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渴阳渴水的青苔,只向温暖的、潮湿的肆无忌惮生长。 不知风花雪月,不知季节时令,就这样在黑纱下唇舌相融。亘古不灭的爱意静静流淌过榆宁的大街小巷。 究竟是谁先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彼此,已经不重要了。 漆黑的眸子,琥珀色的眸子,对望着,纠缠着。再度吻上。 无端只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再度握住了成澈的手,十指相扣,贴在彼此胸口。 恐怕是黑纱笼着的方寸空间实在太窄太小,容不下更多杂音与光线。 薄薄一层纱而已,究竟亲热了多久,外面又发生了什么,皆一概不知。现在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一直吻到两个人都失魂失力,嘴唇发软,舌苔酥麻。 成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颊通红,唇瓣通红,幼猫舐奶般探出舌尖,“好甜...我还想尝。” 他刚一仰起头,这场美梦便被某人的呼唤搅碎了。 “成澈表弟——” 是司马况。 无端知趣钻出了黑纱,但仍然紧紧握着成澈的手不放。 成澈直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司马况带着美妾、妹妹正在街道对面不远处寻他。 他垂首看着与无端十指相扣的左手,“道长,是我表哥表妹...” “嗯。”无端放开他,也站起身,“去吧。也是散场的时候了。”他摘下成澈的帷帽,于是成澈又做回了成公子。 不知怎么的,“散场”二字听得成澈又难受起来。他一把拉起无端朝表家亲戚走去,“一起去。我把你介绍给他们。” 司马况见到成澈,语气很不好,“表弟,表姑说今晚阿媛给你照看,你怎二话不说就抛给了我,独自逍遥去了?”他又扫一眼成澈身后黑袍黑裤的无端,“这道士是...?” 成澈介绍,“这是无端道长。我的...”他一愣。忽然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无端接话:“友人。” “嗯...”成澈点点头,“我的挚友。” “道长?不是吧。”司马况忽然嗤笑起来,“你们成家人还真爱信这些神神鬼鬼。怎么,平日算卦不够,七夕也要拉着陪玩?是能保平安还是求桃花?” “表哥,我不许你——”成澈向前一步。 而无端反应比他更快,不动声色,“道友。近日是否有卧多而寐少,眼昏而神浊啊?” “啊...?”司马况瞬间失色,表情是:没想到真给这道士说中了。 而无端的一本正经,往往能让所有人虔诚拜信。 “道友你地阁尖薄,有恶痣斜纹,两相呼应,怕是不日将暴病在床,动弹不得。” 司马况大惊,连连摸脸,“要怎么解?” 无端冷笑:“听闻有人不信神神鬼鬼啊。” 司马况一愣,而身旁爱妾与妹妹两人都连声笑了起来。 他大吼女眷:“闭嘴!” 竟让我在两个女人面前失仪,司马况咬牙切齿,“你这道士竟敢咒我!你知不知道我是司马家的长子!” “司马家,噢——司马”无端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什么?你这道士知不知榆宁商贸命脉皆在我府上!你那破观的香火钱,说到底都来自我司马家...”他开始喋喋不休炫耀起了自家发家史。 成澈听不下去了,只好拉了拉无端,“我们走吧。” 司马况又看向成澈,“表弟,你怎么和他走那么近。不过是个山野道士,没名没姓没份,你真是自贬身份!” 成澈忍无可忍,“表哥!你不能这么说!快向道长道歉!” “道歉!?呵呵,我?向个道士?——道歉?”司马况又开始咄咄逼人。 而无端的脸色肉眼可见阴了下来,他动了动手指,看着成澈的背影,最终没有将拳头握紧。 只说:“成公子。改日再叙。”转身离去。 “等等,无端...!”成澈追了两步。 眼看成澈又要跑了,司马况忽然想起自己原本是来干嘛的,把自己妹妹往前一推,“表弟,你还上哪去啊?快把我妹带走。别让她跟着我。” 成澈回头,看着司马媛,无奈叹了一声。是啊,他多少要给母亲一个交代,得把司马媛带回家去。 他把司马媛招呼到身边,再看道长。无端径直而去,头也不回。 成澈只能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榆宁街角,轻声呢喃,“改日再叙...” 而他的失神,被司马况看在眼里。后者若有所思,似乎察觉出什么,但不敢确定。 成澈把司马媛带回成府交给母亲,便直接躲进了自己的厢房,将大门紧紧反锁。 他不在乎表妹是否会告状今夜被他抛下。若是真被母亲知道,他倒更心安理得,他巴不得母亲认清他对表妹没有那种意思。 厢房里,仆人早先已在浴桶中为他备好了温水与花瓣。 他将长发用无端赠他的红发带扎起,一件件脱去外衣,将自己缓缓泡进了木质浴桶。水温对这个夏夜而言,还是有些过烫了。 他触了触湿润的唇瓣,闭上眼。手指悄悄滑进口中,他想模仿刚刚无端那样搅动他。 可...根本无法替代丝毫。 成澈放弃了,长长叹了一声。 无端,你回到道观了吗。 山路难走,千万担心脚下。 无端没有回观。 他立在颂云泊岸边,远处是那座湖心岛,银杏枝繁叶茂,在晚风中千叶摇曳。更远处是成府,楼阁林立,灯火通明,只不知哪一盏是成澈燃起。 想见他。 无端漫无目的沿湖岸步行。 七月初七的上弦月光倒映在他脚边河堤下的湖面,水波潋滟,晖光粼粼。 忽然想起那个人,也有一双上弦月似的眼睛。弧度温柔。而左眼下两枚泪痣随时能把你抓进那琥珀棕的月色里。 想见他。 晚风拂动帷帽的黑纱打在他脸上,送来残存的、那个人的气息。 嗅食着那股若有若无,他想见他。 于是以目光一笔一画在缀满星子的夜空绘那人满脸羞涩,软软趴在他怀里,而手在某处不知好歹地乱撞。 绘那人害羞又坦率,一吻过后,又着急索第二个吻。 绘那人就爱他唤他“阿澈”,并莞尔应声。 想见他。 想牵他,抱他,吻他。 无端皱起眉头。 他堂堂无端道长,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与痴嗔情鬼无差的模样。 皱紧眉头,却也笑了。 因为我爱他。是啊,我怎么会不爱他。 少年终于情动。 想见他。那便去见他。 成澈在他生命里的所有故事,他要挥墨再添一笔。 于是迈开步子,踏着夏夜干燥的、芳草与卵石错落的小径奔跑。 伴着上弦的湖月、璀璨的星河奔跑。 向着彼方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及的烛盏。天地间唯一一盏为他燃起的烛光奔跑。 晚风吹走他的帷帽,他亦不再回首。 “阿澈...等我。” 少年忘了。 所谓情动,再添一笔,便是情劫。
第109章 白首偕老,死生不离 成澈泡在浴桶里。 感受着那水温逐渐冷却,他的心也逐渐从滚烫的爱河中抽离。 是啊。他不止馋无端身子。他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那场银杏树下的胡搅蛮缠,或许是降龙木下道长超度恶鬼如神佛,或许是无端从冰上救他一命,又或许更早,更早... 情不知所起,但一往而深。 成澈长长叹了一声,心中没有些许愉悦,甚至相当烦闷。 我该怎么办。 成公子的那些责任、那些义务、那些期待,都该怎么办。 他轻轻拨水,一回到家便能直接泡进温热的澡水,因为他是成家公子。 那么他迟早要为现在现在拥有的这些付出代价。 而无端,知道他所背负的这些吗。 成澈连声叹气,眼前忽然颤颤巍巍飞过一只洁白的蝴蝶。 蝴蝶在空中划过一道灿烂的弧度,扑打着翅膀,最终落进浴水里。 成澈连忙将它捞起,捧在手心一看,竟然是只纸蝴蝶。而且是符纸。 他忙不迭展开纸条,意料之中,符纸一角印着无端印,写着被清水晕开的二字:窗外。 “无端!” 所有郁闷瞬间被抛之脑后,成澈直接站起身,没有来得及擦拭,裹了一件袍子便扑到窗边。 无端站在成府的楼阁瓦上,正对着成澈窗台,食指竖起:“嘘——” 他身后颂云泊倒映着满天星辰,宛如人间的银河。而明月的辉光洒在他发上,银丝随风飘逸。 成澈连连眨眼,当真不是做梦吗。 可怎么眨眼,无端仍然披着银河的微瑕,温笑着望他。 哪怕是做梦也无所谓了。 成澈翻出窗去。 他爬出窗,小心翼翼踏着房檐朝无端走去,后来步子越来越快,他已经迫不及待。 而道长刚一张开双臂,他立即扑了进去,脑袋胡乱磨蹭。 “无端...是你,真的是你。” “不然是谁。”无端摸着成澈后腰的弧度,察觉到他只穿一件单衣,便从后腰摸到肩胛骨,再摸到后脑,“成阿澈,在做什么呢。衣服呢?” “在想你。”成澈即答。 当他奔向成澈时,成澈也在等他。 无端的奔赴,在这一时刻才有了意义。他将成澈按向自己,在万千星子注视下接了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尤为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他捧着成澈的脸庞,右手摩挲着那两枚刻进他心尖的泪痣,声音很轻很轻,“阿澈...那天在颂云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遇到你之前,我是风中飘絮,既无牵挂也无依靠,既无来处也无归处。” 成澈偏头枕在他掌心,带笑听着,不知不觉泪水却落满了对方温热的掌心。 “因为有你,我才知道被人在乎是什么滋味。”无端垂首贴着成澈的额头,“我才知道,人间情爱是什么滋味。” “无端...” “阿澈,今生今世,我只想与你白首偕老,死生不离。” 白首偕老。 死生不离。 成澈泪流满面,泪水沿他笑容的弧度滑落:“好。我答应你。”他捧着无端的后颈,喃喃许诺,“阿澈与无端,白首偕老,死生不离。” “成澈。你亲口说的。”无端紧紧拥他入怀,“我永远记着。不许违诺...” 成澈温温笑起,沾水的双眼倒映着漫天星河,倒映着眼前人,心上人。他怎么会违诺,他永远不会违诺。 “你知道的。阿澈不骗人,骗你是——” 而无端终于无法克制满心的冲动,炽热而缠绵地吻住眼前心上人。很快亲吻成了啃咬,很快他不再满足于唇舌相亲,他吻他的泪痣,吻他的眼角,又吻他的脖颈...探进他薄薄一件单衣,恨不能将对方身体里的一切柔软都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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