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容棠低垂着的脸上都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药苦吗?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君回宁像是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一般,手一晃,宽大的袍袖下便变出一碟子果脯蜜饯,微笑着放到容棠面前。 容棠把那碗药一饮而尽。虽然君回宁说汤药有血腥气,但这其实和之前在地牢里每日陆骈都要督促容棠喝下去的药,味道大差不差。 他拿过一个杏干放进口中,下意识地说道:“谢谢。”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君回宁却愣住了,从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他这时候脸上流露出些惊喜来:“阿棠,你能说话了?” 容棠显然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空空的药碗,眉头也跟着紧蹙。他不信陆骈会真的给自己一碗解药,不抱希望地说了几句话,却都能说出口。 君回宁也是奇道:“果真是灵药。见效竟这般迅猛。” 容棠垂眸不语。 虽然是能说话了,但他想说的却依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想要把其中真相告知君回宁,希望他能尽快离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归云宗,也希望他能把自己的遭遇,告知自己那尚在凡间被蒙在鼓里的父母。 但这些,都因为“谕”的约束,而让容棠说不出口。 他知道陆骈肯定没有这么好心,果然,他那思虑周全的大师兄,是一点空子也不会给自己留。 容棠挣扎了半天,直到对上君回宁担忧的目光,他才强露出一个笑来:“师兄……果然是关怀我的。” 君回宁微微笑着看向他。 他知晓陆骈和容棠之间从来师兄弟情深,便也没有怀疑什么。君回宁转身收拾了空碗,把在归云宗借居的这处住所清洁干净,挑选了本书要坐在容棠的不远处看时,背后的容棠却突然出声了。 容棠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有些茫然地开口:“阿宁。” 君回宁以为容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容棠的声音有些困惑,也像是有些艰难,“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还是想问问你。” 君回宁攥着书卷的手无法抑制地轻颤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手收进广袖,面容温和带笑地看向容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容棠全然没注意到君回宁的动作。 实际上,他的心思全然都放在谢翎身上。容棠知道,自己是凡人,修真界里向来鄙视他们,而真正愿意尊重关心自己的,除了和自己一起走过这十年相交的君回宁,就是归家远在外面的谢翎。 容棠觉得自己很喜欢谢翎。虽然容棠不知道谢翎会不会喜欢自己。 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物件、当成炉鼎来看,把凡人当成蝼蚁一般踩在脚下。 但谢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甚至他还愿意对这样落魄的自己施以援手。 这样的君子,容棠想,他很喜欢。 他想,把自己这颗炽热的心剖出来,想捧给谢翎看看。 他知道谢翎可能会看不上自己,君梧山的君子,也不可能会有自己这样的道侣。 但人活在世上,总会生出些许多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渴求和欲望。 容棠想,自己即便做不成谢翎的道侣,哪怕只是跟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也好。 可无论未来怎样,他都想把自己的喜欢说出来,想让谢翎知道。 但容棠又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感情,算不算得上喜欢。 他在君回宁的目光下慢慢地开口:“我,我只是发觉,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君回宁怔了一下,隐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 他温和地看着容棠,露出笑容来:“是怎样的?” “我想到他的时候,就会很高兴。” 容棠垂着头,脸上泛起一层薄红,有些局促,“我,我很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君回宁微微弯了嘴唇。 他起身放下书卷,走到容棠的近侧,说道:“阿棠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这样耐心地看着容棠,却不想对方犹豫片刻说道:“是,是那位被关在地牢里,曾经救过我的仙长。” “谁?” 君回宁听到容棠的话,先是一怔,手攥起的同时,眉心也跟着紧紧蹙起,“那个自称是君梧山上的修士?” 容棠点了点头。 他本想直接说名字,但无奈“谢翎”这两个字也像是一道禁制,让容棠无法言说出口。 陆骈真是谨慎过了头,容棠想。 君回宁听到容棠的话,脸上的笑却僵住了。 他在那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发白,像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从没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君回宁看着眼前神情懵懂的人,手指不自知地攥紧。 他以为,容棠不会被别人抢走的。 ……地牢里的那些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君回宁慢慢地起身。 他把那点情绪一点一点下压回去,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脸上还带着如同从前一般温和的笑。 他想起那个受了重伤、不知道遁逃到哪里的骗子,又看着床榻上还红着脸的容棠,没忍心一语道破真相,只是淡淡地说道:“他并非良人。”
第17章 错觉 容棠怔了一下,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与他不过相识数日,对他并没有做充分的了解。” 君回宁温和地解释道,“我想,你对他,可能只是产生了一种错觉。” “是这样吗?” 容棠有些愣愣的,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很小声地说道,“可是他说,他会回来接我的。” 君回宁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很温和地开口:“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容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具体的细节说不出来。 他蹙起了眉头,隐约察觉出自己的状态不对,但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隐隐浮现,容棠没来得及抓住,便听到君回宁沉稳的声音:“……先别想这么多了。你受了重伤,需要静养,不宜耗费心神。” 容棠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再细想刚才的不对劲是为何,而是乖乖地把身子缩进薄被里,闭上了眼睛。 君回宁帮容棠掖好被角,站在旁边静静地望着,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容棠期待的那个骗子会不会再来,但君回宁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再见到他。 和君家一直传信的纸鹤告诉自己,不日君家便会派人前往归云宗接应,君回息还在信中趾高气昂地告知君回宁,自己也会跟着过来。 君回宁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的人除了自己的弟弟君回息,自己的父亲居然也被惊动了。 而最令君回宁愕然的是,那个被自己遣送回去、被容棠爱慕着的骗子,竟然也垂着眉眼,身着君家的服饰,站在君家的队伍中。 “你说他啊。” 君回息懒洋洋地开口,“这个人是最近找上君家的,父亲也不知道受了他什么蛊惑,竟然收下他作徒弟。这次来归云宗,便把他也一并带上了。” 君回宁皱起眉头,他望着那个跟在队伍后面,神情谦卑的少年,深觉不妥。 他要找这个骗子问个清楚。 归云宗为君家举办的宴会过后,君回宁安置好君家众人,在无人处拦住了那个少年:“站住。” 谢翎脸上浮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等回过头看向君回宁的时候,却又慢慢地收敛起来。 他微微欠了下身子算作行礼:“君公子。” “你为何又来归云宗。” 君回宁眉头紧锁,“你是真的不怕我在父亲面前揭发你的身份吗?” 谢翎垂着眉眼,只是微微一笑:“君公子言笑了。我的身份,令尊想必比二公子更清楚。” 君回宁皱起眉头,谢翎却并不等他,又是欠了下身子转身欲走,君回宁望着他的背影,冷冷开口:“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拿你向父亲问罪。” “二公子。” 谢翎终于肯回过头来,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我是为了容棠而来,并非对君家有意,君二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动怒。” 君回宁整个人在听到容棠的名字时,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谢翎察觉到他的变化,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温和虚伪的笑意:“君二公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行了。” “……站住!” 君回宁低声喝道,“我不管你与他有何约定——” “我们当然有约。” 谢翎心中不耐,却乐得看君回宁脸上的表情,“君二公子,你自诩圣贤,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凡人?” 他的语气锐利,直接捅破了君回宁不愿面对那层事实。 君回宁隐忍片刻,脸上温和的笑意已然消失。谢翎本以为他被自己说中心事,必然失态,却不想对方静了静,竟是直接承认了:“是,我是喜欢容棠。” 谢翎一刹那间,望着君回宁那双坦坦荡荡的双眼,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他皱了下眉头,刚想要说话,却不想君回宁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我喜欢容棠,我不会欺骗他,也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可是你呢。你的一切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如果容棠知道你在骗他——” 君回宁说道,“他还会和你做约定,还会跟你走吗?” 谢翎在一瞬间沉默了。 片刻后,他漠然地开口:“……这是我和他的事。” 君回宁皱了下眉头,刚想要开口,却只对上少年一双冷冷望着自己的眼睛。那张阴柔昳丽的面孔上浮着一点笑意,漂亮的眼眸里却是让人胆寒的冷漠。 他弯起唇角,完美的唇勾出一个冷冷的笑:“君二公子不如还是先弄明白,为什么令尊会出现在这里吧。” 君回宁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着谢翎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沉默地望着谢翎消失的地方片刻,转身也回了自己和容棠的房间。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回廊下一处拐角,在淡金色的光芒里渐渐地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君回息只是见兄长匆匆离席,竟然来到这荒僻长廊。他捏了一个隐身的谕,想要和君回宁做恶作剧,却不想被迫听了全程。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扶着廊柱的手稍稍用力,繁复的法术纹路自手背蔓延而开,长廊轰然倒塌。 第二日晨起,归云宗一处荒僻长廊无故倒塌的事,便传到了容棠和君回宁这里。 “最近不太平。” 君回宁淡淡地说道,“你身上伤刚好些,就在屋里,少出去走动。” “可是今天的太阳很好。” 容棠刚收到了谢翎的信,上面告诉自己,不需要再等三年,他这几日里便会来到归云宗,接自己回家。容棠看着外面晴朗明媚的日光,只觉得有口气被长长地吐了出来,积压在胸腔里的郁闷有所纾解,就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轻盈许多,“阿宁,我们能不能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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