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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的时候是要说吉祥话的，婆婆们本以为姜姬宇不会说，便七嘴八舌地自己说着，给阿雅送上祝福。 没料到姜姬宇的声音在鲜花戴到阿雅耳边的同一时刻，在热闹中如同一道清泉般响起。 他的祝福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姐姐，平平安安。” 阿雅眼睛瞬间湿润了。 一直依靠姜姬宇的药存活于世间的阿雅，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六个字的分量。 泪珠悬在阿雅颤抖的睫毛上，她捂住嘴，如同每一个恋家的女儿和姐姐那样，在眼泪落下的瞬间，从压抑地落泪，变成嚎啕大哭。 旁边阿雅的阿妈也跟着抹泪：“哭啥子？这是好事，你哭啥子！” “阿妈！”阿雅抱住妈妈的腰，偏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姜姬宇二人。 她仍旧不敢主动去抱姜姬宇，只向姜继尾伸出手：“阿鱼，我的阿鱼……” 姜继尾想到他与哥哥即将离开寨子，一旦离开，今生大概就不会再见到阿雅姐了，眼圈顿时也红了，扑上去抱住阿雅，像是儿时每一次挨了哥哥骂时那样，伏在她膝头哭了起来：“姐姐……” 姜姬宇摁摁姜继尾的后颈：“起来，别把姐姐的喜服哭湿了。” 他们这边正在热热闹闹地送别梳妆时，阿给那边却急得抓耳挠腮。 “马上就要去接亲了！阿给，你弟弟怎么还没回来？” 阿给的兄弟伙快步跑到最前面的阿给身边：“你弟弟不回来，谁和姜英那丫头对歌？” 迎亲这一路上昨日已铺满红绸，每隔百步便放置了一根竹竿，全由寨子里的姑娘们掌管，需得阿给他们这支迎亲队伍，一道道关卡地与她们对歌，她们满意了才会放行。 及至快到小竹楼的位置，更是十步一关，由姜继尾亲自带领，其中最难对付的一关便是守在最后的姜英。 一则因为阿戥与姜英有小时候的交情，二则阿戥是阿给的亲弟弟，这样也显出阿给家对阿雅的重视，所以这最后一关早早地便安排给了阿戥，就连姬宇神都特别下令，让阿戥从昨天起便不必在山上巡逻，早早地回来准备。 然而如今即将出发，阿戥却不见了。 阿给家门百步外的山歌已经唱起来了，女孩子们都开始摩拳擦掌，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阿给无奈，直接冲着众人一个大点兵：“去叫姜英他哥！快快快，让他别和白家那丫头对歌了，去让他对付他的亲妹妹！” 姜英他哥有个心仪的女孩子，也在这次的拦亲队伍中，他本是要与那女孩对歌的，这会儿被调配去对付自家那个鬼灵精似的亲妹妹，不禁气恼，心里却又实在为阿给有情人终成眷属眷属高兴，虽有不快，也压不住笑，顺手推了阿给一把：“我帮你对付我妹妹！今晚你得多陪我喝两杯！” 阿给大笑着应了，寨子里热闹非凡，青年们的歌声响彻青石路，从山脚一路唱向小竹楼，老人们也都纷纷出来看这一场泼天的热闹。 临近小竹楼的时候，姜继尾盘膝坐在路中，挡住了阿给迎亲队前行的道路。 他笑望着阿给，摊开手掌也不说话。 阿给会意，立即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个红包放到姜继尾手中。 姜继尾不肯接，摇摇头，又摊开手掌伸过去。 阿给忙又从旁边人手里多拿了一个红包过来，直到拿了八个，姜继尾还是笑嘻嘻地撇着嘴不肯接。 阿给不解求饶：“阿鱼，快让我过去接你阿雅姐吧……” 就连他身边的兄弟伙也跟着求饶：“小山神，你就放他过去吧！” “不行！”姜继尾笑着摇头，“你要接我姐姐去你家，先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阿给明白了这是娘家弟弟讨承诺那一关，立即应和：“好好好，你说。” 姜继尾又一摇头：“光说给我听不行……” 随即回头朝着小竹楼一喊：“哥哥！你说阿给要做咱们家的姐夫，你肯不肯啊？” 小竹楼竹门推开，姜姬宇第一次没有带着纱围走到阳光之下，乌黑长发用大红发带的梳起，一张如描似画的面孔仿佛泛着光。 许多人从未见过姜姬宇真容，此刻乍一见，不由都是一惊。 热闹的环境顷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为神明降世的美貌所震惊，与此同时，水花飞溅，黑色巨蛇从水中一跃而出，盘踞在姜姬宇身边，高高昂起头，金色的瞳孔冷静地注视着是小竹楼外一切众生。 不知人群里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是五瘟神！是五瘟神！五瘟神也来为阿雅降福了！” 山歌再次响起，姜姬宇笑望挡在阿给面前的姜继尾背影，看弟弟叉着腰像是个野小子似的问出那句：“我姐姐嫁过去，你家谁做主？” “阿雅。”阿给笑吟吟地望向姜姬宇，又大声喊了一次，“阿雅做主！” 这话喊出来，立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不光是一众青年，便是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也都跟着笑起来。 姜英带着一群女孩子从小竹楼外平台上冲下来，将阿给的兄弟们用锅底灰抹了满脸花。 姜英最是活泼，抓起一大把豆渣直接丢到阿给的兄弟伙身上，叫唤着：“打发打发，越打越亲，越打越发！” 外面打发闹得太过，阿雅阿妈本想出去拦一下，回头看到一身喜服、含笑望着外面的女儿，想到这些年女儿与阿给的事情，不由鼻尖一酸，决定任由他们闹去，反正有姬宇神在，总不至于闹得太过。 她过去抱住阿雅：“多亏有姬宇神在，多亏有他……你才能称心如意。” 关于女儿的婚事，她曾经去阿给家求了好几回，最后一次甚至跪在了亲家婆婆面前，只求她成全一对儿女，却还是被拒绝了。昨天男方来送礼的时候，她心中很是不安，生怕亲家婆婆不肯做糯米粑粑，承认女儿这个儿媳妇。 好在有姬宇神的面子在，亲家婆婆不敢不认阿雅，如今就连五瘟神和小山神都在为她的女儿撑腰，阿雅阿妈眼眶一湿。 阿雅抹去阿妈眼睛上的泪水：“你哭啥子嘛？我不是嫁了？” “是是是，你总有法子！” 阿雅给阿妈擦泪的手一顿，没缘由地想到姜姬宇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阿雅总是有办法。 她偏头看向窗外那两个她一手带大的少年人，心里百感交集，既有不舍，又有感谢，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 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可究竟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山下的热闹还在继续，淹没了山上响起的枪声。
第72章 72、葬礼 阿雅穿着一身喜服从小竹楼走下来的时候，姜姬宇亲自端给她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盘子，掀开里面是一块圆滚滚的糯米粑粑，寓意着以后生活幸福美满。 “谢谢，谢谢您。” 阿雅眼中含泪，扶着姜姬宇的手就想往下跪，被姜姬宇拦住：“说好今天我们只是你弟弟，哪儿有姐姐出嫁跪弟弟的？” 守在一旁的姜继尾也凑上来，拿着蜂蜜罐子舀出满满一勺，浇在糯米粑粑上面。 金澄澄的蜂蜜从洁白的糯米粑粑上流下来，姜继尾夹着那块裹满蜂蜜的糯米粑粑递到阿雅嘴边，阿雅张口咬下一块。 姜继尾笑着送出祝福：“甜甜蜜蜜！” 说着就举着另一半，啪嗒啪嗒跑下楼，送到阿给嘴边，阿给忙不迭地吞下，张口就接：“百年好合！” 这吉祥话本应该是由姜继尾来说的，没想到被兴奋过头的阿给抢了先。 旁边凑热闹的人都笑起来，姜英直接就大着嗓门嚷了一句：“阿给哥，你急什么啊？我们还能不让阿雅姐嫁你呀？” 周围人立时哄堂大笑，阿雅更是涨了个大红脸，气得瞪了阿给一眼。 阿给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会憨笑。 最终还是姜姬宇出来给解了围：“快先过去吧，别耽误了好时候。” 阿雅又朝着姜姬宇拜了拜，跟着热闹的人群往阿给家慢慢过去。 距离行礼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姜姬宇二人不急着过去，便先进屋去收拾东西，同时派了五瘟神上山去守着那两个藏在山洞的学生，以免离开前再横生枝节。 姜继尾得知哥哥要带上五瘟神一起离开时，很是激动，高兴地抱着大黑蛇的脖子打滚：“我还以为咱们不能带上它了！” “不能带也要带。” 其实关于带上五瘟神这件事，姜姬宇纠结许久。 他并不像弟弟，对外面怀揣着那样过分单纯美好的憧憬。 他知道外面世界虽然改变了，却也并非是弟弟心中的人间天堂，那里一定后很多需要他们去面对的危机。 五瘟神的存在是保障，也是危机。 外面的人很有可能无法接受五瘟神，但这些年来，除了弟弟和阿雅，就只有这两条蛇陪着他，他舍不下，也放不下。况且，弟弟身上的螟蛊也离不开五瘟神。 姜姬宇坐在小竹楼里，最后端详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心里生出眷眷不舍，却在看到旁边收拾东西的姜继尾时，所有不舍都被冲淡了。 他从身后搂住姜继尾的腰：“都收了什么？装不下的话，再拿个包我背着。” 姜姬宇的下巴搭在弟弟肩头，看着床上摆放着的小东西，不由心头一软。 因为这次离开不能再回来，所以一开始姜继尾想带的东西很多，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晚上也没说完。 姜姬宇只好告诉他，他们两个人根本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他如果要带那么多，可能还要麻烦其余三人帮忙，而且寨子里很多东西出去就用不了。 除了阿妈的一身喜服，姜继尾也不想麻烦阿爸帮忙拿其他东西，更加不愿麻烦那两个陌生人。 于是便将东西拣选再精简，全都归纳到了一个随身的小背包里。 “不用你背！就这点东西，我一个人背就足够了！”姜继尾向后毫无顾忌地倚靠在哥哥怀里，一一指着床上的东西，“你的发带，咱们这两天换洗的衣裳。” “那是什么？”姜姬宇指着边角一件褐色短衫。 那衣服很小，显然不是两人现在穿的。 姜继尾脸一红，回肘轻轻撞了一下哥哥：“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姜姬宇当然看的出来，那是他最初遇到姜继尾那天给他的那身衣裳，弟弟留了十几年。 他坐到床边，摸到衣服里还包裹了东西，翻开一看竟然是他早先给姜继尾打的那对镯子和那只蛊铃，还有阿瑶祖传的依尼。 姜姬宇目光扫过三件银器，最后拿起那只依尼端详。 姜继尾道：“等出去后，我再给你梳一次头发吧！就梳那年龙舟节的样式。” 他鲜少提及当年龙舟节的事情，虽然他也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 可姜继尾总觉得，若不是他闹着要带哥哥出去玩，苗苗不会有机可乘，阿雅也不回受罚，哥哥也不必将保命的蛊给他，落得一个每逢下雨便得放血为他镇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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