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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宇坐起来，抱着被子看向窗外的那一排杜鹃花。 姜继尾为了哄哥哥开心，特意把摆在客厅窗外的杜鹃花，悉数挪到卧室窗边。 姜姬宇想象着弟弟怀抱鲜花的样子，想弟弟长大了，是不是就要娶媳妇儿了？ 十九岁的姜姬宇已为许多对新人赐福。 他曾在春花烂漫的日子里，用桃花沾水，点在新人的额心；也曾在夏桑成熟的季节，递一捧桑枝给新妇——而这一切，都是姜继尾折回来的。 他亲眼瞧过弟弟怀抱百花的样子，也不难想象他成婚的景象。 敲锣打鼓，从小竹楼出去，一路向下，迎着新娘到他卡博的吊脚楼，从此与一个女人在那里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那份新生活里，或许有他，或许没有他。 姜姬宇猛地把被子丢出去。 哗啦一声。 被子把床尾的竹柜子带倒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地。 哗啦啦响成一片。 吓得躲在瀑布旁，准备对哥哥进行反击的姜继尾手一哆嗦，拿在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拿住掉下水去。 一直在水里纳凉的大黑蛇也游上来，瞪着一只金色的大眼睛，与姜继尾面面相觑。 姜继尾对上大黑蛇金色的竖瞳，把准备的东西一把抱进怀里摁住藏起来。 “别告诉我哥！”他警告道。 大黑蛇昂着个脑袋，在水里与姜继尾对视。 随即大黑蛇尾巴自水中甩出，带出大片的水花，凉丝丝地溅到姜继尾脸上。 姜继尾下意识抬手一挡。 怀里摁着的东西也挣扎出来，跳到平台上，对着大黑蛇充满畏惧地弓起身体，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发出一声“嗷汪！” “哪儿来的狗叫？” 在前面平台收拾甘蔗皮的阿给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俗话说，犬为人间客，家宅常安宁。 养蛊的人家最忌讳有狗，尤其是姬宇神的房子里，怎么会有狗？ 没等他反应过来，长发披在身后的姜姬宇已经从屋里出来，光着脚走向房子侧面的小平台，于月色下冷冷瞪着姜继尾。 姜继尾蹲在平台上，水中矗立着大黑蛇，两者间一只黄色黑鼻子的小土狗，正背着耳朵弓着背，冲着大黑蛇发出呜呜低吼，以作威慑。 然而那条小尾巴，夹在身下，显然是怕极了。 姜继尾觉得，自己此刻要是有尾巴，也一定是夹在身下的。 “你在做什么？”姜姬宇问。 姜继尾的小计谋还没有开始，就被哥哥识破，抱着膝盖不敢说话，眼巴巴地看向他。 姜姬宇盯着小狗和姜继尾，摆摆手，让五瘟神过来。 大黑蛇顺从地爬上平台，硕大的身躯在姜姬宇身后盘成一团，竖着个脑袋看对面的姜继尾抓着小狗的爪子，朝它的小主人招手，气得丝丝地吐舌头。 姜继尾晃着小狗爪子说：“我……我刚刚路上捡的。” 他不敢说是特意跑去别人家要回来的小狗崽，更加不敢说是拿来跟哥哥较劲用的。 因此对哥哥说了慌：“我看它可怜……” 看它可怜？ 姜姬宇审视着姜继尾和小狗，抬手摸摸身侧的大黑蛇——他的五瘟神活了很久了，或许会活得比他还长久。 五瘟神从未离开他，他也不会离开五瘟神。 姜姬宇的目光落到那只小狗身上，那应该是只小奶狗，刚刚断奶，至少能活十几年，如果让弟弟留下他，那弟弟舍不得小狗…… 他走过去，撑着膝盖看姜继尾手里的小狗：“你想养它吗？” 姜继尾本来是没想养它的，只是要动手的时候于心不忍，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了，还是姜姬宇做了决定：“你想养它就留下吧。” “姬宇神！”一直守在旁边的阿给赶紧冲过来，“这不行，这不合规矩！” 姜姬宇向他投去冷冷一眼，只一眼便已经含了怒气。 阿给心里打个突，却还是没有退缩，比起姬宇神生气，姬宇神的安全更加重要：“养蛊人家是不能养狗的，尤其是您更加不行，您不能为了哄阿鱼开心不顾及自己的安……” 姜姬宇沉默地望着他，眼里尽是寒意。 阿给说不下去了，叹息着摇头：“我去前面收拾一下。” ---- 今天微博有两个好心人推荐了这篇，一下多了好多人和评论，好开心，一会儿多更一章！
第32章 32、纳凉 姜继尾蹲在原地，怀抱小狗望向阿给离开的背影，试探着问：“哥哥，阿给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姬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又问了一次：“你想养它吗？” “也不是特别想。” 姜继尾抱着小狗站起来，习惯性地想凑到哥哥身边。 又想起阿给的话，连忙后退一步，对上哥哥乌黑的眼眸，下意识便说了实话：“我本来是想和你比一把，斩下这小狗的四肢裹了红布埋到屋子四角，逼走你在我身上下的蛊……” 姜姬宇的目光落到姜继尾脚边的砍刀上，又在心里给阿给记了一笔。 姜继尾注意到哥哥的目光，赶紧一脚踢开砍刀。 他一直把这只小奶狗藏在背篓里，刚刚准备动手时，掀开红布，小东西便兴冲冲地探出个脑袋，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颇有活力地冲他摇头摆尾。 肉乎乎的舌头舔到他的手背上，姜继尾再也拿不稳刀。 他抓着小狗的前脚，可怜巴巴地搓搓：“后来我看着它，就不忍心了。” 他抬起头，对上哥哥的眼睛：“我就是想逼走我身上的蛊。” 姜姬宇依旧没说话，仍是面沉如水地望着他，心里却十分忧愁。 他不想养狗，就更加没有理由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干脆真的给他下个蛊好了，要不打断腿也行…… 因为哥哥的沉默，姜继尾吓得简直不只该如何是好，放下小狗凑到哥哥身边。 又想起哥哥常说他脏，抱了狗的手，哥哥一定更加嫌弃，赶紧又蹲下洗了手，才把一双湿淋淋的手探过去，拉住哥哥的手。 “哥哥！” 姜姬宇偏头看向那只手。 “洗了，干净的！”姜继尾立即自证，“哥哥，你到底生我什么气呢？你把我的蛊解掉好不好？” 姜姬宇不言语。 “你解掉我的蛊吧！要不我老尿床都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吗？” 姜姬宇想到姜继尾没有伙伴，都要跑出去玩耍的日子，便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那么贪玩，那样喜欢一个人跑出去，不肯在家好好陪他，怎么可能连遗精都不懂？ 姜继尾没他哥那么多心思，知道他哥肯开口就是有转圜的余地，立即大声叫屈。 “我不喜欢！我怕热，我就喜欢抱着你睡，多凉快啊！” 姜姬宇冷着的脸上终于化了冻：“真的？” 他丝毫不因被当做纳凉神器而动怒，反而因此欣喜。 弟弟怕热，他身上又凉，那不比养个小动物更加吸引他？ 寨子里高高在上的神明姜姬宇，丝毫没有意识到已将自己放置到了和小奶狗一样的地位。 姜继尾连忙点头，扑到姜姬宇背上：“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姬宇冷哼一声，心说你刚骗完。 他这一声冷哼，姜继尾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乖乖地把哥哥的长发从两人之间扯出来，连带着自己的下巴，一起搭到姜姬宇肩头：“哥哥，我刚刚不是有心的。” “嗯。” “除了小狗，再也没骗过你。” 姜姬宇不说话，手托着弟弟两条大腿，低声问：“怕热不还有竹凉席呢吗？” “竹凉席哪儿能和你比啊？”姜继尾一把搂住哥哥的脖子，“我可以没有竹凉席，但不能没有你！” 姜姬宇这才露出笑模样。 一边背着姜继尾往屋里去，一边嫌弃地歪着脑袋去躲他满手的水：“姜继尾，你脏死了，别摸我！” “我就摸，我就摸！” 姜继尾闹着把手探进哥哥衣服里，湿漉漉的手抚上哥哥的胸膛。 掌心下是哥哥跳动的心脏，他趴在哥哥背上，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在随着他跳动。 他把脸贴到姜姬宇的颈窝上：“哥哥，你别再和我生气了好不好？我怕死了。” “怕什么？” “怕你不要我。” 姜姬宇没想到他会怕这件事，很疑惑地打鼻腔中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嗯”来。 “你给我下蛊让我尿床，就是为了和我分床睡是不是？你最爱干净，我尿床，你就又有借口嫌我脏了。” 姜姬宇听到这件事就要为他的无知生气，把人丢回床上，又开始不理人。 姜继尾自觉猜中哥哥的心思，哥哥才会这样生气，跑过去从身后攀住姜姬宇的肩膀抱住他，鼻尖去蹭姜姬宇的颈窝，委屈巴巴地将心事说出来：“你今天不和我一起睡，明天就可以不和我一起住。” 他越说越委屈，都带上了鼻音：“到时候你就把我赶回卡博的房子里，然后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我都猜到了。” “哥哥，我还没有长大呢，你不能不要我。” “你说过我们是亲人的，我只有你了。” 姜姬宇心头一颤，握住姜继尾搭在他胸前的手，侧头对上弟弟泪汪汪的双眼。 他轻声问：“你怕我不要你，才想用土狗对付我？” “我没有。”姜继尾连忙摇头，“我没有想对付你！我只是想把蛊逼出来。只要我不尿床了，你就不会让我滚蛋。” 姜姬宇憋了一天的气儿终于顺了，温柔拍抚着弟弟的手臂，没告诉姜继尾，他保住了自己的腿，也没告诉他自己的心思，只是笑着叹了口气：“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不要你要谁？除了你还有谁敢给我酸果子吃？” “那不是我给的！” “嗯？” “是姜英给我的！”姜继尾见哥哥总算消了气，侧身滑进他怀里躺着，“我看好看才特意给你拿回来的。” 他捉着哥哥的指尖递到唇边亲了亲：“你真的不生我气了？” 柔嫩的唇瓣贴着指尖，姜姬宇脑袋里乱成一片，似是山中漫山遍野的花从在这一瞬间，从弟弟的唇冲入他的头脑之中。 他想，发桃花癫大抵就是这样。 他抽回手，强作镇静地掐掐姜继尾的脸颊：“生。” “我明天给你摘桑葚好不好？” 姜姬宇不说话，拇指缓缓碾过姜继尾下唇：“你就这么哄寨子里的女孩子的？” “我和她们都是好朋友！” 姜姬宇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姜继尾见哥哥不懂，便解释道：“我只哄你。” 姜姬宇捏着他的耳垂，垂下眼没再说话，擦了脚躺回床上，把弟弟拢进怀里才抵着他的额头说了一句：“上山的时候让阿给跟着你，再摘点桑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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