关了!”而不是什么“敢问道号”, 当然,更不是把他特意准备的狗狗化形法术评价为“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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