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跳蚤了?”闻人听行惯性不讲人话。 “我、我......”张小结巴憋得满脸通红,估摸是臊大发,半天没能给自己找句说词儿,竟恍恍惚惚地接话道,“我没、没吃、跳蚤。” 闻人听行:“......” 十三四的小屁孩,正是拧劲儿往死里艮的档儿,张错能吃苦能憋气,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扒在别人怀里......尤其还扒在自个儿新东家怀里...... 这份臊能臊出八百里地,是他吃不消的。 但闻人听行满肚子坏水儿呀,他眼瞅张错不好意思挂不住,非得要跑,就愣是不肯让张错逃。 就见闻人听行贱兮兮地顺两把张错的后背,皱起眉头,有点担心地问:“怎么了?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别害怕。” 张错咬白了嘴唇,跑不了溜不动,最后心一死,干脆把脸埋闻人听行胸口里去。反正是见不得人就对了。 闻人听行怔愣,着实没想到这吭哧吭哧的小狼崽子还有这么一面儿,挺会讨人心软。闻人听行没绷住,闷着声乐了出来。 他笑得,胸腔也跟着一震一震,那震动贴张错脑门儿,就快把张错脑袋掀出浪来。 闻人听行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 张错还趴着不动。 “小少年,你这是准备在我胸口就义么?”闻人听行的手插进张错头发,慢慢揉着。 “那你、放开我。”张错干巴巴地说。 “嗯......”闻人听行还在搓人头发,没什么放人的趋势,“那你不害臊了?” 张错身子僵了下,轻轻挣了挣。闻人听行这回放开了他。 张错坐起来,耷拉着脑袋不抬头。 闻人听行支起一条手臂撑脑袋,侧卧着瞅张错。 “先生、还是继续、笑我吧。”张错的手抓住被子,“我......给先生、添麻烦了。” 这是张错第一次管闻人听行叫“先生”。昨天还咬人的狼崽子,叫“先生”了! 闻人听行很受用。非常受用。 作为奖励,他抠搜来点良心,没再杵捣张错。 “乖,不害臊,我是你先生,又不是外人。”闻人听行覥着脸道,“昨天不都说了会对你好的么,在我这儿......” 闻人听行笑弯眼角:“在我这儿,你不用拘束。可以安心。” 张错知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离好看的东西这般近,被晃了神。 他出身不好,长到这么大没享半分福,白房子穷,柴火堆穷,见过最漂亮高贵的东西就是天上的彩虹,那稀罕玩意儿,非有一阵瓢泼大雨不能现,他听阿娘说琉璃珠子是漂亮贵重的东西,于是便一直觉得琉璃珠子像彩虹那样。 不过......或许琉璃珠子,也像先生的眼睛那样。有光,招得人心悸。 年纪小的,谁不喜欢光亮的东西呢。 “好了,起来洗漱,吃点东西,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做。”闻人听行说,他移开眼睛,从床上翻身下去。 张错觉得有点可惜。他还没看够呢——琉璃珠子。 。 洗漱完,吃过早饭,闻人听行在院子里和管家不知说着什么,另外还有个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张错昨天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她。 张错扒着门缝,偷偷往外看。他见先生说着说着就不正经地笑起来,闹得老管家无奈摇头,一边的少女也忍不住掩嘴跟着笑。 先生笑得真开怀,笑着笑着弯下腰,笑着笑着转过头,看过来......哎?看过来? 的确是看过来了。 闻人听行朝扒门缝的张错勾勾手,声音带笑,大声唤道:“阿错,过来。” 张错顿了顿,推开门,走到闻人听行跟前去。 到闻人听行身前站下,张错看了老管家一眼,又看了闻人晓眠一眼,然后老老实实朝闻人听行叫一声:“先生。” 老管家点点头,觉得这还算像话。 “我看看我看看。”闻人晓眠赶紧凑上去,对张错说,“是叫阿错吧?昨儿个晚上就想瞧瞧你,先生非捂着不让见。” “扯屁。”闻人听行无奈,“你一个小姑娘能不能规矩点。” “哼。”闻人晓眠不规矩地朝闻人听行吐舌头、扮个鬼脸。 这是个不规矩的小丫头。也是个特别受宠的小丫头,受先生的宠,很宠。——这是张错对闻人晓眠的第一印象。 “快转一圈儿给姐姐瞅瞅。”闻人晓眠笑眯眯的,眼睛直盯张错。 张错先前吃不好睡不好,瘦得像棵拔苗豆芽菜,十三四的男孩,个子也没等抽条,着实算不上多好看,不过他五官轮廓的确有点意思,再加上那冷白的皮肤,还真挺打眼,最起码在这个讨人嫌的年纪,夸句“俊俏”是绝对够用。 闻人晓眠直啧啧:“生得还真挺俊的。” 她眨眨眼,又仔细看看:“不过太瘦了,像小姑娘似的。” 闻人晓眠说着,手也不规矩,估摸是和闻人听行学的贱毛病,想伸手掐一下张错白白的脸蛋儿。 张错反应很快,他皱起眉不乐意,但没有像昨天那样浑身带刺儿打人手背,他飞快后撤一步,然后又往前大迈两步,下意识躲去了闻人听行背后。 “唔......”闻人听行回身瞄了一眼,有点想笑。 “嘿!”闻人晓眠撅嘴巴,“你看你,还往先生背后躲,男子汉怎么能躲呢,你别真是个小姑娘吧!我们先生可不要童养媳。” 她这一番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惹张错眉头皱得更紧,闻人听行见了,念起张错早上刚吃过一大口臊,就没由着闻人晓眠攒弄人。 他瞪了闻人晓眠一眼:“别张口闭口颠三倒四,你欺负他干嘛?” 闻人听行:“他昨儿个刚来,且怕生着,你管自己称‘姐姐’,怎么就没个阿姐样呢?” 闻人晓眠摊摊手,只能作罢:“行行行,人家现在是你的宝贝疙瘩,是你心头肉,哪还有我瞎说话的份儿。” “这话跟泡了陈醋似的,昨晚还说你没吃味。”闻人听行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点点闻人晓眠额头,“最疼你,行了吧。” “嘿嘿。”闻人晓眠两只眼睛笑成对月牙。 张错怀疑自己有点毛病。 他命太贱,从没想过能得什么人稀罕,可看到先生和闻人晓眠这样亲近,心里竟生出了一股子古怪,非要仔细品品,可能有点难受,拧巴巴的。 后来他才想通。那大概是因为——先生是第一个待他好的人,他此生,第一次遇见温柔,就是见先生。 一见,便惊艳。 这时候张错还小,肠子里没生那些个弯弯绕绕,他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孩子,要抓住唯一的温暖罢了。 ——抓他亮晶晶的琉璃珠子。 “先生,你要是准备好了,我就让人去备车了。”老管家忽然插了一句。 “嗯......”闻人听行望望天,“也行吧,早点走,去嘉县泉眼要过山,前两天有雨,山路未必好走。” 闻人听行:“那你去准备吧。” “是。”老管家欠了欠身,又和闻人晓眠点个头,然后便下去了。 “你也跟着我去吧?”闻人听行问闻人晓眠。 “当然。”闻人晓眠立刻拍胸脯,“我当然跟你去。” “好。”闻人听行扭回脸,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张错薅出来。 闻人听行微微弯下腰:“阿错,我有事要出去,大概三四天后回来,你就在我屋里住着吧,平时可以出来玩。” 闻人听行:“不过记得不要乱碰东西,院子里的老藤树不要靠近。需要什么就和偏院管事的说,不用客气,知道吗?” 张错盯着闻人听行看了会儿。 他抿了抿唇:“不。” 闻人听行愣住:“嗯?” 违逆东家是大忌讳。往常,张错被卖到的大户人家里,但凡他敢说“不”,八成就要挨打。奈何他倔啊,碰见不乐意的事,顶着一顿棍棒皮鞭也还要说“不”,他不听话,没人乐意要,这才被卖来卖去,跟倒筛糠似的,最后倒来了闻人家。 这不,他又说“不”了,可和之前不同的是,先生没有要求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反倒安排得他舒舒服服,他又有什么不满呢。 张错知道自己不该说的。贱孩子,凭什么任性。 可闻人听行却问:“怎么了?” 听不到半点不悦。 张错低下头,抿着嘴唇,沉默、沉默...... 小孩子没憋住,终于瓮声瓮气地结巴:“我想、跟着、先生。”
第40章 “刀山火海、也敢。” “我想、跟着、先生。” 这话入耳,闻人听行愣了愣神。 “唔......”他摸摸下巴,似乎在考虑。 “你是想跟我一起去吗?”闻人听行瞅着张错。 “嗯。”张错轻轻点了下头。 一边的闻人晓眠见状乐了,不由得稀罕道:“瞧这眉头皱的,这是真舍不得你走啊。” 闻人晓眠犯坏,故意杵捣闻人听行:“听老管家说人家昨天还对你爱搭不理的,这才一晚上,你是给他喂蜜汤了?” 这话损牙眼儿,闻人听行当然不乐意,他啧一声:“阿错什么时候对我爱搭不理了?” 闻人听行说着撇撇嘴,心想这老管家也真是,什么都要往外漏一漏,要不是老管家已经下去准备行程,他这会儿怎么也得剜他一眼。 闻人听行越想越不爽快,癔症爬上身,专门扭脸瞧张错:“阿错,你昨儿个不待见我了?” 听他这倒霉话问的,那可不就是不待见么。闻人先生健忘,这当儿把昨天手背上的巴掌印和手指尖的牙齿印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错被他这么一问,熊孩子不长心眼,戳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不过没关系,小阿错没心眼,先生有七窍玲珑心给补。 闻人听行可以引导。 就听他又臭不要脸地问:“你喜欢先生,是吧?” 闻人听行摸了把张错脑袋:“点头。” 张错木木的,感觉魂儿要随着闻人听行这一摸出窍去——他还从没被人这样喜欢地摸过脑袋。先生的手真大,触碰他的时候竟然这般温柔。他昨天是戗了哪根杂毛,居然防备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 张错这样胡思乱想,下意识地应了闻人听行,点一下头。 “真乖。”闻人听行心满意足,贱痞子又搁张错鼻尖的小黑痣上轻轻弹过一下。 闻人晓眠好悬没把白眼硌楞到云彩上飘出二里地。 她由衷赞叹:“论脸皮,还是先生您的,能扛风吹雨打,四季不破。” 闻人听行点点头,淡然道:“多谢。” 闻人晓眠:“......” 张错这才听明白这俩人话里嚼着劲儿呢,他着实意外了。 他盯着对面的闻人听行看,怎么看怎么想不通。 先生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很温柔,虽少有正经,但底子里认真可靠。他还顽皮,像个孩子一样,瞎胡闹,逞嘴快。
138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