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山没得选。他已经袭击了艾维斯·冯。等被团成一团的少校从储物间醒来,贺逐山大概率下半辈子都得吃牢饭。而且——“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联盟到底隐瞒了什么”,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于是没有犹豫,他把艾维斯·冯的身份卡交给了阿尔弗雷德。 “暂时不需要这个,”阿尔弗雷德说,“你得先把衣服给我。” 他在贺逐山狐疑的目光中点头:“对,你没听错,我们得换换衣服。” 五分钟后,阿尔弗雷德换上了那身军装,并摘下艾维斯·冯的名章,换上另外一枚铁质徽章。“一会儿别说话。”他在肩头挂上两枚弯月型徽章,整理好衣领,扭头吩咐贺逐山。 他们又返回储物间。艾维斯少校还在呼呼大睡。阿尔弗雷德装备齐全,不知从哪翻出几张指纹纸,获取了艾维斯的指纹。 他们坐着电梯回到会议区,其间经过了多个检查关卡。检查的核验手续十分复杂,几道门前甚至排起长龙,但奇异的是,那些卫兵只是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视线落在他脸上,又落在他胸前的名章上,随后便神色一凛,侧身将两人放行,不多询问哪怕一句话。 贺逐山微微蹙眉,阿尔弗雷德看出他的疑惑。 “特权就是这样,”他平静地笑笑,解答道,“特权会蒙蔽人的双眼。” 他们脚步不停,最终来到会议区东侧7楼。比起其它楼层,7层显然人烟稀少。 “这是哪?”贺逐山问。 “展览区,”阿尔弗雷德说,“这是委员会唯一能对外界开放的地方,有时会承担展览教学的功能……你知道的,就是给小孩子上点户外教育课。” “这么大?”贺逐山环顾四周:到处是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里头存放着各种奖杯、文件、照片,还有通过虚拟投影展示的全息模拟。 阿尔弗雷德点头:“是的,很大。7、8、9层都是……你不觉得大得有些过分了吗?” 巡逻队员不时经过,看见两人后点头行礼。阿尔弗雷德带着贺逐山一路向前,畅通无阻,最后在某个中心会议室门前停下。 一枚摄像头弹出:“请验证身份。” 贺逐山心里微紧,却见阿尔弗雷德不紧不慢地摘下帽子,抬头盯着摄像头内一闪一闪的红点。片刻后,智能语音优雅地提醒道:“面部识别通过,欢迎进入,4号维序官。” 身后大门合上,贺逐山眯眼,片刻后,才适应室内昏暗的灯光。这间会议室很小,约莫只有二三十平方米,一组绿色单人沙发、纯木茶几,压在方形手工羊毛地毯上,几乎就是房间全部。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会议室内的家具用料十分精致,装潢古典,显示出华贵的光泽。 这里没有监控,贺逐山拉开窗帘,那背后是一扇假窗,全息投影模拟出森林的幽深。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里的空间结构和他在3维解析图上看到的完全不一致。这里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空间。 “你是怎么发现的?”两人没有废话,抓紧时间在狭小的会议室中寻找机关。 可阿尔弗雷德笑而不答:“偶然。” 很快,他们在沙发底部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按钮。 “啪”的一声轻响,随着按钮被摁下,背对沙发的墙面上,一道虚拟投影缓缓浮现。 光粒子逐渐汇聚,变作一面屏幕。右下角是一个感应区,闪烁着微弱的光。 阿尔弗雷德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卡。那是一张黑金色的身份卡,贺逐山曾在阿尔文身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们最多有15分钟的时间。”阿尔弗雷德说,示意贺逐山摘下身上的第三枚纽扣。纽扣原是一枚微型计算机,折叠展开后在空中投射出全息键盘。 “很多数据可能会加密——这些就靠你啦。” 他将身份卡贴在感应区上,“轰隆”一声,墙体开始向两侧移动。 * 同时,某信息控制中枢。 幽黑的机房里,只有环绕四周的屏幕投射出淡淡荧光。 程序员正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盯着监视器。忽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猛地回头。 但来人摁了摁他的肩膀。屋里太黑了,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他肩上月型的肩章。他松口气,赶忙站起来行礼:“长官。” 对方轻轻点头。 程序员心惊胆战地坐下。刚坐下,却觉那只手从肩膀离开,搭上了自己的后脖颈。几乎在瞬间,像被利剑捅穿,程序员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然后失去了意识。 等程序员晕倒在椅子上,阿尔文轻轻叹气,调出画面,凝视着虚拟屏幕里贺逐山的背影。 他望着两人走入数据中心,那扇门缓缓关闭。 他微微垂眼,眼底流露出几丝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敲击几下键盘,中断了系统的“被入侵”警报。 他设置程序,将警报重新定时在十分钟后。至于那名程序员——他缓缓伸手,手指隐没进程序员微微透明的身体里,轻轻一动,仿佛扭动了身体里的几行代码,下一秒,程序员的头顶也悬浮出一个小小的时钟,其上显示倒计时十分钟。 完成一切工作,阿尔文起身,微微歪头凑近屏幕。光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薄得像雾,粉饰着男人近乎冷漠的神情。但片刻后,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贺逐山曾站过的地方。 眼神是令人沉醉的喜爱与缱绻。 * 000号数据中心内部一片昏暗,只有主机与电子储存器上微弱的红、绿提示灯反复闪烁,隐约照亮这片空间。数据中心并不大,到处是线缆、硬盘、控制台和显示器。到处都落了厚厚的一层尘,空气中满是埃粒。 贺逐山忍不住咳嗽,“咳咳”得天昏地暗时,隐约听到阿尔弗雷德似乎呢喃了一句“不对”。 但他没顾上问,对方催促他快些破解密码。他只得将微型计算机放在台上,飞快写入程序。 一组,又一组……数据文件如洪水一样不断涌进备份硬盘。在程序读条的间隙里,贺逐山调出文件,仔细一看,却发现它们只是些盖着“绝密”图章的联盟会议文件,并没有他所期待的东西出现。 阿尔弗雷德正在主机群的另一边,他的身影被重重线缆遮挡,隐没在黑暗里,贺逐山并不能看清。 贺逐山压下心底的疑惑和焦虑,拔下连接线,准备向下一群处理器出发。就在起身的瞬间,他忽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下,紧接着,已是眼前一黑。 再醒来不知是何时。他忍不住“嘶”地倒吸两口气,缓解让人头晕眼花的剧痛。然而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贺逐山整个人顿住了。 眼前不再是数据中心,而是某个空无一人的车站。 那是某种老式车站,没有智能系统,没有虚拟投影。只窄窄的站台,安放几只暗绿色长椅,落灰生锈,地上散落着废弃广告与报纸。不远处,一道长长的楼梯笔直向上,没入黑暗,没人知道楼梯的另一边是什么。而站台两侧都未设置隔离门,如果站在安全线内,列车进站时,人应该会被巨大的压力压进轨道。 幽深的黑色洞口没有灯光,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仿佛某种动物的哀嚎。 “有人吗——”贺逐山试探着大喊了两声,回答他的只有一波又一波余音。 这是哪?贺逐山愣住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试着沿站台向前走,但站台永无止境,直到偶然间,看见散落地面的报纸上印着自己的鞋印,他才知道他又回到了原点。这是一个闭合空间——贺逐山猛然间感到脊背发冷,仿佛什么东西附骨而生,阴恻恻地向他耳边吹着风。 他忽然想起文森特的那句话,“不定向的拓扑空间”。 ——这是一个颈腹相交的克莱因瓶。可是在三维世界,克莱因瓶不该存在。 贺逐山想赶紧离开这里,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不时有列车飞速驶来,但它们并没有停靠的意思,又呼啸着“轰轰”离去。 他不知自己寻觅了多久,在那个漫长的楼梯上爬了多久。最终,贺逐山感到疲惫,靠着广告牌坐下,孤零零地坐在绿色长椅上。 他不会永远都被困在这里吧?他忍不住想。 然而正当贺逐山这般胡思乱想时,一辆列车再次驶入。这一回,车头掀起一阵巨大狂风,风把满地报纸、广告、书本碎片裹挟起来,横冲直撞,掀开了广告牌上的一张通知单。 通知单准确无误地“啪”一下拍到贺逐山脸上。 “……”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倒霉到家了。贺逐山无奈,只得抬手揭下来。 然而垂眼望向通知的瞬间,他整个人悚然顿住。 纸上没有任何字,只有一个巨大的、深黑的符号。 那是一个代表“无穷”的莫比乌斯环。 地面忽然消失,贺逐山感觉身体在瞬间飞速下坠。然而就在失重感刺激大脑的刹那,贺逐山猛地醒了。 他又回到了000号数据中心。阿尔弗雷德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往外拖。 贺逐山快被勒得喘不过气,“咳咳”地去扒阿尔弗雷德的手。阿尔弗雷德将人扶起。 “我怎么了……”贺逐山艰难开口。 “线缆掉了,”阿尔弗雷德指指头顶,“正好砸到你。你被压在几台处理器下面。” 贺逐山感觉小腿传来刺痛,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黏糊糊的鲜血正顺着伤口蜿蜒流下。 “我……梦到我在车站。一个没有出口的空间”贺逐山强忍着脑后的剧痛道。 “人突然遭到重击,陷入昏迷,大脑还在继续工作,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很正常。”阿尔弗雷德头也不抬。 贺逐山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猛地想起什么,四处寻找备份硬盘。 “在我这儿,”阿尔弗雷德举了举微型计算机,“没事,没损坏,硬盘被你保护得很好。” “拷贝完了吗?还有几组没有破解——”贺逐山长舒一口气。 “没有,但是来不及了。”阿尔弗雷德说,“我们已经触发了警报。” 他“嘘”了一声,示意贺逐山安静,贺逐山这才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耳锐音。 “比我想象得……慢了十分钟。”阿尔弗雷德低头看表,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另一只手总是揣在口袋里,像是抓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贺逐山微微蹙眉,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未及开口,被阿尔弗雷德一把抓住:“管不了剩下的数据了,我们得马上离开。” “但是门锁了——”贺逐山忍不住提醒。 “不,我们不会原路返回,”阿尔弗雷德快速道,“那样会被赶来的巡逻队一网打尽。——跟我来,还有一条离开这里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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