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阵缄默,等待徐钺籍将话说完。 “这村子着实诡异……”徐钺籍迟疑道,“二狗最后看见的那个老妇人,唤她为……秦奶奶?” 刘三还在沉浸在悲痛之中,他从未想过,自己上山拜师求仙,竟然能躲过如此命中大劫。可是他现在父死母亡,兄弟双死,于他来说,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刘仙侄,你可知道你们村有位秦奶奶?” 刘三浑浑噩噩听到徐钺籍问他,不禁有些失神,只听到秦奶奶三字,他茫然道:“秦奶奶?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死了?”徐钺籍轻声重复,“你认识她?何时死的?” “秦奶奶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善人,没人不认识她,”刘三敛了声息道,“只可惜她命不好,全家上下都被她克死了,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一个人,跳枯井自戕了。” “善人?命硬?自戕?”徐钺籍暗忖道。 既然是善人,可为什么她要置全村人于死地?大善人为什么会残害全村百姓? 这其中定有隐情…… 刘三说她早就死了,可是二狗最后明明看到了那秦奶奶,她没死? 难道是被怨灵附身? 这一切的一切,还是得找到那位秦奶奶,才能查明原委。 屈凌霄抱臂环于胸前,手里的鞭子连接着那头畸形蛤蟆,看着它身上的脓液滴落到混凌鞭,脸色皱了一下,眼里的嫌恶不加掩饰,鞭子上劈驳暴戾的电霜更表明了主人内心的愤怒。 屈凌霄冷声问道:“那这二狗怎么变成了此等邪祟?” 徐钺籍道:“他与那老妪有些交情,可能最后她于心不忍,收手没让他死,便将二狗变成了此副模样,封印在家中。在我们踏进这个村子的时候,那道封印就破了,这人本性不坏,可能是太饿了,许久不曾进食,刚刚攻击我们只是出于本能。” 只是如今这副模样,着实令人恶寒。 徐钺籍捻动五指,翻腕成决,变幻一道法术,将那蛤蟆变成一只飞鸟,成人手掌般大小。只是地上粘液稠腻,沾上了那短小的翅膀,一时间竟翻腾不起来。 屈凌霄翻手收回鞭子,灵力一转,鞭子上的污秽消失殆尽。 转眼还是那根淬亮闪耀的银鞭,鞭子上的银花电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怒气消了不少。 沈文璟抬眸望着地上扑腾的幼鸟,问道:“这种法术又是从哪学来的?” 徐钺籍歪头笑,眸光不似刚刚沉静,而是多了分少年气,道:“师兄莫怪,我天天在铭垣峰上与那些仙兽打闹,这些不寻常的小把戏总能学到两三分。这只蛤蟆被施禁术,实在变不了人形,我将他变成这样,也算让我们眼睛歇歇。” 沈文璟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没说什么。 小孩子天资聪慧,学东西快,这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在有些时候倒也能派上些用场。 屈凌霄问道:“难道这个村子里真的再无活人了吗?” 徐钺籍攥过师兄的手指,捏在掌中,眼睛却盯着那只飞鸟,若有所思道:“在二狗生前记忆里,自有人说河岸又飘来几具浮尸后,全村人都围在河岸旁,疫病爆发后便全都化为人皮……” “不对……”徐钺籍眼神一凝,既然染上疫病的人全都死了,那还有没染上的人呢,当时……杨家媳妇! 徐钺籍突然想到,当时听到河里有死尸后,村里人一窝蜂全都跑过去,人群骚乱混杂,谁也没有注意到杨家媳妇到底在不在场…… 他立即道:“好像还有活人……” 徐钺籍回忆着二狗生前脑海里的路线,带着众人来到杨家院门外。 此时杨家木门紧闭,白丧对联贴在木门上,左右对称,大白灯笼呜咽咽地随风飘动,白雾之中更显诡谲。 院子里的菜圃一看便是好几日无人整理,农具杂乱无章地摆在地沟里,地里的野草长出翠绿,好像比菜苗还要旺盛滋润。 这次刘三学乖了,他站在院子中央,朝里面喊:“杨家媳妇,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随后过了片刻,吱呀一声,掉漆的木门被推出一道狭窄的细缝,里面有人! 一条黄狗从门缝中探出了脑袋,随后出来一位妇女,头顶白纱,身披麻衣,此人正是杨家媳妇。 后面还有一个瑟缩的小女孩倚靠在木门上,不知道是不是村里发生的事情让她受到了惊吓,半张小脸藏在阴影之中,嫩生生的眼睛盯着外面那些人。 “刘三?!”她惊诧此时刘三居然回来了,但眉眼又瞬间垂了下去,脸上止不住的悲伤一齐涌上来,村里人已经死完了,“你怎么回来了?村子里……村子里出鬼了!!” “所有人都死了,他们身体暴脓,就在那河边,全都死了!”她惊恐不已,一个女人独自守着这个空荡寂静的村子,险些精神失常。 “俺……俺知道……”刘三止不住地哽咽,家人全死,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这更惊悚的噩耗了。 那条黄狗不怕生人,在屋里憋了太多天,一出门便撒腿往外跑。 它摇着尾巴越过刘三,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在人群里来回窜梭,而后停在了徐钺籍腿边,绕着他和师兄转来转去。 杨家媳妇也注意到刘三身后还跟着数十人,目光最先被前面那位挺拔如清竹,相貌俊美如神人的年轻男子吸引。 白玉黎冠束于墨发之上,一袭白衣胜雪,月白银细纹锦服覆于那清隽的身形,白皙光洁的脸庞透着凌厉的冷峻,狭长的眼眸淡然如水,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入不了这冷淡的眼眸,如远山青竹般桀骜孤淡。 只是神人手上牵着一位俊郎少年,那冷淡疏离的气质瞬间被冲淡两分,那少年面如冠玉,清朗俊美,唇角总是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清朗的模样讨喜耐人。 “这些人是……?” “奥对,这些都是三垣上的修士,这前面三位分别是玄翎仙尊,屈小仙,徐小仙,”刘三慌忙道,“在三垣上听闻俺们村出事了,俺便跟着这些仙尊们下山回来了,他们是来救村里人的,只是没想到……大家已经……” 说完便忍不住哽咽啜泣。 徐钺籍清朗的少年音从后面响起,无形之中冲淡了空气里的紧张铮铎:“杨夫人,我们想从你这了解情况,你的丈夫何时失踪,尸体又何时找到的,整个村子为何惨遭杀害?还请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全都告诉我们,待我们查明真相,找出凶手,也好为你家男人报仇。” 杨家媳妇满脸悲怆,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白巾,用粗粝的袖口擦拭眼角的泪水,而后对他们说:“那大家进来吧,我将我知道的事情经过,一一说清楚。”
第10章 一探究竟 远修峰弟子守在外面,其余人进到屋子里。 堂屋正中央摆放了一只棺椁,两侧墙上靠着数十支花圈,想必里面就是杨家男人了,头七还没过完,村里发生这样变故,现在连下葬都无法安置,棺材还只能停在屋里。 供台上摆着三只陶碗,陶碗之中放着三块白豆腐,三块鱼腥肉,还有半碗白米,筷子高高插在里面。 这是民间传俗,人死后将筷子高高插进五谷鱼肉之中,是作引魂,让死人的精魂能够停留在人间吸收阳间灵气,再渡到阴间时让他们可以用人间阳气买通地府差役,放死魂通行,不至为难过路。 杨家媳妇抚摸着那道棺椁,声音细碎却不失力道,娓娓道来。 流山村依山傍水,全村上上下下百八十口人全都倚仗着背靠的这座大山——塬舂山。 山赋予了人生存的能力,开垦梯田,拾掇柴火,山泉流水千里,与山下流水汇成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流,而后贯穿整个村庄。 那天早上杨家男人进山打柴,可是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见半点踪影。 刚开始她并没有太过慌乱,毕竟像他们这般农人早就习惯了忙到月上三杆,踏着星露辰霜归家。 可是当夜探出影,满月当空之时,男人竟然还没回来,这时她心里便揣揣不安,只是想到这村庄里百年难得一遇天灾人祸,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日落山头,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大人们吆喝孩子归家的声音此起彼伏,集聚在村口的孩子们也都各自回家,杨家小女娃也从村口那颗大槐树下回来了,她今天没能等到爹回来,没能等到那厚实的肩膀,将她扛上肩头。 女娃看着她娘站在门口张望,便倚靠在她腿边,一齐等着爹回来。 只是等待的时间越久,她们的内心越显慌乱,男人的身影始终没能出现在她们母女的视线之中。 杨家媳妇有些慌乱,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带着女娃去找村长。 最近村子里忙的不可开交,因为哪家先耕田的事情,村里邻里乡亲们明里暗里又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村里只有那几头耕牛,但是谷雨之后家家都等着犁田,田犁开了,他们才能种上秧苗。 村长也早就睡下了,他盘算着今天耕完了哪家,明早起来先能耕完哪家,这些全都需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所以当杨家媳妇找上来时,他正心力交瘁,白天的劳累将他的精力消磨殆尽,到了晚上自然半分不想动弹,他象征性地安慰杨家媳妇,让她等到天亮,忙完了就帮她去找男人。 杨家媳妇眼含着泪,但也着实没有办法,只能睁眼等到天亮,一夜无眠。 白天村长带着人上山找人,并没有发现半点人影,便揣测杨家男人失足掉进山涧,可是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尸体,难不成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无果而归,杨家男人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 随后过了几日,村里又传来有人离奇消失,都是去了塬舂山没了人影,村里人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再一次上山找人,可是与第一次结果别无二致,找不到半点人影。 一群人上山无事,一个人上山就离奇失踪? 村里的闲言碎语瞬间多了起来,那些妇人们交头接耳,将所想所感全都当成八卦讲出来,说去了回不来的男人全都是被山里狐狸精迷住了,男人的精气能让狐狸精修为大增。 那些狐狸精啊,专门穿着衣不蔽体的薄衫,舞首弄姿,一个魅惑的眼神就能让那些男人丢盔弃甲,现在只怕呀,那些个男人早就迷失进温柔乡喽。 这天淫雨霏霏,天不蔽日,早春细雨绵绵,如针锥般撒入人间,又如天上仙子泪撒瑶池,不小心滴落几滴清泪跌入凡间,执教人间春雨垠绵。 远处塬舂山仙气肆意流串,雨中云雾更为凄厉,朦朦胧胧覆盖在山头之上,叫人看不真切。 野草也经历了绵雨的洗礼,露水顺着草茎滑入湿粘的泥土,夹杂着几缕芬香,草天一色鹧鸪飞。 河岸三两声布谷惊叫,许是细雨淫绵悱恻,沾湿了鸟儿翅膀,雨天里只能栖息在岸边树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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