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几个汉子踩进河床,用壮实的手臂拽过那些浮尸的麻衣,将尸体捞上来。 二狗看村里人都往河边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跟着过去。 中午太阳火辣,下地干活也不差这一会儿,他凭着瘦小的身子挤到最前面,看到那些浮尸被捞上来,面朝青天,脸色苍如白芥,浮肿涨大,两只眼睛瞪如像夔兽,目眦尽裂,谁也不知道他们死前经历了什么。 再往下看,每个死尸的胸膛豁然开了道空洞的大口,像是被利爪豁开了到巨孔,里面的心脏早就被掏空! 这些人的死状与杨家老大如出一辙! “这都是前些天上山找不到的那些人!” “啊?!都死了?!” “谁家男人啊?出来认一下!” 人群中钻出来几道身影,上前比对自家男人面孔,最后竟然都对上了,不免趴在死尸上痛哭流涕。 二狗看着眼前混乱嚷闹的场景,只觉得烦躁,他用手扒拉着人墙打算离开,正待走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扫到自己的手指—— 常年干活的手掌老茧丛生,十指本就粗糙不堪,指甲沟里塞满了陈年污垢,暗黄的手掌与他的小臂相称,全然是常年曝晒的结果,中午吃饭前特地来了河边清洗干净手上的泥污,星星点点的泥迹早就被洗干净了,可是为何…… 他的手背竟然出现了暗紫色瘢痕?!
第8章 水里有毒! 二狗好像不相信似地翻了翻手掌,还在。 他又揉了揉眼睛,再看手掌,没变,暗青色尸斑纵横交错地攀附在手上,而且好像随着动作又扩散了一些。 二狗连忙捞起袖子,暗黄的小臂上没有,尸斑停留在他手腕处。 这是怎么回事? 他脑袋有些混沌,为什么身上也出现了这些怪东西? 徐钺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二狗手掌上出现了尸斑,可是手臂上却没有,唯一能想到二狗会染上疫病的法子,就是中午在河边洗手—— 难道……那河水有问题?! 这时不知道是谁家孩子突然叫唤一声,众人的目光全都集聚向那边—— 那孩子痛苦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五官扭曲,五脏六腑像被恶棍狠狠翻搅过一般,感觉肚子里的肾脏全都错了位般的疼痛,好像要被腐蚀掉,白净的手臂上尸斑刺眼夺目,竟然开始腐烂了?! 那尸斑先是鼓起一道小水泡,然后慢慢涨大,像是被催化般,由点到面,顷刻间聚到一齐,砰—— 那水泡竟兀自爆裂,腥臭的脓水顺着小孩的手臂蜿蜒曲折地流下来,溃烂恶心。 孩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他大声哭喊,张开两臂跑向他娘,可是亲娘早就吓坏了,尖叫着让孩子不要靠近自己。 孩子边跑边哭,手上的脓水流到大腿,大腿竟然也开始腐烂,孩子崩溃大哭,身体上的怪异和肚子里的顽痛岂是一个小孩能承受的。 村里人早就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一位母亲大叫一声,原来她怀里的孩子竟然也开始冒脓水,身上的尸斑越来越多,扩散到脸颊,那张脸本是白净柔嫩,可此时竟然腐烂流脓! 紧接着所有的孩子身上皮肤都开始溃烂,河边尖叫声,哭喊声响彻天际,这里混乱不堪! 二狗呆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他的手好像也开始疼痛作痒,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大娘见他面色不豫,暗地里打量着他,突然瞥见他手上的尸斑,惊恐大叫:“不得了啦!不止小娃身上长这种东西,大人身上也有!” 众人此刻皆是慌乱无序,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娘的恐叫,二狗抬头怔愣地看着大娘,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人群里传来阵阵惨叫。 刚刚下水捞尸体的人感觉到小腿不适,血水竟然直接从裤子里面渗出来,连忙脱掉鞋靴,将小腿暴露在空气中,不知为何他们身上竟然也有尸斑?! 二狗不太灵光的脑袋转了一个圈,这场疫病的起源在口中呼之欲出,只是他张口结结巴巴,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疫病在人群中传开了,顷刻间,所有人身上全部布满尸斑,大人比小孩更加恐怖,他们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烂,空气中传来腥臭的味道,比小孩身上冲万倍不止。 哀嚎声,咒骂声响彻四方,五脏六腑绞痛让他们生不如死,外面裸漏的皮肤如同千万只白蚁噬咬,钻心疼痛,有些人忍受不了身上脓水逆流,竟想跳进河里冲洗自己身上脓水。 二狗看到那几个村民的动作,心下一急,大声喊道:“别……!别进……进水!” 可是已经晚了! 几声扑通后,那几个男人跳进了河里,一秒,两秒……没有任何异常! 男人们不断地往身上泼水,试图消退身上的脓水,清澈的山泉水给午后曝晒的男人们带来无尽凉爽,身上的脓水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流去,一切看起来好像十分平静…… 只一霎,那几个跳进河里的男人惨叫连连,他们扑腾着想上岸,逃也似地冲上河岸,可是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们,身上沾染溪水的皮肤开始变本加厉地腐烂溶蚀。 顾不了那么多,有些人只能踩着身后人的肩膀助力往岸上跳,后面男人的吼骂声被溪水吞噬,而后再也没能探出头来。 生与死一念之间,人性阴暗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还没等跳上岸,那些人下半身开始被溪水吞噬,水里好像住了一个吞噬人肉的邪祟,身子无尽地往下沉,扑腾的力度越来越小,随后竟然直接没了声息,鲜红的血水混杂着溪水,咕噜咕噜地往下流,河面瞬间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岸上的人吓得四肢打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年来养活一方人的河,今日竟然成了杀人的怪河! “水里有毒!” 他们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身上全都有尸斑,可唯独杨家媳妇和孩子身上却半点没有,杨家媳妇守灵七日,已经好几天没有来河边洗衣择菜了,自然没有触碰到河水。 而这一村全仰仗这条山泉河,每日淘米洗菜,涮桶灌地,日日从这条河中汲取水源,怎么可能不用到这河水?! 到底是谁?想致全村人于死地?! 二狗呆呆地看着这场变故,疯乱的人群,僵硬的尸体,平静的河水…… 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且无措,二狗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了变化,五脏俱损,仿佛有万千邪虫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啃咬侵蚀,剧痛难耐,之前还只停留于手掌的尸斑,也开始扩散到手臂、胸膛、大腿…… 徐钺籍此时藏于他体内,虽说师兄在他体内藏于一道结界,让他免受虚境困扰,但此时二狗五脏俱损,即便再有结界相护,也感受到那股钻心噬痛,肾脏如同蚂蚁爬过一般,所及之处皆化为脓水。 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但是他强撑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看到任何有关投毒之人的信息,只能再等等…… 村民们绝望无助,孩子们身上最先发现长了尸斑,流了脓水,现在嗓子已经被呛哑,昔日清脆如山谷百鸟般的童音现在嘶哑破裂,声带如同被粗粝砂纸狠狠摩擦过一般,咿咿呀呀发不出任何完整的话语。 随后竟然如同软骨般倒滑落地,仿佛骨头都被侵蚀掉,空留一身人皮摊在泥地上,孩子娘吓坏了,她猛得扑上去,攥紧孩子的皮,抱紧怀里痛哭,孩子的死比身上巨痛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徐钺籍感觉自己的五脏好似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尽数消融,二狗身上的尸斑越来越重,一个一个尸斑如同涨发的馒头鼓起来,而后无故自爆,脓水流至身上,如火燎般烧痛。 周遭哀嚎遍野,一个又一个人皮倒下,扑哧一声,体内的血水从脚掌流出,浸染了整个河滩,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二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不……他不想死,还没等到晚上……他的星星还没看到…… 亲娘还等着他来看她…… 秦奶奶那颗星星他还没找到…… 二狗呕出一口鲜血,周遭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察不可闻,所有人都死了! 河岸边只剩他一人矗立,他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人皮,清风徐来,轻飘的人皮随风攒动,人皮上的表情皆是恐惧、愤怒、惊骇、瘆人、他们到死也没能明白,这场疫病究竟从何而起…… 二狗的意识逐渐溃散,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远丘之上,一位白鬓带霜,伛偻老妪立于山丘。 她目如火炬,含恨噬泪,看着此等惨象,心中的怨恨好似平息三分,呕哑如风烛般嗓音发出悲怆的笑声,那笑声里全然是掩饰不住的恨然孤寂。 二狗全然不解,溃散的瞳光紧紧盯着那道枯瘦身影,嘴里呢喃道:“……秦奶奶?”
第9章 好像还有活人…… 锃—— 徐钺籍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被一股强大的灵气生生拽了回来,那股神力包裹着他的神识,直接从蛤蟆脑海中收了回来。 沈文璟在外面静待多时,他在原地设一结界,防患于未然。远修峰弟子守在结界旁,神情戒备。 在虚境之中,生死疼痛全由身体主人决定,即使沈文璟在外用灵力护住徐钺籍,也不能尽数防范。 所以在看到徐钺籍额上虚汗连连,眉头紧攥,沈文璟果断地用灵力裹住徐钺籍神识,将他带了出来。一旦主人虚境坍塌,徐钺籍的神识将会受到重创,沈文璟先前一步引出来,以防不测。 蛤蟆在徐钺籍神识被顶出来之时,无意识地抖动两下,一鼓一鼓的声囊呈透明状,好似下一秒便不堪重负,轰然爆裂。 徐钺籍神识归位,短暂的眩晕让他紧闭双眼,适应后才缓缓睁眼,漆黑的瞳孔看不清情绪,沉沉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沈文璟听完眉头紧蹙,他猜到是这个结局,从踏入村子那一刻,整个村子死寂般的幽静,这绝非寻常之态。 “什么?!”刘三听到后情绪激动,他不敢相信,“全都……死……死了?!” 那他娘,他爹,大哥,小幺…… 刘三眼神呆滞,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个恶讯如急迅猛雷,将他劈得神志不清,四肢酸软。 “有人将之前上山无归的死尸抛进河里,那死尸上沾染瘟疫,浸入山泉水,村里人每日在河里用水,必然染上了那瘟疫,全都突发恶疾,身体流脓,五脏具蚀,风干为人皮,老人小孩,无一例外。” 徐钺籍目光聚向被混凌鞭死死绞住的蛤蟆——或者说是‘二狗’。 他沉声道:“二狗意识全无之前,看到一位雪发老妪立于河岸山丘,发出古怪的阴笑,凶恶无情的眼神盯着每一张人皮,好像全村人死亡全然在她意料之中,我想,那个老妇人应当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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