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懂事,有小青蛇盘踞在旁盯着,不敢造次,乖乖进去一个个竹编小笼子,就连最傲娇的金蟾,也咕呱着跳进了小笼子。 南予臻手里的竹编小笼子已经穿成了一串,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小青蛇。 忽然想起那见过几面的苗寨巴代雄,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那些神秘的文化,诱导着研究者前仆后继地探索,当初他不也正是其中之一。 他拿出手机给唐默发了一条信息:我们要不要对姜继尾坦白? 唐默没有回他,只是在陪着姜继尾下楼时,拦住姜继尾:“这次之后,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有件事我们两个想和你坦白。” 姜继尾低头笑了一下:“告诉我付皓是个骗子,你们和他是联合的吗?” “嗯。”唐默惭愧点头。 “猜到了。” 从走出苗寨后,发现一切都与他们所说不同时,姜继尾便猜到了。 南予臻很羞愧地道歉:“抱歉,当时我也是听他说要回去找资料,可以帮我们找一些生苗的资料,一时贪心跟着进去。进去后他便给我下了蛊,我没办法只能帮着骗你。” “你那时候身上有蛊?” “是。” 姜继尾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哥哥?” “我不敢。”南予臻道,“那时候你哥哥比你父亲对于我们来讲,更加危险。” 姜继尾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我父亲找上你们的时候,身边有没有小孩子?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们的?” 南予臻皱眉回忆:“去年五月左右?小孩子好像是……” “小孩子?”唐默看向南予臻,跟着回忆。“我记得是有一个小女孩。” “对,是有个小女孩!年纪很小,眼睛大大的。” 姜继尾愣住了。 去年五月,那就是父亲已经到了寨子一年。 已住在送得伯伯家里,与他父慈子孝整整一年。 老蛊师说过,父亲已经从熟苗寨子消失了两年,那么父亲住在寨子的这一年里,那小女孩被藏在哪里? 姜继尾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摸到了破局的关键。 那个小女孩可以自由跟随父亲出入寨子外的迷障,她一定有什么办法。 父亲死后,那小女孩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没有回去找茉莉,她那么小,走不远,大概率是为附近人所收养。 姜继尾乘坐汽车,再次来到春节曾经去过的加油站。 如今里面的中年大哥已经换上了蓝布汗衫,正拿个蒲扇坐在门口扇风,远远见到姜继尾微微蹙眉:“学生崽是不是来过?” “您记得我?” 姜继尾喜滋滋地蹲到他身边,从加油站的冰箱里买了两根冰棍,分了一根给中年大哥。 中年大哥没接,噙着笑看姜继尾:“学生崽有事要问?直说!上山肯定不行。” “不是上山。”姜继尾撕开一根递过去,“您就是这附近村里的人?” “嗯,土生土长的,要不谁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站?” “那您知道这附近村子的里,谁家有差不多这么高的女孩子吗?” 姜继尾按照南予臻二人的描述,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中年男人咬冰棍的嘴一僵,疑惑地看向姜继尾:“你等等。” “啊?” 姜继尾疑惑地看着中年男人消失的背影,片刻之后,加油站外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两个警察出现在姜继尾面前。 中年大哥这才从屋里再次出来:“警察同志,就是他想拐卖儿童!” 姜继尾被拎回派出所,好一番询问,又找南予臻的教授帮忙做了保证,说他是学校请的少数民族文化顾问,才得以脱身。 然而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墨黑色的树梢与深蓝天空凝成一片,影影幢幢地晃着,张牙舞爪地向着天空延伸。 他抓着背包,在派出所门口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那片温暖的灯光。 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他像是一个站在文明交界点的渡船客一般。 身后这个先进现代的文明,不断前进,抛弃了很多落在后面的人和文明。 抛弃糟粕之余,有没有后悔过前进时,也吞没了一些特有的文明? 而处于深山之中,那个传统的、仿佛童话的家,一切为他所熟知、所眷恋,但也切切实实地缺少了外面的便捷与进步。 姜继尾在传统和现代中游移,找不到一个平衡的方式。 他想,这样的难题,恐怕哥哥都没有办法。 他抓紧身上双肩包的带子。 离家时,拿的包那样小,回去的时候,却带了这样大的一包。 只因为,他唯一能够找到的平衡点,就是这一背包带去给哥哥和朋友们的礼物——来自他暂居一年的这个现代城市。 月色在姜继尾脚下,铺陈成回家的路。 他孤身一人沿着山路向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村民的眼睛,路过人多的地方,便下了国道大路,在草丛中狂奔,以免被人拦下。 姜继尾心里像是烧起了一场燎原的火。 他必须回家,必须立即见到哥哥,问清他为什么要拿走螟蛊? 为什么要让他在那个仍旧陌生的环境里,变成一个完全正常的人? 是为了做什么危险的事,用螟蛊保命,还是仅仅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如果他自己出了什么危险,也能够让没有了螟蛊的姜继尾继续活下去。 强烈的欲望几乎染上愤怒,让身上带着蛊虫开始蠢蠢欲动。 姜继尾小腿扫过草叶,发出很轻的沙沙声,与远处草叶快速磨蹭发出的声音混在一起。 姜继尾站定脚步,听着草丛里的异响,轻轻拍拍肩膀。 小青蛇从他的衣领中探出脑袋,顺着手臂迅速缠上去,尾巴猛地砸上一个小竹笼子。 姜继尾忙打开那个竹笼,放出里面关着的金蟾。 金蟾鼓着腮帮子喘了两口气,顷刻间便消失在草丛之间。 姜继尾蹲下来,尽量将身体藏进草里。 草叶摩挲的声音渐渐加剧,朝着他靠近。 他攥紧拳头,没敢拿刀——他害怕是警察或村民,如果被发现抓回去,拿着刀恐怕就是老教授也不能帮忙了。 不过今天被抓进去也有一个好处,有了老教授作证,不只证明了他不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还得知了最近两年多来,并没有人家收养过小女孩。 他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并不在这里。 虽然她不在,但姜继尾也不想耽搁,决定先闯一闯,闯不过再想办法。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姜继尾对茉莉颇为愧疚——可对于他来讲,那素未谋面的妹妹与生死不明的哥哥之间,他没有任何犹豫。 小金蟾率先跳过来,没等姜继尾开口。 一道黑影便朝着他扑过来。 湿漉漉的鼻尖蹭到姜继尾脸上,他就着月光认出那是他家的狗。 激动地抱着大狗的脖子:“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是哥哥叫你来接我的吗?是不是哥哥……” 他伸长脖子向大狗过来的方向看,只看到草丛中站着一个矮小的女孩。 一双圆眼睛在月光下水亮水亮的。 小女孩盯着他,小声问:“你是继尾哥哥吗?” 姜继尾点头。 这小女孩的确有一双和他很像的眼睛。 蝶娘紧紧抿着嘴角,攥着背带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向着他缓缓踏了一步。 开口时,声音发颤:“我是蝶娘。” “嗯。”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第102章 102、相认 蝶娘在前面带路。 姜继尾跟在她身后,几次犹豫着要开口与她搭话,却都咽了回去。 他这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太过紧张,以至于瘦小的背脊全都僵直着,肩膀耸起,双手一直在身前,不知道究竟是抓着背包带子,还是抓着衣裳。 他看着蝶娘那身蓝色小衣裳,袖口和裤腿都绣了亮色的蝴蝶。 他想起哥哥的信。 ——稚童爱笑,颇有阿鱼当年之姿,已取名蝶娘。 姜继尾想象着小妹妹欢笑的样子,与他相似,大抵是爱跑爱跳,那时候衣摆袖口飞起来,理应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蝴蝶。 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开口轻声唤她:“蝶娘。” “啊啊啊啊?” 蝶娘揣了一肚子的小心思,听到姜继尾叫她,连忙转身。 转身太急,一脚绊到树藤,向后仰去:“阿哥!” 姜继尾拉住她,捉着手臂把人扶好站定:“我叫你一下,你紧张什么?” “我……”蝶娘低下头,咬住嘴唇,末了才嘟囔出一句,“我是偷跑出来的。” “偷跑?” 姜继尾自然而然地牵起蝶娘的小手:“敢偷跑出来,就应该不怕挨骂。”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 每次偷跑出去玩儿的时候,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想好了怎么哄哥哥。 蝶娘还是不如他!哪儿有他当年的聪明? 姜继尾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竟然在心里偷偷将自己与蝶娘作对比,还因比儿童姜蝶娘略胜一筹,而洋洋自得。 蝶娘被他这样一说,心里很委屈,要不是为了出来找他,她至于吗? 咬着下嘴唇瞪他,憋了半天,眼眶都湿了,才小声说:“想好了的!都怪你!” 啪得一下甩开姜继尾的手。 啪嗒啪嗒往前跑了几步,见姜继尾没追上来,又站住瞪他,朝他伸出手:“快点过来!你一个人过不去瘴气的。” “你为什么能过去瘴气?” 姜继尾大概猜到一点,但还是想听小妹妹说。 牵着她的手问:“我听说是姜英家收养了你,那你之前住在哪里?” “山里。” “山里那样大,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哪里?你一个人吗?” 之后再问,蝶娘又开始抿着嘴角不说话。 姜继尾猜到蝶娘防备着他,不肯轻易说出付皓的事情,便转了话题:“你既然害怕,干嘛还偷跑出来找我?” “我本来是不怕的。”蝶娘说到这件事又开始委屈,仰头瞪姜继尾,“我本来是有打算的!都怨你!” 姜继尾因马上要回去寨子,一直担忧的事情即将有了答案,内心的焦灼也降低了一些,看她这副小大人模样觉得好笑:“你本来有什么打算?” 蝶娘道:“我想好了!我偷跑出来,阿妈和阿姐肯定要生气,但我带你回去,姬宇神会护着我。我就不怕了。” 姜继尾点头,他这小妹妹倒是聪明。 “那怎么就又怕了?” “找到你太快了啊!”蝶娘振振有词,“我多走几日,阿妈和阿姐一定担心!那时候姬宇神再为我说两句好话,肯定不会责怪我。可我才出来一天,就在寨子门口遇到了你,这会儿回去,阿姐正在气头上,哪儿还会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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