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皓抬手摸向姜继尾后背,姜姬宇黑色眼睛一颤,一把拽起姜继尾,抬脚踩住付皓的手腕。 “哥哥!你做什么!”姜继尾急道。 下一秒,他便看到一只黑色身体、红色小脚的多足虫从付皓掌心里爬出来。 正是当年从卡博口中爬出的那一种。 姜继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湿透了:“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姬宇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先把他扒到身后护住。 与此同时,远处的草丛中南予臻和唐默也已经追了出来。 姜姬宇扭头看了一眼唐默二人,将手里的枪塞到姜继尾手里:“保护好自己,我送阿公下山!你父亲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他便蹲下身,摸出一根银针,打算压制一下付皓身上的蛊毒,以便上来审问。 付皓全身都被五瘟神缠住,根本动弹不得,扭动着身体转向姜姬宇,见他靠近,忽然朝他诡异一笑:“小神仙,你知道你的头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吗?” 姜姬宇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夹着针抬起手,正准备拍进他体内的时候,一口热血混着血块喷在姜姬宇莹白如玉的脸上,顺着落到他乌黑的头发上。 付皓咬断自己舌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唐默,他发出一声尖叫,躲进南予臻怀里。 姜继尾也被吓了一跳,惊恐失措地看了一眼地上不住抽搐的父亲,也在此刻注意到五瘟神身上的伤。 那是山林间打猎设伏后,猎物身上会留下的伤痕,他曾在送得伯伯家里见过那样的捕兽夹。 一个令他不安的猜测在心里形成——这一切都是父亲计划的。 只有父亲和哥哥才知道这次逃跑的所有计划,也只有他才能设伏伤了五瘟神。 可是为什么呢? 长老又为什么在这里? 他看着付皓,百思不得其解,手却不自觉地握住姜姬宇的手:“哥哥……这……” 温热的血从姜姬宇脸上流到头发上,他抬手摸了一把脸,看向再无可能复活作妖的付皓,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奔向长老,同时吩咐姜继尾:“阿鱼,我送长老下山,你先把他们两个送出去……” “那我们……” 姜继尾明白,此时此刻,他们恐怕不能离开了。 姜姬宇为难地看了弟弟一眼,小声道:“你送完他们,等着我过去接你,我们再商量好吗?” 姜继尾点头:“无论是走是留,我都听你的。” 姜姬宇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背着长老往山下走去。 姜继尾独自站在送得伯伯家门口,身边是父亲和送得伯伯的尸体,和受了伤的五瘟神。 姜继尾摸摸五瘟神的脑袋:“你先回去吧!哥哥把小青蛇留给我了,我能保护自己。” 黑色巨蛇金色的瞳孔颤了颤,巨大的脑袋在姜继尾掌心蹭了一下,仿佛在跟他说早点回来,便拖动着遍布伤痕的身体往山下去了。 “你们稍等一下,我给他们收个尸再走……” 姜继尾望着父亲的尸体,嗓音有些发哑。 在接过阿戥那把枪的瞬间,他几乎就可以确定了父亲就是罪魁祸首,然而在推门看到阿戥尸体的一瞬间,他还是难以置信地落下泪了。 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了阿戥和送得伯伯,又为什么要算计哥哥……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带他走吗?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要一起走吗? 姜继尾拖着阿戥的尸体,眼前一片模糊。 一双手伸过来,帮他抬起阿戥的脚。 是唐默。 唐默脸色煞白,显然是十分畏惧尸体:“我帮你抬,予臻也在外面帮你弄了。” “多谢。” 三具尸体并排摆在送得伯伯家门口,姜继尾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南予臻和唐默,不抱希望地问出一句:“你们知道我阿爸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两人都摇摇头。 似乎是看出他的仿徨,南予臻难得态度温和的安慰了他一句:“有些原因不知道反而会好一些。” “是吗?”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南予臻道,“结果已经形成伤害,就没必要去探究原因,否则只会再难受一次。” 姜继尾苦笑着摇摇头,那哥哥呢?哥哥知不知道原因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离开的那条山路,路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月色透不进的虚妄和黑暗。 姜继尾却忽然觉得,在那里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他伏在哥哥背上,螟蛊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哭泣的嗓音里都带着血,哥哥背着他,沿着山路往下爬,洁白细嫩的手掌和整个小臂都蹭出血。 那年,姬宇神的血为这座山留下最美的传说。 姜继尾垂下眼皮,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恐怕是因为暂时不能离开了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眼眶酸疼,圆润的脸颊不住痉挛,却还是憋着不肯为他落泪。 “走吧,我先送你们出去。”
第75章 75、请求 往年请蛊神结束下山的时候,姜继尾常常趁着别人不在,闹着要姜姬宇背他下山。 背着人走了这么多回,姜姬宇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背上的人会换成长老。 小时候那样高大威猛的阿公,如今竟然这样轻,轻到他可以背着老人家狂奔起来,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老人心口涌出来,姜姬宇的心也越来越沉:“阿公,您……您别睡,到了山下我就能……” “姬宇。”老人沾满血的手轻轻蹭上姜姬宇的脸,“别费力气了,没用的。放我下来,阿公有几句话对你说。” 这几句话说的格外清晰有力,仿佛是他不曾受伤的时候。 姜姬宇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明白长老这是到回光返照的时候了,向后搂着长老的双手不住发抖,故意说起些激怒老人的话:“我不听,我还要和阿鱼私奔呢!您不好起来,这寨子便没人管了!” 他知道,长老的一生都是为了寨子,这是他最在乎、也最舍不下的。 老人在他身后摇摇头,像是多少年来一直说的那样,又说起那句熟悉的话:“姬宇,不要任性。听话。” 老人靠在大树干上,手无力地抚着姜姬宇的头发:“姬宇,你以为你和阿鱼的事情我不知道吗?外面和你想的不一样,付皓和那两个学生都在骗你,他们是一伙儿的……” 姜姬宇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什么!阿鱼还和他们在一起!” 一边是身处于危险之中的姜继尾,一边是命悬一线的长老,他简直急得要疯了,却哪边都舍不下。 “你不要急。”长老拉住他的手,“那两个孩子也只是想出去而已,不会害阿鱼的。有件事你先听我说……” “你头发里藏的蛊不是发蛊,是烟霭蛊。” 烟霭蛊? 姜姬宇怔了一下,这蛊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是以云雾瘴气所养成的蛊,成蛊极难,但成一蛊便可令瘴气如蛛如网,为饲主所用。他一贯当这只是在书里写写,没想到自己身上的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烟霭蛊。 可倘若他头发里的蛊是烟霭蛊,那他所在之地的瘴气理应均为他所用,又怎么会出现问题,能让外人偷偷混进来?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胡须上还挂着血的长老含笑拍拍姜姬宇的脸蛋:“好好想想,一年前你做了什么?寨外的瘴气就是那时候出的问题。” 一年前?正是他和阿鱼…… 姜姬宇震惊地瞪大眼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长老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姜姬宇的脸不禁烧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长老握住姜姬宇的手,“今日白家那混蛋用他的血脏了你的蛊,只怕又要养很久了。” 姜姬宇问:“他到底是谁?” “阿鱼的生父。” 长老叹了口气,说出了一个姜姬宇早就知道的答案,然而长老接下来的话,再次震惊了他:“你没出生前,他是继任巴代雄的不二人选,上一代里白姜两家最好的蛊师。他带走了寨子里另外一只烟霭蛊。” 长老温柔地摸着姜姬宇的头发:“他天赋奇高,却行事不检,仗着我们看重他,做了许多坏事,后来他看上阿瑶又要用强,正好你出生,我便将阿瑶找来照顾你,并将他逐出寨子,没想到最后阿瑶还是落到了他手上……总之当年都怪我一时惜才,心软留他一命才酿下今日祸端。” 长老苦笑着落下泪来:“过去我们总是管着你,也是怕你成为第二个他。我今天上去,本是怕他带你走后到外面欺负你,想求他看在我当年两次饶过他的份上,不要与你一个小孩子为难……总之不让他将气撒到你身上,却没想到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早猜到我会上去,暗中拿了枪等着我。” “您早知道我要走?” 姜姬宇想到长老在山上说的话,心里一突。 “你有什么事情瞒得过阿公?只是如今阿公要死了,再没有人能帮你修好瘴气,我的小神明不能走了……你记住,姬宇,你一定要记住!”长老死死握住姜姬宇的手,“不能让外人走进寨子,一个也不能。尤其是那些学生,他们最会煽动人心。” 姜姬宇道:“阿公,也不是……” 长老握着他的力道骤然加大:“你忘了吗?我们开过寨!不是外面的哪个人和事可怕,是文化……” 老人的声音颤抖,如同风箱一般呼呼喘息:“打开寨门,他们的人进来就会带来他们的文化,会渐渐侵蚀苗寨的一切。我给你讲过的那些熟苗寨子,他们还记得多少规矩,多少属于咱们自己的东西?” 姜姬宇想到看过的那些书,和长者们偶尔提到的熟苗村寨。 他们说着汉话,拥有属于现代社会的一切,穿着牛仔裤,用着照相机,甚至用上了外面的货币。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现代、便利,却也忘记了属于他们的历史和曾经。 原本姜姬宇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历史、曾经、文明,只要有人记得就好。 只要有人记得,历史和文明便不会消散,就像他的蛊术,寨子里口耳相传的秘术,只要有人记得,便不会消亡,却忘了记得的人也会像长老这样——他们一生守护的一切,会随着他们的老去,一起死去。 而那些见惯了花花世界的年轻人,又有多少愿意留下来,听老人一遍遍讲起过去的一切呢? “姬宇,我们世世代代守着的不是寨子,不是这座山,是咱们一族上千年积累下来的文明……”长老咳出一口血来,“我们寨子所有的秘术,都在你手上了。” “守住它,一定要守住它!” 老人的身体越来越沉,搭在姜姬宇身上的手渐渐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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