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归云宗的待客之道吗?” 衣袂飘飘的白衣男子从尽头处走来,归云宗的几人甚至尚未看清他的步伐,便只看见这个恍若谪仙般的人落在容棠的不远处,动作温柔却带着强硬,不由分说地抓住容棠的手腕,将那火热的炭扔在一边。 “君回宁,这是归云宗!” 周意猛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对着眼前的人怒喝出声,“谁准你来的?” 君回宁低头察看着容棠身上的伤势,强忍愤怒,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一丝冷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容棠摇了摇头,勉强地睁开眼,轻声唤道:“阿宁,你怎么来了?” 被关在囚笼里佯装昏睡的谢翎在这一刻,则是满目惊愕地望着眼前人。 被封锁的记忆像是看到那把能打开心门的钥匙,君回宁只是站在自己的不远处,他却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被自己杀死的药修。 方才那人叫他“君回宁”? 谢翎骤然想起,曾经容棠站在自己面前,询问自己的姓氏。 容棠说起过君家,说他有一个道修的好友,和谢翎一样的温文君子,令人钦佩,还说,他本以为谢翎会是自己好友的兄长。 难道,被自己误杀的那位药修,竟真的是君家的人吗? 谢翎的想法只在一念之间,君回宁的目光却已经如同寒芒射了过来。谢翎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法术覆在面上。 虽然他已经尽力去做,但终归动作慢了半拍,谢翎本以为自己会被眼前敏锐的道修拆穿,却不想那人面容温和,只是冷冷地望了自己一眼,便低头看向容棠。 谢翎愣了一下。 他看到容棠紧紧地握住了君回宁的手,目光里是毫不设防的亲近与信赖。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在心头,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恢复理智。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君回宁说道,“我会带你们离开地牢。安心睡吧。” 说完他便掐诀为容棠暂时止血,而一直强撑着的容棠在听到君回宁的许诺后,像是看到靠山一般,安心地在君回宁的臂弯里昏睡过去。 这一切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就应该是这样。 本想出手保下容棠的谢翎,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手指上以神魂聚集的强大光芒也慢慢暗淡下来。 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与容棠的渊源,他们从前就已经相识,容棠在自己面前说起君回宁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淡淡又骄傲的笑。 他们远比自己与容棠相识的要久。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君回宁,你未免太无礼了些!” 周意看着旁若无人,犹如闲庭信步的君回宁,不由得恼火更甚,他走上前,想要挡住君回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下当然清楚。” 君回宁护住容棠,声音温润却带着些冷意,“你扣押我兄长在此,欺我君家无人,我岂能不来?” 他掷出手中的令牌,周意皱着眉头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是陆骈两字的篆体,立刻不敢置信地调转过头看向陆骈,声音也跟着拔高:“陆骈?是你放他进来的?” 陆骈依然端坐在座位上,他的面容依然冷漠肃穆,对于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用缓慢的语调开口:“周意师弟,这件事,总要给君家一个说法。” 周意刚想开口辩驳,君回宁却早已走向囚笼,手指掐诀便打开了囚笼,将里面浑身是血的谢翎带了出来。 谢翎心中五味繁杂,却只能假装昏迷,试图躲避对方的盘问。但对方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连目光都未曾停留,便施法将自己带出。 君回宁一身素衣,旁若无人地扶着一左一右两个血人,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们身上的血会弄污自己的衣摆,径直无视过周意,只对着陆骈深深地行礼:“多谢。” 说完便一甩衣袖,唤出自己的法器,带着两人离开。 符修所依赖的外物颇多,谢翎微微眯着眼睛,君回宁是从袖中变出一叶扁舟,只垂眼默念几句,便变出船来将他们三人载乘。虽不至于遮天蔽日,但观其大小,在修真界里也算是像样的法器。 谢翎心中却不屑。这样的破船,给自己几百个也不稀罕。 他看了一眼君回宁,知晓此时的君回宁正在以灵神御舟,便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想去察看一旁受了重刑的容棠。 谢翎看到他身上累累的伤痕,心中已然一片阴暗。 不过一个归云宗,竟敢这般不识好歹。 他神情阴沉,伸出手想抓住容棠手腕,以自己神魂去温补容棠身上的伤势,却不想手还没伸过去,便被人抓住了。 “身上不见魔气,却又在此装神弄鬼。” 君回宁平静地开口,手中变出几道符咒,“我不知道你伪装成君家人有何目的,事已至此,我亦不会追究。” 谢翎先是一愣,片刻只觉得荒谬又可笑:“怎么,你不杀我?” 他其实本可以像从前那样,收起身上的乖戾,像当时在药修面前一样装傻卖乖,套出更多的话来。但谢翎一想起君回宁和容棠的亲昵,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伏小做低。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人充满敌意,谢翎对不起那个被他误杀的药修,即便眼前的是药修的弟弟,但此时此刻,谢翎只觉得他很讨厌。 “君家不杀无罪之人。” 君回宁语气淡淡,他端坐在谢翎面前,身上是繁复的白袍,堆叠得犹如千仞山峰上堆积的冰雪,“小棠为了救你才甘愿受刑,你若良心有知,便自行离去,好自为之。” 谢翎愣了一下。他的这具肉身乃是傀儡,是以天华地宝所孕育的灵物,他在上面以神魂所载,自然不见魔气。 他又低头看着君回宁塞给自己的符咒,发觉那是几道引路符、护身符以及遁走符:现在这具肉傀儡所体现的修为极其低微,身上又有重伤,虽然自己的神魂在附体到上面时已经尽快修复,但现在的自己在他人眼中,依然弱小至极。君回宁显然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给谢翎这些符咒用以傍身。 谢翎望着眼前这张与记忆里相似的脸,有些发怔。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无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是如此的端正如方。 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仿佛阴暗面也都被无限扩大。心底犹如被无数细针扎破,汨汨地流出无声的鲜血。 那些看不见的鬼脸在梦魇里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看见自己的手上都是血,他的脚下踩着无数人的白骨,他的母亲尖锐发癫的狂笑,一切的一切都被糅杂成混乱的幻觉,让他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起身来。 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哪怕仅仅只有怀疑,谢翎都会毫不犹豫地挥杀。 他无所谓地在这片黑暗里向前走,无所谓地在泥沼里前行。 这样纯白色的人,这样端正高洁的君子,仿佛与自己不属于同样的世界。 那才是容棠真正爱慕的君子。 像君回宁,像那个药修,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是愿意在天阶上,慷然为一个陌生的凡人施以援手的君子。 而自己伪装的一切,是君回宁只用一眼就能戳破的骗局。 谢翎心神动荡,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君回宁送给自己的符咒。 那些符咒的每一张都价值千金,却被对方这样轻易地拿来送给了自己。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我答应过容棠,我要带容棠离开这里的。” 君回宁听见这话似乎是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用了。” 他对着谢翎有些哑然失笑,那双温和宽容的眼睛看着正在沉睡中的容棠,“……我会照顾好他的。” ---- 竹马袭来!
第14章 失声 谢翎闻言,手一下子攥得更紧。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阴暗的念头,谢翎咬了咬牙,垂眸敛去眸中情绪,很温驯恭顺地应了声“是”。 ……君梧山君家。 谢翎望着远去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符咒尽数捏碎。 难道自己杀不得君回宁,还动不得君家吗? 他冷笑一声,却没有直接弃掉自己这具肉身,让自己的神魂归位。 这具肉身上没有魔气,在归云宗里与容棠见面也简单,若是换了真身前来,只怕又会被敏锐的君回宁识破。 谢翎召来自己的下属,他带来的一队人本就在这里不远处待命,此时闻讯纷纷赶来,听从谢翎的指示。 魔域战乱尚未平息,他不能在此间久居。本想着是带容棠回去安置,现下君回宁既然愿意帮自己照料容棠,那便随他去。 反正容棠最后都是自己的。 “找个地方替我护法,务必在一周之内修复这具肉傀儡。” 谢翎说道,“你们几个盯着归云宗的动向,有什么事及时传音。” 他本欲回神,闭眼的时候却突然又想起来,刚才容棠在君回宁臂弯里那个信赖的眼神,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更甚。 谢翎冷了神情,从属下手里接过纸笔,写了一封密信。他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眯起眼睛刺破了手指,面无表情地在信上滴下血液。 “少主!” 属下想要阻拦,这是以血为谕、相融而制成的书信,极其耗费谢翎的精神,更何况内战才打到一半,谢翎此举无疑是自损自耗。 但谢翎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意地将书信叠了一叠,松手让它飞去自己的目的地。他这具肉身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着他分进来的这点神魂所支撑,此时面色苍白了一瞬,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少主!您没事吧!!” 一群人涌上前来察看谢翎的伤势,他表情冷淡地擦去唇边的鲜血,像是刚才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了,去按我说的做吧。” 他在这具肉傀儡里闭上眼睛,心里想的却是,谕的代价虽然高昂,但是那个碍眼的君回宁,应该就看不到自己写给容棠的信。 而此时的容棠,却在君回宁的舟上睁开眼睛。 他受了很重的伤,听见外边的响动,踉跄着从床榻上挣扎起身。 君回宁立在空中,手中执着一枚符咒,神情温和但已然有些愠怒:“伯父,我敬您是长辈,但是您今日若硬是要阻拦,就休怪小辈无礼。” 容棠这才看到,君回宁的舟漂浮在归云宗的天阶上空,君回宁站在护山大阵前,显然是为带自己离去而硬闯山门。 “回宁啊,不是我要拦你,是你此举确实是欠缺考虑啊。” 宗主扶着下巴,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我知道,小棠在这里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你是他的朋友,自然看不下去,想替他伸张主义,但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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