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也无人料到如今的景象—— 他们原本只是悠哉悠哉地做做样子,可他们很快便惊慌地发现,对面的修士动了真格。 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师兄弟,下一秒就被削掉了脑袋。动手者是个佛修,分明身披袈裟,却如恶鬼罗刹。 佛修不对凡人动手,却对他们下了死手。 仙人们这才慌了神,不再掖着藏着,压箱底的术法灵器不要命地往外抛。有人想逃走了,可却发现这片天地不知何时已经被封锁。 狼雪白的毛发已经染上了赤色,几乎变成一头赤狼,有血滴滴答答从齿间滴落。 逄风亦没好到哪去。 逆魄剑灵在先前就已经耗尽储存的灵力,陷入沉睡,而蔽日的剑影也更加虚幻了。 有修士见他咳血,猛冲上前,却被一记利落的扫剑枭首。 逄风突然想起,这情形倒是挺像他两百年死的时候。他分明又能力杀掉全部人的,却没有这么做。 他有些庆幸狼此刻不在他身边,在生死斗时,就算是他很难完全隐匿熟悉入骨的剑路。 可凡人的身体终究会饿、会渴、会疲惫,逄风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极限。 他将视线投向远方,淅洺,或者说静明依然于军后跪坐,属于阵法的光辉源源不断从她身体涌入犀角金刚杵中。 她竟在幻境中对阵法的理解有所突破。 与此同时,景帝一剑削下了平宁王一条手臂,那断臂还紧紧握住一面小旗。 他迅速翻身下马,将小旗收入怀中。少年倒在地上,目光涣散,他紧紧捂着脖子,可血还是止不住从指缝中淌下。 平宁王见状,面容扭曲,他拼命挥动起仅剩的一臂攥着的旗子。他面如金纸,却张狂地大笑着。 “既然如此,就一起死吧!” ——只有承气运之力的人才能用这四面旗,若是其他人用,需付出生命代价。 倏忽间狂风大作,大地开裂出深壑,数头额生巨角、身披鳞甲的异虫从地下钻出。它们张开了羽翅,向景帝一方猛扑而去。 几名将士躲闪不急,被尖锐口器贯穿,被活活吸成干尸。 逄风一剑斩去,斩断了一头怪虫的羽翅,怪虫跌落在地,却嘶叫着猛地向他扑去。 失血和疲惫让他眼前一花,蔽日险些掉落在地。正当尖锐口器在眼前迅速放大时,却突然斜戳过来一只巨螯,挡住了怪虫的口器。 ——是一头巨大的金黄蜘蛛,而仔细辨认,却和蜘蛛大不相同。它形如巨蛛,却只有一双眼。身体并不臃肿,反而极具力感,又生了一副蝎子似的大螯。 正是这大螯以鬼魅般的速度截住了异虫的口器。 只有一种虫妖善斗而不善毒,与蛛蝎为亲却饱受排挤。但即便如此,其赫赫威名也响彻妖界。 虫敌,避日蛛。 是程必。 逄风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程必也在这幻境中,甚至第一时间来助他。 他是在刚才平宁王挥旗时苏醒的记忆? 锯子似的双钳交叉一挥,那异虫就已经身首分离。避日蛛睨了一眼:“别让丹景君分心。” 话音未落,它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冲杀至怪虫群中,所到之处尽是残肢断臂。那双如钳似锯的巨螯切割着怪虫的躯体,如同虎入羊群。 它如同修罗一般,收割着怪虫的生命。 ……他似乎明白为何虫群会驱逐避日蛛了。 有这种强横的肉身天赋,又何必使毒? 怪虫群见状,纷纷张开羽翅,飞上天空——避日蛛无翅,只有在地面才能尽可能发挥能力。 而当它们聚众飞上天空时,等待它们的却是熊熊燃烧的南明焰。 而平宁王急火攻心,终于到了强弩之末,他喷出一口鲜血,坠下了马。 景帝一把从他手中夺下所剩的一面旗子。 此时焦黑怪虫已然半死不活地铺了一地,时不时动一下细长的触须证明尚未死去。 平宁王已死,敌方士气低落,进 长号再度吹起。形势大好,景帝振臂一呼,正欲拿下敌军。 “呱……咕噜……咕咕……” 突然传来的诡异的咕噜声盖过了进攻的号角。这声音极为黏腻,只是听到就会全身发毛,止不住颤栗。 它令人想到阴湿的沼泽,粘液,以及—— “全军警戒!” ……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出来了。 轰、轰、轰。 沉闷的声音。 大地在颤抖。 交战的双方此刻动作都凝滞了,抵在护心铠上的枪尖没有再刺进去,而悬在脖颈上的剑割破皮肉,却没有更进一步。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而去。就算拼命告诫自己闭上眼,可视线却控制不住地黏在那东西身上。 巨大的身型。 黏腻的墨绿皮肤,凸出的眼球,坑坑洼洼的脓包在皮肤上不断收缩扩张,鼓起又炸裂出脓浆,以及口中与体型相比显得细小,却又密密麻麻的牙齿。 狼疾驰而下,用尾巴卷起逄风,将他甩上背。它对那怪物龇牙咧嘴,可怪物灰白的眼却掠过了他,扫向怪虫的尸骸。 长舌激射而出,将怪虫通通卷入口中。 黏腻的声音再度响起。 “咕……哇……呱……” 逄风俯在狼耳边轻声道:“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了罢。” 狼瞳孔一缩。 它自然看出了,却更加难以置信。 是蟾蜍。 而先前出现在京城的怪物则是—— 放大了无数倍的,蝌蚪。
第33章 无功 无论修士亦或是凡人,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惊惧。在这怪物面前,他们都没了差别,都只是一块肉了。 高高在上的仙人老爷们丑态百出,他们两股战战,有些甚至因恐惧湿了裤子。 在它面前,他们似乎沦为了虫蚁,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那长舌黏住自己,然后卷入口中。 “呱……咕……” 血红的长舌一卷,一队军士便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这怪物,他们甚至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就沦为了口粮。 南离引动满天火焰,轰击在坑坑洼洼的皱皮上,炸裂开来,烟雾散去,怪物却毫发无损。 随着皱肤的收缩,有黑液从脓包溅射出,有人躲闪不及,被脓液沾上,瞬间白烟阵阵,化为一股浊黄脓水。 无论是铁甲还是护身灵器,都如同纸糊一般。 景帝攥着四面旗,却迟迟没有动作。逄风知晓他所想——他剩下的寿命只能再挥一次旗,若是用错了时机,整个国家都将万劫不复。 绝望的阴云笼罩两军,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时,一道清丽的声音却在此时响彻沙场。 “诸位同袍——” “贫尼静明,为西淮寺中尼姑,我寺法师圆寂之时曾预言有大祸将至,如今恐怕已应验。” “我等虽立场不同,却皆是为自己的家乡背水一战,怀着相同的赤心,若此灾不除,家国不复,我们又有何颜面苟活世间。” “静明再次恳请诸位放下旧怨,共同御敌!” 话语落下,却无人回应,只有怪物诡异的叫声尚在天地作响。 可无人动作,众人齐齐盯着她,盯着这不自量力的姑娘,那瘦弱的身影此时像是落满乌鸦的的树,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仅凭几句话,又如何化解多年积怨?况且生死当头,人总是自私的。 逄风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他没有阻止。 须臾间,一道莹白的光辉从尼姑的眉心冒出,钻进她手中握住的金刚杵中。她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可金刚杵却光芒大放。 她将自己的魂魄献祭给了金刚杵。 金刚杵悬在半空,四周浮现出一轮日晕,佛生三十二相,其一为光明相,发大菩提心,修无量行愿。 其光除惑破障,普照三千界。 温和的光晕再度洒落,这次笼罩在所有人的身上,恐惧被佛光驱散,久违的力量再度回到每一个人的体内。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 “冲——” 先冲上去的是西淮的僧人,随后久经沙场的凡人军士也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他们的身形与怪物相比同蝼蚁无异,却拼命挥舞着手中简陋的铁兵冲了上去。 狼用一股柔和灵力将逄风甩去景帝处,也悍然冲向怪物。 逄风正要冲过去,却被景帝一把抓住衣袖:“和我待在这!别动!” 景帝几乎大吼道:“我知道你想和他们一起,可你死了,淮安就真的完了!” 同怪物相比,人的身躯显得无比渺小,密密麻麻的人攀上了怪物的身躯,用刀剑戳刺那皱巴巴的皮肤。 光明相庇佑之下,他们不再惧怕怪物皮肤之毒,却终究是肉体凡胎。 怪物吃痛,猛地跃起,无数人从它身上跌落,又被踩成肉泥。但尽管如此,亦有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它身上爬去。 光雨满天,如天际流霞,根本分不清是谁的灵力。活着的人从死尸手中抽出兵器,刺向那令人作呕的皮肤。 蟾蜍的背上挂满了死尸和黑压压的人群,一截断矛插在背上,半只断手还紧紧攥着断矛。 一只手拍到逄风背上——是常青木。他能感受到生命之力涌入体内。常青木此刻无比狼狈,他扯着嗓子:“林逢——保重!我去水里助泠泽了!” 他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怪物拼命蹦跳着,却甩不掉身躯上烦人的虫子。狼发出一声怒嚎,金白火焰击中了它脆弱的眼球。 它开始慌了。 怪物一向将这些小东西看作点心,却没想到点心竟会让自己感到疼痛,甚至伤到自己。 它心中第一次萌生退意。 它开始缓缓向淮水爬去,怪物想,只要自己养精蓄锐,总有一天能回来,将这些小东西吃尽。 然而湍急的水流却挡住了它的去路。 怪物被激怒了,伸出长舌就向水中的虫子卷去。鱼妖被卷到半空,转瞬间被它拖入口中—— 常青木红了眼睛,捡起地上一把刀就划开手腕,血淌入地上的裂缝中。衰败的杂草重焕生机,长成青绿藤蔓。 藤蔓死死拽住怪物的嘴,不让它吞下泠泽。南离如一道白练,钻入那巨口中,火焰再度在怪物口中爆发,烧得长舌滋滋作响。 怪物痛得舌头一松,泠泽便掉落在地,生死未卜。 众人好像看到些曙光,怪物也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长舌乱甩,却失去了准星。 它疯狂地呱呱大叫着,疯狂甩着身躯,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爬上它的身躯,它的动作也开始愈发迟缓。 杀死它。 每个人心中都只剩这一个念头。 尽管生为蚁,但齐心协力也能咬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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