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骄傲。”他说,声音淡淡地。 “怎么昨天还挺好说话的,今天就开始气人了。”于恙失笑,不知是给这句话气的还是觉得他好玩,“我不到收徒的时候,不然收你逗逗乐还挺好。” 这下谢无尘确定了,于恙喊他下楼就是想逗他,于是他选择冷脸不接话,指望某个人觉得无趣自己走。 谢无尘十八的年纪,哪怕他长得高,照样掩盖不去身上的少年感。于是怎么板脸都有些故意的样子,给于恙是真的逗笑了:“别,我不结仇的。” 像是表达歉意,于恙收了笑,正经解释:“学宫中可以修习的路子很多,如果你不学符术,可能明天上白玉阶后,我们就很难再见了。” 谢无尘低低“哦”一声。 于恙就接着笑:“我很凶还是很丑?让你一副嫌弃的样子。” 拜于恙想逗他,正午有弟子给他送来两本书,两本都是简单的符术画法。搞得谢无尘怀疑于恙想没想过存在一种可能,就是他上不了学宫。 那可能就无处可去了。 谢无尘收了书,他并不排斥。素来,他相信“技多不压身”,于恙给,他便看。等写写画画地停笔,再抬头,推门出去,又是日暮时。 于恙正巧从在楼下走过,抬头冲他一笑,没再撩拨人。 *** 因为次日要登白玉阶,谢无尘晚上睡得早些。次日醒来洗漱完,隔道上已经开了传送阵,旁边有弟子在招呼人。 他将驿站扫视一周,垂下眼皮。 走入传送阵眨眼便可到辰陵山下,谢无尘一踏出传送阵,直接顿住。 于恙执着竹简和金笔,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你……” “等你还书。”谢无尘话没说完就被截住,于恙一摊手,“还指望你说声谢谢呢。” “……” “我找过你了。”谢无尘冷着脸答道。 谢无尘的计划里,他今早将书还给于恙后进传送阵。结果一问,传送阵外的弟子讲于恙师兄已经回了学宫。 孰料他一出传送阵就见到了据说已经回学宫的某位。 也许是谢无尘脸色明显地比昨天还不好看,于恙笑的收敛许多,侧过头故作掩饰地低咳一声,接过书不说话了。 今天天气并太好,在驿站时尚且是阴天,白玉阶却在下雨。 阴云从了无尽头的天际压来,山顶的学宫和白玉阶尽头便藏在阴云里。雨并不大,濛濛地,沾不湿衣服,却犯潮,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谢无尘眨了下眼睛,抹掉眼睫上的水珠,向上望去。 旁边有人越过他和于恙,走上白玉阶。白玉阶上,人影绰绰,不太清晰。 “空间阵法?”谢无尘问。 于恙转过头来:“你怎么这么聪明?” 听不出褒贬。 谢无尘捻了捻手指,收回目光。 雨好像大了点,顺着风扑面而来,细雨中,白玉阶忽远忽近,缥缈极了。 于恙瞧他唇瓣翕动两下,好似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问,抬步迈上台阶。 白玉阶不是特别高明,看得懂其中关窍使点小术法就能上去,直接走不过费点力气。于恙耸耸肩,不再管他,一步踏出,人已经在白玉阶顶上。 落稳脚时,他的脸色巧妙地与见到他时候的谢无尘达成了同步。 于恙挪到门边,手肘捅捅看戏模样的余寅,压低声音:“那位怎么也在?” 余寅挑眉:“出来透气。” “哦。” 被他点名的“那位”抬起眼睛淡淡扫过一眼,复又落回手中书上。 一眼,看得于恙去冰崖走了一圈。 他身上这种淡漠和虚无感,对于仙道院的弟子而言,委实怕人。 于恙缩缩脖子,将手中金笔并竹简一把塞给余寅:“余师兄告辞,师父传我。” 余寅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答应一声。 其实不只是于恙怕那位,旁边的弟子也怕,目光停不住地往那位身上瞥,瞥完还要来再瞥瞥余寅,最后把余寅搞笑了:“瞧我两作甚?是白师兄今日印堂发黑还是我面上有煞?要不我算一卦?” “许是于恙方才落了雷符,教符阁长老来吧。” 他声音本是很好听的,带点冷感,让人想起冬日落下的雪,可语调又太平,散在雨里没点响,显得极其安静。 那弟子吓得缩了缩脖子,头摇成了拨浪鼓。 余寅接着笑:“该让周师兄来。他一来,一左一右两座冰雕,对称,齐活。” 白知秋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看来你们白师兄面上真的有煞。”余寅用手欲盖弥彰地遮在脸侧,同小弟子讲。 白知秋再次抬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余寅纯纯神人,顶着白知秋这般目光还乐得出来,开玩笑般向旁边小弟子道:“看,昨晚没准被梦魇着几次。” 小弟子已经被吓得想跑了。 “不比你青天白日见鬼的运势。”白知秋道。 在单修卦术的人面前讲运势,纯粹属于找事,余寅一下便将签筒掏了出来:“摇一个?” 白知秋抬手,几颗石子叮叮咚咚滚到了他面前。 余寅一下成了被放气的河豚。 白知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懂的太多。卜卦有一招叫投石问路,但他不好好用,他指不定能带着阵盘搞出什么玩意折腾人,余寅胆子再大,也禁不住被丢进各种阵里受折磨。 “什么毛病?给你下福印你要咒我。等跟他一样见了梦魇别来同我要符。” 谢无尘就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走上了山顶。 余寅惹白知秋无果反被威胁,现下见着一个自己能欺负的凡人,反手便将签筒怼到了谢无尘面前,“咯嗒”一声响,签文落地:“看签!” 谢无尘:“……” 白知秋:“……” 靠在门上的人懒懒掀了下眼皮,目光从谢无尘身上,还有身后三百白玉阶扫掠而过。 那目光很轻,像一道风。随着这道目光,在他眼中掠过的,不仅是谢无尘自己,还有身后不见尽头的白玉阶与葱葱郁郁的山林。 有飞鸟不知被什么惊起,转瞬化为一个小点。 目光落在身上时,很虚,像九天之上飘过的云絮。 “好好说话。”白知秋开口,声音里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对抽出的签文无动于衷。 余寅讪讪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虚地捡起,又接着眼风偷瞄,面色缤纷,但另两位谁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于是,他鬼鬼祟祟将签文拢入掌心,装模作样咳嗽一声,端出一副高人架势:“都有人来了,你别陪我站门神了吧?” “你去。”白知秋道。 “我不,我要等等看有没有小师妹呢,算我求你,行不行?” “不行。” “……”余寅看起来要将捡起来的签文摁断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嗯?” 这是威胁了吧? 余寅愤愤将签塞回签筒,喊了句“跟上”,扭头走了。 谢无尘怔然将视线从白知秋身上扯下来,但还是在迈过门槛时,又回头望了一眼。 白知秋低着头,继续看手中的书,握着书的那只手的手指指根,不知缠着什么。 他和余寅的衣饰与于恙大差不离,余寅衣袖领口上滚了一周黑纹,袖上两尾阴阳鱼。反衬之下,白知秋衣衫素淡,不见纹饰。 他皮肤很白,没有血色的那种白,人又有些瘦,整个人倚靠在门上,带些冷冷淡淡的恹倦感。在这阴沉微微飘雨的时候,恍惚让人觉得一点风寒就能让他倒下。 “那位仙长是谁?”方才谢无尘全副身心都不在该在的地方,赶了两步才追上余寅,问道。 余寅眼尾一挑,开始显摆:“白知秋,很得掌门疼爱。不过吧,唤他一声白师兄就行。” 谢无尘微微蹙眉。 余寅就笑:“这人麻烦得很,精贵挑剔,怕吵。今天估摸着心情不大好,说话都带刺。” “平日里没人惹他,这次出来接人碰着下雨,不大乐意了。”余寅兀自琢磨,“委实难伺候……” 前两日,于恙提起过掌门亲传弟子,此刻再听到,谢无尘竟有些不解。 “为何唤他白师兄?” “啊?这个么……”余寅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末了,道:“他入学宫后没有拜师,没有辈分。入学年份又早,便一直这么喊了。” “嘶……说起这个,新入门的弟子也唤他白师兄,总会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那你师父,唤他什么?”谢无尘问道。 余寅:“……” 余寅气的笑裂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3章 碧云 汀舟学宫坐落于辰陵山,凡人轻易不可入。但在辰陵山下设有驿站,每旬旬底开启传送阵,将寻到驿站的普通人送至白玉阶下,走过白玉阶便获得了进入学宫的资格。 不过说学宫位于辰陵山上,并不准确。 白玉阶向上绵延三百阶,尽头是学宫大门。过大门是一条位于石洞中的青石路,两侧石壁上点着明灯。顺着路再走约百步,出去之时,正对一座嵌于崖壁中的牌楼。穿过牌楼,才算正式进入学宫。 “这座楼名作醒心楼,不过也有人叫它摘星楼。古人云,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座楼大概只有百尺的一半,等到夏夜星辰漫天时候,这里是个赏星的好去处。” “不过会不会有人摘星时候把自己掉下来,就不知道了。”余寅用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慢悠悠补了句,“比如白师兄。” 这意思就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嘴欠被人扔下来的。 谢无尘不接。 过醒心楼,第一时间在眼前展开的,是连绵相接的白玉琼楼与大片的碧草舅茵,青翠遍野中不失宏伟壮观,一眼超越谢无尘平生所见。 曾经他以为,人间帝王家的红墙宫瓦已是凡人所见之极。 往前走,是一道往下的青石板路,掩在满地如茵的翠碧中。走过一段后,小路分作三条,一条往南一条往北,余寅带他走的是中间一条。 顺着再往前,是大片的青石与白玉铺就的广场,纵横十九道,酷似棋盘。棋盘尽头,白玉琼楼蔓延十数座,檐牙高啄,行廊勾连。 下了青石阶后,余寅声音便放轻了,吊儿郎当的感觉一并随着放低的声音淡去:“走出摘星楼是芸笥天,主建筑是藏书阁,学宫不干涉学子的学习方向,需要什么功法典籍凭借玉简在藏书阁借阅就好。”余寅边领路边解释,“我先带你去录名处录名。” 录名比谢无尘以为的简单,只需要将玉简在正对藏书阁大门的一座法阵上一叩就好。 出来时却不是走正门。 藏书阁正门是三九二十七道台阶,南门却是一道琉璃栈道,青石路从广场边绕来,通往栈桥下的另一座楼门。再往西,竟是一座湖——藏书阁,是坐落在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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