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屏息凝神,看此二人不愧是昔日相伴了三十年的师徒,连出手的干净利落不带寒暄都如出一辙。 只是登场便已经过招。 白源峰主祭出了世人从不曾有幸见过的守若剑本体,精纯剑意若雪海澎湃,而魔尊亦不拜下风,他身后两尊睚眦巨兽遮天蔽日,獠牙上闪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
第五十八章 真相初显 幸而旁观者多御剑或立于飞舟之内,不然那因为灵息与魔息巅峰相撞而生生卷入漩涡的白雪地能将这些人拉入谷底深渊。 整个山谷里的雪都开始流动。 各宗众人纷纷拉起结界,北邙山的雪明明已经停止,此刻却是扬雪纷纷不见天日。 然而那两股相极的力量依旧彼此撕扯,山谷间回荡着巨兽的嘶吼,还有冰冷剑意刺穿山巅带来的巨大震荡。 那招式变化目不暇接,招招致命叫围观者不由自主地全神贯注了进去,仿佛自己也在战局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巨大的威压碾碎头颅。 宋柬坐拥天道第一人的名号五百年,这是他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 强悍的实力。 那势若重山澎湃而来,那意聚刀锋不偏不倚,守若剑举重若轻,叫在场所有人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强者能将千钧归束于一发。 原来世间真有人能将那样翻天覆地的力量皆凝于剑锋,刺破苍穹却不惊扰山巅白雪。 他的徒弟显然没有完全得到他的真传。 魔尊程佰列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似乎与白源峰主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否则也不会如此拉锯僵持不下这么久了。 然而魔尊程佰列走得仿佛是同他这前师尊完全相反的路子,完全没有那发于幽微,至其广大的美感,更像是独霸一方丛林猛兽,蛮横惯了,一招一式都表达了他毫不在意周遭的霸道与无所顾忌。 漫天飞雪都是被他手下的睚眦巨兽所激荡出来的。 剑锋对上獠牙,尖锐的冲击声刺穿看客耳膜,睚眦长吟震荡山谷。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他们看不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包括混迹其中,乘坐在一艘最不起眼的宝船中的伏祸宗掌教崇贤。一切都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他站在阴影里,虽然不知道浑天局里的崇平仙君现在如何,但他想那高高在上的仙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上云端了。 而他崇贤——五百年不能以真姓名真容貌示人的崇贤!只要在稍作等待,等这些愚蠢的玄修魔头们鹬蚌相争! 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数百年的苦心孤诣,他才等来了一个“程佰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天道算什么,天道还不是睁眼瞎! 玄修惧怕天道,各个都掩起龃龉装作风光霁月高高在上的伪君子,不就是害怕天雷加身么? 他什么都不怕! 憎恶这些虚伪的家伙,凭什么那些垃圾都能得天道亲眼,生来就比旁人多一条入道的机会? 他偏要打破凡人与玄修的桎梏,成为打破这天下滔天藩篱的第一人!而且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从此以后他的名字会永镌青史,而他自己将于天地同寿。 只需要那个玄魔混血的魔尊在这片山谷里洒下第一滴心头之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战局,内心已经难以抑制地想象起今后那风头无两的生活,甚至连眼中都难以掩饰那激动的光。 终于,他等到了红光大盛的那一瞬间!是魔尊的心头血融进了谷底阵法的征兆,他成功了! 风暴卷携着大雪,每一片雪花都化身飞刃,要摧折所有生灵。 周遭看客怕被波及集体后退,唯有那盏不起眼的飞舟主人,他口服丹药掩去自己周身气息,猛然扎进了茫茫风雪里。 而风雪里,宋柬正在查看程佰列的右手指尖,三根手指指腹上都有针扎出来的血洞痕迹。 都说十指连心,指尖也是可以扎初心头血的。丹修器修常需在所致的药物器物中融进心头血,自然不可能天天剖出自己的心脏把玩,通常是沐浴斋戒后,算准了日子,扎破自己的指尖取血。 程佰列缺了沐浴斋戒以及算日子的步骤,心头血取得自然就艰难了些许,不过再艰难也过去一整晚了,魔尊躯体岂会连这么点小伤都治愈不了。 宋柬心知肚明,但眼角眉梢还是难免露出些许心疼神色,正是程佰列期待看到的。 脚下的冰川忽然开始震荡,程佰列反手与宋柬十指相扣,将他带离了崩坏的中心。两人掩藏气息退出了风雪最盛的地方,带着他们贴身之物的傀儡还留在原地剑拔弩张。 “果然来了。”程佰列看着风雪中的一抹暗影,眼尾红光微微溢出。 宋柬竖起一根手指在唇间,让他稍安勿躁。 傀儡宋柬已经用守若剑刺穿了“魔尊”的心脏,心头血洒落大地,没入白雪被掩藏在雪地之下的阵局贪婪吸收,随后那些血珠都抽成了比玄铁丝还要坚硬几分,它们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成巨网将魔尊程佰列的尸身全部网罗,随即隐没形态叫人不再可查。 宋柬用起了传音入耳:“你看到了吗,他把你抓进‘笼子’里了。不知道你掌教师伯那边进行到哪里了” “你说,这崇贤是打算将你的身体偷梁换柱,还是……应该也没有其他可能,他本人都来了。若是玉虚宗或者浑天局把你的身体带走,他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无妨,我们只要抓住他的现行就行。” 程佰列无声颔首。 于此同时,赛添先越过地方辖权,与萧之访一同将伏祸宗宗主目前所有的罪证都散给了各地大宗。 萧之访借虚镜向天下周知北邙山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崇贤隐没身形潜至胜负已分的宋柬与程佰列的身侧,“宋柬”的状态显然没比已经伏诛的程佰列好到那里去。 他亲手诛杀一手栽培的座下弟子,且这弟子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去了魔族议事堂半数羽翼的当世魔尊,于情于理现下都是最虚弱的时候。 虚镜之中,白源峰主抽出了守若剑,魔尊尸身颓然坠地。那伏祸宗宗主崇贤却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魔尊尸身之侧,好像谁也看不见他似的。 他那留连在魔尊尸身上的眼神,流露出了近乎“爱恋”的意思,爱不释手得毛骨悚然,这让他比躺倒在地的那位,更像是人心幻想出来的魔物。 “这是我的了。”他眼中除了程佰列的身体已经再看不见其他。 也是这一瞬,天地间扬起的风雪都落地。 崇贤分明已经与此处邪阵相连,身形隐没融于天地般不可得见。 然而此时此刻他痴痴的言语和陶醉的神情都透过虚镜传到了世人眼中,包括他的元神出窍后的场景。 用自己的肉身交换了“程佰列的尸身”,两具肉体瞬间位移,崇贤那具衰老的肉体忽然变得面目难辨,像是一具正在融化的蜡像娃娃,而后那蜡像的五官忽然又具体了起来,成了魔尊程佰列的模样。 漂浮在搬空的元神泛着异样的污浊,根本辨不出人形,像是最肮脏地方的沼泽污泥,还泛着沼气上冒而顶破的黏腻气泡。 这哪里是玄修元神,简直就是话本里邪祟的具象化,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噩梦了。 程佰列站在角落里,在宋柬的身侧看那一团脏污,不敢相信这件事情解决起来竟会这样容易。至少他能摆脱那些恶名,天下人都会将愤恨转移到这个伏祸宗宗主的身上。 “好了,都结束了。”宋柬拍了拍程佰列的后背,一个响指飞舟自袖里乾坤中出来,他带着程佰列一起站到了飞舟的甲板上,出现在了旁观见证的众人中心。 也是此时,那陷入迷醉癫狂的伏祸宗宗主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将自己的神魂融进了“程佰列”的身体,那具身体的面容已经变成了他的模样,更加年轻甚至勉强算是英俊的模样。然而他还未能享受这种肉体的青春多久,这具躯体的面部也开始呈现出融化的状态。 他神色惊恐,那五官像是有了独立的生命,拼命地想把软塌塌的自己捏回那勉强英俊的模样,可惜他失败了,五官定格在了融化的状态。 接下来便是他的躯体,这具身体也逐渐形如泥淖。 不一样的是,它没有那沼泽般柔软的流动性,更像一座严丝合缝的囚笼,将崇贤彻彻底底地关了起来。 再怎么神通广大的邪祟,也就此动弹不得。 宋柬勾勾手指,那一滩在白雪中的灰色“蜡油”便飞向了他所在的方向,且越变越小直到能被他掌心的圆形小结界所封存。 白源峰主与魔界至尊的生死之战,一半人来开眼界,一半人来看笑话,但无一例外都做好了准备要看一场大戏。却没想到这戏开场的波澜壮阔,结局却这样的轻飘飘。 虽说一个伏祸宗宗主的出现是意外“惊喜”,但没人想到这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擒住了,似乎在白源峰主与魔尊的联手下,毫无还击之力一般。 好像一场大戏把情绪推到了最高处,却在高潮处草草地烂了尾。 可这邪魔宗主好歹也是一门新宗的宗主,在世家盘踞的玄门,一个人想要新立宗门,甚至将其发展为大派——伏祸宗是三千年间独一份。 这样的人,就算他是个生人堕魔,诱使普通人走上歧途,还不知收割了多少人命的邪道。 也不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可就这么被玉虚宗拿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皆是疑窦丛生。 宋柬开口,在话音中附上灵息,如同在众人身侧交谈一般开了口:“近段时间的荒诞之事,正如今日诸位所见,其源头皆与此位伏祸宗的宗主脱不开关系。” “而三月之前,震惊玄门的那起所谓我徒叛魔屠众之事,则是魔族议事堂与此人共同谋划之事。” “佰列确实是‘玄魔混血’,亦是三千生人被祭的‘受益者’,这百日来诸多的纷乱他难辞其咎。” “只是如今所见也不过冰山一角,玉虚宗将竭力配合浑天局的调查,还请各宗允予时日,让我们有时间将真相还原告知天下。”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第五十九章 可以预见的灾难 诸位当然没有意见,反正浑天局本就是各家宗门手下都有子弟轮值,谁还怕宋柬和玉虚宗暗度陈仓吗? 只不过这伏祸宗宗主以凡体入魔,表面上却还能伪装成一名玄修数百年不叫人瞧出破绽。若不是这一回他贪心不足觊觎程佰列那具玄魔混血的身体,而做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很可能其恶行将永不暴露。 天下凡人何其之多,多少人艳羡玄修腾云驾雾,寿数漫长? 哪怕这崇贤变成了这样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数百年间他作为一宗之主所受的荣光,地位与财富,更重要的是那超脱常人的力量——有多少人会愿意不计代价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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