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脏话,那是实事求是。”贺逐山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没看什么。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阿尔文拨开两本书,以求把贺逐山看得更清楚:“我是学院的学生啊,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贺逐山一脸“你?学生?”地看了他半分钟。 阿尔文掏出黑金色学生证,贺逐山打眼一瞧——嚯,好家伙,还是数学系的。 你小子最好别落我手里。 贺逐山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张嘴“你”了一下。但在看到阿尔文笑眯眯的狐狸表情后,想起前车之鉴,觉得还是不和他争辩口舌,把剩余的十几个字全咽回去。 他转身要走,却被对方喊住:“老师在看什么书呢?” 贺逐山只得把封皮怼到他面前:“你不识字?” “柏拉图。”阿尔文点点头,还趴在那儿,依旧隔着一层书架笑着低头看他:“老师对政治感兴趣?” “哲学是一门研究智慧的学科。我只对后者感兴趣。”贺逐山淡淡道。 但阿尔文说:“那老师一定听过洞穴比喻吧?柏拉图最重要的理论之一。一群从出生开始就住在山洞里的囚犯,看到了火光在洞壁上投射出的木偶的影子,以为那就是真实的世界,直到有一天,他们走出洞穴,看到了那颗太阳……” “您相信他们说的话吗?”阿尔文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他们说的,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我们需要醒来。” 贺逐山并不回答。阿尔文又说:“您觉得这个世界究竟是木偶的影子,还是真正的太阳呢?” “您也一定注意到了,”他瞥了一眼虚拟屏幕,那位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解着与案件有关的种种细节,“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大大小小多起袭击案件,但奇怪的是,这些案件的发生时间都高度集中在下午4点55分至4点59分。而据说,这些‘反叛者’有一个传说:说人死后会看到一辆列车,那辆列车会带你前往极乐之地,带你冲出虚假的世界,回到现实的怀抱。” 贺逐山正要说我不相信这些,但忽然,他的手指在《理想国》里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是一个很隐蔽的纸内夹层。 “我也不相信。”阿尔文像是能猜到他的所有想法,一边说,一边伸长手理了理贺逐山的领口。贺逐山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教授徽章被大衣翻领压住了。 “我是不是还没正式入学,已经变成您最讨厌的学生了?” 阿尔文站在暖融融的夕阳里,光晕出脸上一层细细绒毛的轮廓。他灰褐色的眼睛亮得像琥珀,正盈盈地望着贺逐山。 “您不会把我挂了吧,我会不会拿不到毕业证?” “……我只挂笨蛋。”贺逐山知道他在主动转移话题,心下滋味复杂,只好用书胡乱把脸挡住,不允许学生再隔着一层书调戏自己。 “什么样的人算笨蛋呢?我是笨蛋吗?不如您的人都是笨蛋吗?那这么说的话,全世界没有聪明蛋了——” “……你去外面等我,”贺逐山对他转移话题的感激荡然无存,忍无可忍,“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 “——您是在邀请我和您共进晚餐吗?我可以和您共进晚餐吗?您喜欢吃什么菜?”对方大为惊喜,两步绕到书架这边,随即在贺逐山的眼刀下连连后退,“我不问了,我在楼梯转角那里等您。” 但片刻后,人明明早已闪出门外,偏又冒出一个脑袋:“西餐好吗?饭后可以送您回家吗?” “……不可以!”贺逐山压低声音怒道,“以及——中餐!” 对方这才笑着走远,黑色的西服衣角随风而起,只留下一个英俊的影子。 贺逐山终于得以收回视线,确认左右无人,轻轻揭开那页纸——夹层内是一张车票。那是一张联盟最常见的临时单程票,车票上会写明终点站。但此时,贺逐山手里这张车票,终点站下方却是一片空白。 贺逐山垂眼,站在书架间静静地思考。直到落日余晖也完全离去,天色暗下来,他将《理想国》塞回原处,又将车票放进口袋。 当晚,他与阿尔文去了一家中餐馆,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菜,阿尔文乐在其中,亲手给他剥虾,虾肉很快堆了满满一碗,贺逐山只想把海鲜粥扣他头上。而饭后,他又被阿尔文哄骗上车,老狐狸故意绕上一条常年堵车的主干道,贺逐山被迫在副驾驶陪这家伙坐了两小时。 等车晃晃悠悠停到家楼下时,贺逐山早已陷入昏睡。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瞥见阿尔文正靠在椅子上查阅通讯器。 贺逐山隐约意识到虚拟屏幕里投放的是自己的论文集:“……你,你在干什么?” “认真研究一下主考官,”阿尔文偏头看了他一眼,“以免在入学后第一次考试里排倒数第一。” 贺逐山:“……” 晚夜雾黑,星子几点,月光将这人优越的侧脸曲线勾勒得分外俊朗,贺逐山因此没顾上计较他这几句混帐话。 结果学生得寸进尺地盯着他不动了。 贺逐山:“?” 他说:“您接过吻吗?” 贺逐山:“???” 阿尔文道:“您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眼下这个情况,非常适合……接吻。” 贺逐山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我看你是真的想拿倒数第一。” 阿尔文大笑。 结果半晌,他听见他的老师说:“你谈过?” 阿尔文:“什么?” 对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挣扎无果:“我说……你谈过恋爱?” 阿尔文俯身凑近他:“您是在……”他在对方要杀人的眼神下把“吃醋”咽回去,“您是很在意吗?” 他贴得太近,呼吸几乎近在咫尺,空气染上燥热的温度,贺逐山屏住呼吸。可阿尔文适时地退了回去,顺手打开一线窗:“没有,但也可以说有。我做过一个梦,和一个人,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在车里,满天都是星星……” 贺逐山眼前便出现阿尔文所描述的画面: 那天也是这样,晚星很亮,在喧嚣的世界一角,一个扑簌簌落着小雪花的地方,他抓着安全带探身,狠狠地吻了身边某个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男人很高,看不清脸,很快反客为主,像对珍宝一样捧着他,抱着他,揽着他的肩与腰,解开他的一枚扣子,然后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沿着他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炽热的吻。 那种触感令人迷醉,令人怀念,又令人……悲伤。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是谁? 为什么我记不清楚了? 阿尔文忽然说:“我就不上去打扰了。老师早点睡。” 贺逐山猛地回过神来,看了阿尔文一眼。他望着阿尔文隐没在夜色中的眼睛,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他觉得阿尔文很熟悉。 可他只是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 贺逐山点点头,开门下车。他站在路灯下看阿尔文的车驶出视线时,忽发现口袋里的车票在微微发烫。 他拿出车票一看,发现终点站下方竟隐约浮出一行小字: 000号数据中心。 “您相信……这个世界,包括我在内,只是一场梦吗?” 作者有话说: 那个吻戏指路暴雪(5)
第110章 莫比乌斯(3) 贺逐山借着朦胧月光打量那张车票。 车票左下角镂空, 刻有票次编号。云破月出,清晖落在贺逐山脸上,正投射出那一行小小的数字。 车票背面则浮动着一张实时动态地图。不停闪烁的绿色小光点代表贺逐山,另外一只红色光点则标记着“000号数据中心”。贺逐山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但从地图上看, 000号数据中心的位置与联合政府安全委员会大楼完全重合。 安委会大楼, 那可是全联盟数一数二的重兵把守要塞。 “老师在紧张什么?” 吃饭时, 阿尔文给他盛了一碗鱼汤, 忽抬眼看人, 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贺逐山对他的笑非常警惕,知道一定没好事,连忙防备地说:“我没有。” “真的吗?”阿尔文端起鱼汤,借机绕到贺逐山身边坐下。 贺逐山皱眉躲开:“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 这么近。 他正要向里侧挪, 阿尔文的手已经迅速绕过他的腰, 虚虚一环,贺逐山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从另一侧大衣口袋里准确无误地勾出了那张单程车票。 那一刻贺逐山觉得心跳大概也停了一拍, 脊背上瞬间升起一层刺骨寒意。 “那这是什么?”阿尔文挑眉, 笑着看他。 贺逐山故作镇定:“……一张车票。” “是吗?”阿尔文俯身, 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温热酥麻的触感让人不禁发颤:“嘘……不怕实话告诉您, 我们在所有发动恐怖袭击的罪犯身上……都曾搜到过这样一张黑色车票。” “嗯?老师想做什么?”他像是没察觉到贺逐山身体的僵硬,微微低头看着, 语气轻松得仿佛残忍的猎人捉弄他必死的猎物。 “老师想让我把你也抓进去吗?”他说, “今天下午, 在图书馆, 老师就是在找这张卡吗?” “我明白了, 老师破译了那份密码。”他点头道:“是那份密码指引您,找到了这张车票。” 当时餐厅里觥筹交错,谈笑声此起彼伏。但那一刻,除了阿尔文的呼吸,贺逐山什么也听不清。这个人的呼吸是从胸膛深处传来的,一点一点逼近他、压迫他,像阿尔文那只落在他身侧的手臂一样,轻轻一环,就将贺逐山整个人圈进怀里牢牢禁锢。 贺逐山微微侧头,觉得他们坐得太近了,近得一回头就不慎跌进阿尔文的眼睛——在那双灰褐色的眼睛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微微垂眼、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出于紧张,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身下的毛毯。 胆怯、脆弱、畏惧。和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助与求饶。 在对方的注视中暴露无遗。 “你要抓我吗?”贺逐山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阿尔文虽然年轻,但已加戴联盟特行局的高级军衔,他有逮捕任何人的权力。 “您觉得呢?” “……别抓我。”贺逐山抬眼和阿尔文对视。 “给我一个理由。”阿尔文说。他收起他惯带的漫不经心的笑,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看人。此刻眉宇间冷峻的杀气与寒意,让人本能地颤栗畏惧,想要向之臣服。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 “不久前您才告诉我,您不相信这些呓语。”阿尔文摇头。 “您最好再找一个别的理由,”他提醒道,“否则我得把您关起来了。” 贺逐山找不到第二个理由。阿尔文耸肩,收回撑在他身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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