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他还有两分私心,不想白知秋一人留在人间,因蛊鬼身份难过。 “妖师……”夕误眯起眼,“百年前掀波弄澜,百年后兴风作浪。这个名号,过于好用了。” 白知秋一手摁上谢无尘肩膀,转身就走。 夕误和白知秋差不多,面上常是带着笑的。撕下那层假面,白知秋尚可见两分真性情,夕误给谢无尘的感觉,却只余下混沌。 谢无尘真的被他们两个搞怕了。 “小师兄,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维护我吗?”夕误倚着门框,没有留人的意思,“妖师的名号可以用,而顶着名号的是人还是妖魔鬼怪,谁知道呢?” 说完,夕误长叹一声,语气说不出的意味深长:“齐世子这样的威胁,是不该留的。” 白知秋脚步一停,回头看见夕误向他们望过来。他极轻地蹙了眉,最终未发一言。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87章 死地 “原来先生就是妖师。”谢无尘拨转着腕上绳结, “无怪乎你们不肯向我提。” 或许是这两日,该有的情绪已经用尽了,谢无尘已经提不起力气再去质疑或是谴责什么。他木然地挪动脚步, 直到白知秋拽了他一下, 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过了屋子。 白知秋抬手推门:“怪我吗?还是怪他?” 谢无尘摇头。 “不怪你们。”好久,谢无尘才回答,“那些事情发生时,与谢家尚且无关。先生未曾亏欠于我,我……没资格怪他。” 暮色渐沉, 屋中一切都不甚明晰。谢无尘掌灯, 望着白知秋,闷闷道:“各有取舍罢了。连谢将军都没有选我,我凭什么要求先生以我为先……你何时回学宫?” 他面对白知秋时, 似乎总有些不合时宜的笨拙, 楞楞地问一些自己知道结果, 白知秋却无法轻易回答的问题。 前路渺渺, 扑朔迷离。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都清楚,血疫一事,因为他们长久的疏忽与自大,已经发展到了极难善了的程度。 “也许很久, 也许很快, 我哪给得了准话?”半晌,白知秋弯眼,一线灯火微光在他眼睛里化开, 温柔极了, “你在担心我?” “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谢无尘又一次抱住白知秋, 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变本加厉地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嗅着那点霜雪一样的冷意,心疼得无以复加。 灯火如豆,安详地燃烧着。谢无尘觉得那点光晃眼,一挥手灭掉了。 寂静的黑暗中,有什么恣意生长。长到极致,又寂然崩塌,坠落。他听见白知秋轻声道:“你替我护好学宫,我便只担心自己了。” “夕误……他的课业当年比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要好上许些。只是这么多年,卜术外的课业不知还给我多少。你若有不解,给我传信亦可。还有我那座院子,许久不住人,该冷清了。你若搬过来,我那也多些人气。” 白知秋伸手探入谢无尘的发丝,把他从自己身上拽起来,轻轻地在他唇角碰了一下。 然后稍稍停顿,深深地覆上来。 从一开始,谢无尘就知道,不知为何,白知秋对外界感知向来冷淡。于是,这些在眷侣之间过于常见,且亲密的事情,他总是需要去主动,去试探。 哪怕给予他的回应,常是浅薄平淡的。 谢无尘安静地接受了这个吻,拥着白知秋的手臂渐渐收紧:“我在学宫,你回来时,我要先去见你。” “好。”白知秋抵着他的肩,往后撤了一点,声音温柔,“还有一点,万象天封禁阵终是禁术,初入阵会很难受。我给你落了灵咒,有明掌门照应,诸事可以安心。” “我知道。” “我不能陪着你吗?”很久,谢无尘再次开口,显得固执又执拗。 白知秋不语,慢慢地抚过他的鬓角。 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了。 谢无尘知道不能。 百年前的因果,终究是要了结的。他来到白知秋身边的时候太晚太晚了,远到相隔了三百多年的丘壑。他没有强大到能够站到白知秋身前,替他挡下一切。 “是我不好。”谢无尘哑声道,“明日你何时走?先生不知要耽误多久,我先送你。” “待你们安顿好。”白知秋道,“别难过,我不舍得。” 他放轻声音,声音里尽是温柔,温柔得悲伤:“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后脑被护住,脊背却磕在床柱上。谢无尘抵着他的额,雾气中,他看不清白知秋的脸,只能尝到唇边的苦咸。 白知秋抓紧了他的衣衫。 谢无尘想,白知秋喜乐淡薄,难过或许也是一样。可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白知秋也在忍耐着什么。 这让他不满于浅尝辄止的相触,拥着人,将白知秋带倒在被衾上。 流水一样的衣衫被推高,白知秋想躲,却不知该怎么做,只能转眸去看谢无尘。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也不会有人与他这么亲近。 “你抱着我。”谢无尘贴在白知秋耳边,轻轻的说。 颈侧被咬得发麻,哪怕有符箓做保,深冬的浮州依然很冷。那种些微的冷意附着在皮肤上,不太舒服,但很快,就被不甚熟悉的暖热驱散掉了。 白知秋缓了两口气,手指抓上谢无尘手腕,又松开。 另一个人的气息笼罩着他,圈出一方小小的天地。他浮在泉流里,要陷下去一样,感到身不由己。 玉簪滑落,长发难解难分,铺上褶皱皴起又舒开,最终不成样子。白知秋有些喘不上气,伸出手想去捞些什么,又被谢无尘拽住手腕拉回来,放在自己肩背上。 顺着鬓角划过的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白知秋觉得累,撑不起身,谢无尘便揽着他的腰,将他带起来。他背手摸索,却不能阻止谢无尘的动作。 在难得的呼吸间,白知秋陷在软枕中,偏过头,看见自己手指攥着枕边,拉出一道紧绷的线。 夜晚被无限拉长,天地却仅剩方寸。白知秋闭上眸,额心深深抵在枕上,再说不出话。 *** 外面天还没亮时候,白知秋就睁开了眼。他的手腕被人死死攥在手中,抽了两次都没让对方松动,便翻过身去看空荡的天花板。看了片刻,又觉眼睛生涩,哪哪都提不起劲,又闭上了。 太要命了。白知秋想,他当真教不了这个。 不知不觉中,他竟又一次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却是被屋外不住的拍门吵醒的。白知秋霍然起身,不由蹙起眉,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何事?” 屋外来传话的家丁不敢造次:“白公子,夕误先生有急事请您。” “让他自己来找我。”白知秋冷声道,空着的那只手捻住丝线在谢无尘额心贴了一下,再收回时,指背鲜血凝成一大滴,“吧嗒”落下。 “谢无尘?”白知秋轻唤,听见家丁催促,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阵烦躁。他将这种烦躁归结给谢无尘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太不知轻重,但他明白究其根本,是因为什么。 “无论何事,他不会乱,我有事要处理。原话传给夕误。” 家丁一走,白知秋立刻抬指蘸血,在谢无尘手腕上抹了一下。原本安安分分垂在腕上的绳结似有感应,泛出一层显着淡金的血色,映得白知秋面沉似水。 谢无尘无意识地呢喃着白知秋的名字,绷得指节生白。白知秋知道自己有八分把握,在动手之前,还是犹豫了片刻。 他给谢无尘的昭至落过福印,编给他的手绳也是护咒,足矣保护谢无尘灵魄无虞。可要从活人身上拔出蛊咒,仅有护咒是不够的。侵入的力量控制不住,极易震伤灵魄。 白知秋叹了口气,翻过谢无尘手腕,以血在腕心画下一道咒。 纤细到几不可见的丝线,一根绕上腕心,一根钻入眉心。 白知秋的面色瞬间苍白下来。 他本来就白,显不出什么生气,如此一来,简直有些吓人了。他好像遇见了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手指不是稳,而是因为紧绷,强行僵出的动作。 谢无尘对他不曾设防,识海只在因果线接触到的时候短暂阻滞了一下,便放任它入内。昭至却脱离了谢无尘的控制,自己出现在了他身边。 “你倒是护主。”白知秋笑了下,“还是我落的福印灵气太足了?” 昭至回答不了白知秋,他的笑转瞬即收,灵识顺着因果线延伸下去,落在谢无尘识海中。 落定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硝烟硫磺气。 白知秋面色一变。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无穷无尽的长路,头顶是黑红如血的云光,脚边是朔朔抖动的枯草。谢无尘蹲在道路中间,畏畏瑟瑟地抬起头。 那张脸上蹭满了凝结的血痂和泥灰,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绽放出一道称得上的是明媚的笑容,撑起身向他奔来。 白知秋从未在谢无尘面上见过这样的笑,冷如霜雪的眼睛似有融化。 下一瞬,冰蓝的剑光穿透了谢无尘的胸膛。 出剑收剑都太快了,快得剑刃来不及染血。谢无尘愣在原地,茫然低头,看到了贯穿心口的窟窿,鲜血汩汩涌出来。 他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里“嗬嗬”两声,向前扑了一步。 白知秋垂手,向旁边避了一步。 尸体沉重地倒在他脚边。 “想问我,怎么分辨出来的?”白知秋道,声音里没一丝波动,“我不会选一个只会等着我去救的人。” 尸体抽搐两下,仿佛垂死挣扎。白知秋往前走去,两步未完,脚下已经走完一个诡谲的步法。 这一次,剑气贯穿的是它的眉心。 或许是眼前发生的事太过惹人生厌,白知秋声音里是藏不住的不虞,他无视了几乎抓到他眼睛的锋锐食指:“你是有多见不得人,连布血蛊带的幻境都要用别人的样子?” 不过蛊鬼的确都很见不得人。 尸体的嘴越咧越大,一直拉到耳根,露出腐烂的口舌。两只眼睛里缓慢洇出血来,流着流着,眼珠就滚了下来。 皮肉化成血泥,流了一地。 白知秋漠然退开。 “谁又比谁干净……”仅剩的腐黑的骨架颓然倒地,讥讽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响起。脚下土地忽而变得松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味。白知秋点地掠起,避开向他挥来的血手。 天际的云光更黑沉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门,在景点看到有人放鸽子。我闺蜜指着鸽子说:看,一群你们。 我:…… 感谢观阅。
第88章 大梦 谢无尘就在这样的黑沉天幕下走了许久。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却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四野弥漫着堆积陈腐的味道,让他想起浸透了鲜血的朽木上长出的毒蕈。脚下的路长长地延伸出去,永远走不到头一样。路边的枯草上沾了血, 蜿蜒流到路上。谢无尘拢了下衣摆, 想找个干净地方休息片刻,却见自己掌心同样满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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