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挡住了细雨,鸟儿们歪头用置喙梳理身上羽毛的残水,而后转头看向河边一捣衣妇,在暮色阴雨中发力,天边阴雨滴落河里,一圈一圈涟漪仿佛像是无尽的圆,将那位妯娌吞噬殆尽。 杨家媳妇身披袯襫,头戴箬帽,在河边捣衣,用棒槌梆梆锤着青石台上的麻衣,绵绵不尽的霏雨如同她此时心境,慌乱如麻,她毫无节奏地敲打着棒槌,心思全都放在她那几天无归的丈夫身上…… 她正拿着麻衣放进水里清洗之时,突然觅见河面上涌出一件粗衫。 那衣衫被水泡的鼓胀,漂浮在水面上。 河里一片朦胧,看不清那衣衫模样,从河里飘过来一件衣裳,准是上游哪家媳妇洗衣时不小心掉下来的。 自家男人日日挖煤窑炭,十分废衣裳,每次刚缝好的新衣裳穿上身后,不消半月,那新衣裳便不成样子,破烂不堪。 她看这件衣裳倒是不错,把它拾回家填两针脚,等自家男人回来后还能穿上一身新衣裳。 想到这,她用棒槌勾过那麻衣,倒挺沉,腕上用劲,将那件衣服挑过来些,而后一手扣住青石板地段,另一只手伸手去拽那件衣裳,将它拽了过来。 雾雨淅沥,打在她的袯襫上,耳边尽是雨滴声,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嗒嗒作响。她缓了口气,扭头将那衣裳拽上来—— “啊——!!!!!” 杨家媳妇凄厉的叫声响彻山谷,河岸那头的农户正在地里除草,闻声掂着个锄头赶了过来,“杨家媳妇,怎么了——?” “大……大哥,死死……死人了!”她扔下手里的棒槌一骨碌爬上河岸,岸上泥土湿滑,她打滑了几脚,仓皇见脚上的草鞋陷进泥里也浑然不觉,她死死地拽住河岸蒿草,用力将自己拽了上去。 那根本就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具浮尸!!! “我看看?”那位农户来到岸边,定睛一瞧,果然,雨天河面上笼起一层白雾,让那具死尸看得不真切。 他连忙用锄头将那具死尸勾上来,濡湿的脑袋朝下,看这样子应该是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身体浮肿涨大,四肢僵硬,看不清到底是谁。 杨家媳妇缓过了神,她看着那具浮尸,脸埋在地底下,可是当她的眼睛看到某处时,双目蓦然睁大,这具尸体是……? 她男人?!! 错不了,错不了!那个男人手背上的烫伤,跟她丈夫手上的伤一模一样! 农户还在一脸惊奇,嘴里不住叨唠:“这是谁家丈夫?这身子都硬成这样了,死了很长时间了……难不成……是前几天后山消失的男人?” 他俯身用力将那死尸翻了个面,“嚯——” 他不禁大喝一声,这这这……不就是杨家男人吗?! 令他震惊的不止是死尸的身份,还有这个死尸胸前黑洞洞的大口,他的心被挖走了?! 杨家媳妇用力捂住的嘴,她完全不相信,眼前这肿胀浮尸,竟是几天前强壮健硕的,跟她插科打诨的男人…… 她一把拽掉头上的蓑帽,眼神凄厉哀决,泪流满面,一把扑向那死尸身前,泫然大哭…… 人死不能复生,待接受这个事实后,她便买好棺椁,糊好灵纸,在家守灵七日。 但到五日之时,村里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村长带人来她院处,莫名要看她女娃手臂是否有东西,可是看完之后边听到有人喊河岸又飘来几具浮尸,村里人全都跑了过去。 她不明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抱着女娃站在院子里,往河岸张望。 这一看不得了,村里人像是发疯般一个接一个惨叫连连,而后竟相继化为人皮,死于非命,她吓坏了,连忙捂住女娃的眼睛,飞奔进门,上栓插锁,生怕那邪祟找上她们母子俩。 她伏在丈夫漆棺上,戚声啜泣,如若他在天之灵还有半点人意,那便保佑她们母女二人平安顺遂,让这邪祟侵扰不到她们。 也许真是显灵了,总之那邪祟没来找寻她们母女,就这样平安度过了这些时日,直到刚刚,刘三在外喊门,她才第一次走出院子。 “为什么人上山后变鸟无踪影,而尸体却在河边上找到?又为什么在尸体上投毒,污害河水,让村里人全都死亡?这个人难不成与村里所有人都结了仇?”屈凌霄问道。 杨家媳妇还在期期艾艾,对于屈凌霄提出的问题,她也一个都不知道,现在家里的顶梁柱死了,她也没了念想。 沈文璟思忖着,而后转头看向徐钺籍:“刚刚在二狗房前,你说他最后看到一位老妇人,秦奶奶?这些有可能都是她所为?” “嗯,”徐钺籍也在想,这一切,可能都与那位老妇人有关,只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善人,为何做出这种邪念滔天的坏事?她的怨念又是从何而来? “虽然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想,只要找到那位秦奶奶,一切因果,便能说清楚了。” “既然是这样,我们还得亲自上山,一探究竟。” 正当他们思索万千之时,一旁的黄狗却站不住脚,它摇头晃脑,身后那只短尾不停地摇动,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刘三拉开门一看,数百只干尸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第11章 师兄,你伸手点一下它 那些人皮尸首好像受到某种邪念驱使,明明全身无骨,四肢全都软趴趴地垂在地上,可是中间好像有一个支撑它们的东西,竟将那些干尸全都支楞起来。 它们毫无自主能力,只是随着驱引一步一步攀爬过来。每具干尸身上血肉模糊,面容狰狞,全身竟无一块完肤,这就是那些躺在河岸上的村民! 只是死后也不得安宁,现在竟成为凶器,任人驱使,它们毫无意识,身体竟如同面条伸缩自如,摩肩接踵地围绕在这一小屋外,行动如鬼魅般,竟直接穿过院墙栅栏,不受半点阻拦,菜圃里的菜被它们踩过,留下一串串恶脓森然的脓迹。 “什么鬼?!!” “这他妈也太恶心了!!” 沈文璟眼神一凝,瞬移至半空,手心一挑,右手两指并拢,一片蓝光萦绕指尖,而后万千翎羽从身后列齐,霎时整片白雾凝然散去,亮色敛辉羽光蟾其中,猛得向下刺穿,“飞羽,去!” 那些凌空而起的莨羽瞬间得令,势如破竹般俯身之下,力道如苍鹰直掠原野,不留半分力道,穿透那些干尸。 翎羽刺穿那一瞬,干尸发出森人惨叫,而后轰然爆裂,星星斑斑地遗点落在后面奔来的干尸上,场面哗然。 苍翎仙尊神色淡然,此等场面对于他来说早就如平淡水一般常见。只是屋内杨家媳妇在看到这副场景早就晕厥过去,那小女娃瑟瑟缩缩地呆在她娘身边,半点大气不敢喘。 刘三虽说是去三垣求仙问道,但荇吾峰并不传授法术,所以半点法术都不会,现在只能躲在门内,看着苍翎仙尊衣袂翻飞,咒术狂掀。 万千翎羽在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后翱飞,淡蓝色辉光萦绕在他身侧,墨色长发迎风舞荡,每一道都划出了幽雅深邃。只见玄翎仙尊如神帝般俊美容颜淡漠冷静,强大气场如泰山般压下来,叫人不敢直视。 刘三信信地呆看着,此刻仙尊便是如此俊美,如若仙尊唇角划过半点淡笑,又该是何等的美色,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能有谁能这清冷仙尊能露出别样神色。 屈凌霄紧随其后,飞身出门,他瞬间立于干尸群之上,大声喝斥:“远修峰弟子听令!” “在!” “剑来!摆阵!” “是!” 只见远修峰弟子瞬间召出神剑,猛得升至半空,动作整齐有素,右手挥舞神剑,左手掌心捏决,脚下瞬间变幻出一道金色法印,屈凌霄站立中央,混凌鞭早已收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把凌气逼人的神剑——正风剑。 那把神剑悬于半空,无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金黄神力全都集灌其中,剑身上灵光惊闪,璀璨夺目,而后只听屈凌霄大喝:“印来,封之——!” 那金色玄剑瞬间扩大数倍,像一把顶天立地的上方宝剑立于天地之间,金色灵阵亦随之颤动,蓦然延展数倍,而后猛得向下封印—— 轰—— 那些蠕动的干尸瞬间被这金色咒印封住,不得半点攒动,被这金光照的精气四散,浓黑的戾气从干尸中嘣出,而后在金光的碾噬下消散无踪,那些干尸精气全无,瞬间如风干的皮条一般软趴在地,金封持续收缩,将那些干尸全部吞噬。 徐钺籍攥着那条黄狗,不允许它跑出去,待干尸除尽,他才放开那条黄狗,飞身至沈文璟身边。 干尸除尽,但难以预测到接下来村子里还会发生什么,既然杨家这边已经问完了,他们便不做停留,要尽快找到这整个事件的幕后真凶。 沈文璟翻手捏决,一道金蓝封印浮于手尖,“去!” 这道封印罩住杨家小院,保证杨家母女平安。 刘三毫无法力,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沈文璟便让他守在杨家母女旁边,只要不踏出这院子半步,他们便无任何危险。 而他们,则是前往那座苍山,寻找最后真相。 一行人来到塬舂山脚下,经过春雨的洗礼,整座山苍灵幽翠,绿树成荫。 远山之中水雾弥漫,萦绕在山头,连接起天边的云,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薄雾轻拢,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水墨仙境之中。 开籯淡淡楚山馨,入眼纤纤谷雨青。 听闻杨家媳妇说一众人上山便半点事没有,消失的人全然是只身上山,那他们也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沈文璟便让屈凌霄带着徐钺籍和弟子守在山下,自己孤身上山。 但徐钺籍不肯了,他拉着沈文璟细长的中指,轻轻晃了两下,眼睛一眨一眨,央求着沈文璟带他一同上去。 那张始终淡然的脸上在徐钺籍一次又一次的撒娇中染上了些许情绪,沈文璟有些无奈地看着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少年,明亮的眼眸中满是不舍,只是眸底还藏着一抹狡黠。 毫无波澜的眼眸中还是荡漾了几分,沈文璟心下一软,还是将他带上了。 从山路上去,此时谷雨刚过,翠绿的草色映照着不知名的野花,在山间开得烂漫,山上青树错综复杂的排列,竟也无端生出几分雅意。 顺着这道湿润蜿蜒的小路上去,山上的屋舍也愈加稀疏,零零星星地点缀在苍山之间,盘旋在树枝上雨滴缓缓滴落,如一颗颗晶莹的鲛人泪珠,洒向地上沾着花露的湿润土地,浸润了一片甘田。 徐钺籍看到这副美景,心生愉悦,他跳几步冲到沈文璟前面。 少年像这山间无拘无束的翱鹰,肆意游荡,无惧任何风霜雪雨,都能笑得开怀,游得肆意。 剑眉星目,明眸皓齿,真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发尾上混白玉珠本是让人行路端庄,雅正清明,只是放在这少年身上,珠子便也生了几分浩气,一飞一舞之间全是凌然潇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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