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汭洺叹了口气,问到:“和你们的案子有关?” 许四季一听,好家伙,自家老爸还帮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赶紧疯狂地点了点头,顺其自然地挽上了许汭洺的胳膊,附和道:“对啊!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赶紧给我讲讲。” 许汭洺看着女儿这幅积极的样子,也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多年的事情了,人都走了这么久了。” 他现在虽然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关注各种大事,但是至少还是清楚自家闺女每天在忙什么案子,最近有没有相关的案件,他心里也有数。虽然不知道许四季问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掂量着,还是稍稍说了些自己知道的。 他年轻时候有几位好友,他们后来也分别进入了各个国家机关,成为中流砥柱的力量。其中姓季的只有一位,进入了公安部门,多年的摸爬滚打之后,怀揣着梦想踏进了越城刑侦支队的大门。 ——就是季国平。 那时候刑侦支队还是单独的一块地方,比现在的市局小很多,交通也不方便,在郊区画了个圈,在圈里起了一栋楼。他们总是调侃说,来了支队,就没了出头的日子,要尽快适应这种苦日子,培养自己吃苦耐劳的传统美德。 “那时候国平的年龄也不大,我刚过三十岁生日,他比我要小两岁。”许汭洺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嘴角微微带了点笑意。 人最爱怀念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有着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做着傻乎乎却又满含理想抱负的大事,总把未来憧憬得无比美好。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许四季用胳膊撑着脸蛋,睁圆了眼睛看着许汭洺,八卦二字都写到了脸上。 许汭洺笑着嗑开一个瓜子,焦糖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扩散开来。他把电视的声音调低了点,好像在回忆什么事情,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说:“国平是一个特别侠肝义胆的人,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的正派,永远都那么热情,对待什么事情都认真得不得了,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 当时的许汭洺被升职的事情搞得一头乱麻,虽说每天也没有多少事情要做,但就好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一样,昏昏沉沉,提不起来精神。 可季国平不一样,他每天跑在现场,街头巷尾排查的人员里永远有他一个,抓捕行动他也总会冲在最前面。许汭洺看着他,总觉得这人就是意气风发的代表,这么多年了,每当他想起这个人的时候,第一个撞进脑海里的就是季国平敬礼的模样,他笑着喊了一声“许哥!”,铿锵有力。 许汭洺皱了皱眉头,忽然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没人再向我问起过他。”还没等许四季对这句话产生疑问,他就接着又说到:“国平人很好的,虽然说他工作每天很忙,但身边的人提起他,总会说他很细致,很耐心。说的不好听点,是他圆滑事故、八面玲珑,其实就是他心善心细,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他媳妇爱喝东街老李家的茵陈酒。” 那时候季国平每次一拿到工资,一半寄回家里,另一半就存起来,在拮据之中却总会拿出一笔钱,大老远跑去东街给他媳妇买上一坛茵陈酒,剩下的钱就顺路捎上一朵红玫瑰,娇艳欲滴。他们几个大哥小弟总会聚起来嘲笑他,说他怕老婆,说他一个大男人羞答答的。 许四季听着他的话,渐渐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朦胧的人影。他有着和季君昱相似的五官面容,爱笑,会俯下身子喂猫,当别人远远喊一声他的名字,他悄然转身,绽开一个笑颜,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可她又觉得,这个人不是季国平。至少不是季君昱口中的季国平。 她其实不太清楚作为季君昱的父亲,季国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但以她敏锐的直觉感知到的,季君昱说的时候冷漠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嫌恶,那个人,不会是这幅模样。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爸,你别老以朋友视角带着滤镜说他,他是不是有老婆,他对他老婆咋样?” 许汭洺看着许四季,无语地拍了拍闺女的肩膀,吐槽道:“人家对媳妇怎么样,我怎么知道?” 许四季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过,我和他妻子倒也认识。在我这个外人看来,人家两个人郎才女貌、举案齐眉,般配得很。” ---- 改好啦
第94章 相反 “般配?”季君昱的语调升高了不止一个八度,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一倍。 他听着许四季的转述,觉得整个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了。他看着许四季被吓得怯生生的模样,赶紧笑着揉了把女孩的脑袋,解释道:“没凶你,还要谢谢你帮我打听了这些呢。” 许四季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没觉得你在凶我,我是怕你难过。” “难过什么?小姑娘整天心思蛮多的。”季君昱笑了笑,把旁边的茶水分她一杯。 她倒也不客气,咕嘟咕嘟把那些水全部喝进了肚子。许汭洺那天其实和她说了很多,她小心观察着季君昱的反应,实在不知道接下来的要不要说出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罗晏,罗晏却轻轻点了点头。季君昱早就是一个成年人了,他有权利得知这一切,然后由自己去判断、去接受、去化解。好在季君昱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也不需要许四季去刻意爱护。 “其实我爸还和我说了挺多的,我慢慢和你讲,他……可能和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爸应该不会编这种瞎话骗我。” 许四季再三和许汭洺确认过,他口中的季国平的配偶,确实就是杨园,这也避免了“季国平”重名的可能性。毕竟名叫“季国平”的人可能不少,但正好妻子也叫“杨园”的,怕是屈指可数了。 不过许汭洺和杨园的接触不多,也只是知道自己兄弟身边的女人叫杨园,对她并没有更多了解,不知道她是什么职业以及家庭背景。不过许汭洺知道,杨园和季国平都是校友,和许汭洺一同毕业于越公大,只是专业各不相同。 “他们俩都是很浪漫主义的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喜欢搞一些小年轻的玩意儿,一点不比现在的年轻人差。” 许汭洺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在那个年代,那是一个盛大的婚礼,酒宴摆了整整一条街,百十号人一起狂欢,季国平就牵着杨园的手,走到了许汭洺的跟前,喊了声“哥”,当时许汭洺记得很清楚,这个男人眼里含着泪,泪水在日头底下闪着光,他就笑着看着杨园的脸,呢喃着:“我成家了,我娶到了最爱的女人。” 眼神不会骗人,那满溢出来的幸福感许汭洺更不会看错。 “那他们不是挺幸福的吗……”许四季感觉很古怪,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季君昱就会出生在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之中,又怎么会是今天这幅局面。 许汭洺看着女儿皱起的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大手慢慢将许四季小小的爪子牵了起来,语气中不知是懊悔还是悲痛,他静静说道:“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许四季诧异地看向许汭洺,听着他讲完这个故事后面的那段悲剧结尾。 当时许汭洺工作的地方其实离季国平很远,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在那个消息流通并没有现在迅速的年代,他对于这一切真正的模样也不清楚。只是在一个平常的周末,他照常在自家院子里看着从办公室里带来的报纸,却从匆匆赶来的元磊口里得知,季国平没了。 没了,是越城对一个人去世委婉的说法。 他失手打翻了石头桌子上放着的茶杯,报纸也被颤抖着的手揉的皱成一团。他跟着心急如焚的元磊去了市局,他抓着负责人问季国平是怎么没的,只得来轻飘飘一个“任务”;他说想去见见季国平的最后一面,支队的人却只是摇头。最后,他站在兄弟的排位前时,才知道原来在没有战火的越城,依然有人会死无全尸。 一场爆炸,十四个人丧生。被炸成了肉泥和黑炭的队员散落到了这个屋子的各个地方,只有离爆炸源稍远的几个人留了个全尸。有人摆出了要逃的阵仗,却倒在了门口处,僵直的手还伸着向前,定格在了空中。当时倒也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在重症监护室里醒过两次,最后还是去了。 那是一场无人生还的战役,也是越城刑侦支队遭受过的一次最惨烈的任务。 迟迟才赶来的支援力量们愣在了原地,听着轰鸣声笼罩着天空,炙热的火舌吞噬了房子。带着人突出重围,却没能救回队员们的唐懿清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多少从不流泪的警察脱下了帽子,在默哀时分任由眼泪往下滴。 那次事件过后,老局长在所有队员的墓前磕了个实实的响头,就此卸任不干了,市局里的所有人也都自觉避开这个话题不谈。新鲜力量逐渐填补了这些空缺,战士们的墓碑被稳稳放在老支队的后院。后来支队迁来了这里,旧址就被围了起来,十四个英魂仍驻守在那里。 “我记不清楚那个屋子是什么样的,我甚至都不记得我到底看没看过现场的照片。”就算是在现在提起,许汭洺的声音里依然带着颤抖。他摇摇头,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抿了一口水,“你爸啊,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事了。” 可那次事件之后,调查出的结果更令许汭洺感到吃惊。他只得到了一纸通报,而这个通报告诉他,季国平是内奸,是黑社会潜藏在警局的黑恶势力。 那场可怕的任务、那场原本能将人蛇集团一网打尽的抓捕行动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季国平和集团老大里应外合,出卖了支队,这才造成了十几人的丧生。而他,也因为自身的暴露而被黑社会头目一并灭了口。 许汭洺撕掉了那张通报,站在院子里气得浑身发抖。就算别人不知道,许汭洺也深知季国平是什么样的人,怀揣着报国壮志的男孩从未忘记过当初的誓言,直到他成为男人,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 他永远都会小心翼翼地把警徽擦得亮晶晶的,然后端端正正地别在自己的胸前。 他会自豪地在许汭洺面前嘚瑟:“你是区长又怎么样,我还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呢。以后我也能成为局长,到时候我要让我的孩子也成为警察,可不比你风光。” 许汭洺就懒得和他争辩,敷衍了两声“风光,风光。” 破晓的光永远都不会沉入黑暗。 可许汭洺却在他去世之后,看到了这满城风雨。 那场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吞噬了所谓的真相,从留下的只字片言里,他们读到了这些,拼拼凑凑,还原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许汭洺把那些个报纸揉烂了塞进垃圾桶里,带着怒意和自己的妻子说:“我敢打赌,不出一个月,他们一定能证明国平就是被污蔑的。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大家都会为他作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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