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岑眼见地辩不过口舌伶俐的猫妖,难掩愠色:“你是想我现在就走,不管你的死活了吗?” “师尊不要生气……” “给我闭嘴!”说罢,心中忽生婉转一计,温言道:“你若从此不再说这些浑话,我或可留你在身边。” 常笑忙不迭答应。 ---- 夜明岑:乃悟猫妖假病,盖以诱师。
第31章 28 毒仙鉴心,三清驱邪
常笑从此对自己不甚明了的事情缄口不提。 人世间他想要弄明白的事儿太多了——为什么师尊不许自己亲他?为什么师尊说不能娶他,也不能被他娶?简直太复杂了。 他不敢再在夜明岑面前做出好学的模样,什么事情都不敢追问,总是仔细琢磨夜明岑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似笑非笑,生怕夜明岑铁了心不再要自己…… 今日天朗气清,常笑的身子有些好转,勉强下得地走动了。夜明岑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从医书卷中抽身将自己换下的血衣洗了。 大片血迹斑驳陈旧,用皂角搓了好几遍,手指险些搓伤也洗不净血迹。便是那晚背着常笑回家时弄在衣服上的,这是常笑七窍的血,不免触目惊心…… 两侧肩膀上破了几个大洞,奋力搓洗后口子裂得更开。夜明岑这才注意到后肩处隐隐作痛,是常笑不懂事地强作亲昵时误伤的地方。思及此,嘴唇上温润的触感仿佛就留在上一弹指,羞极恼极,如梦如幻,使他无心浣衣。 衣裳挂在阳光正盛处。 常笑卧床久了,坐在床沿瞧着窗外,目不转睛地方盯着一只蜻蜓出了神。红色的蜻蜓盘旋急转,落在晾晒的破衣上。常笑歪了歪脑袋——破衣的肩膀上怎么有两个大洞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瓦罐锵啷碎地。夜明岑扶着右手跌坐在地,手背处一片红热,显然是被刚煎好的药烫伤了。 常笑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将夜明岑扶起,声声是不忍的心碎:“师尊伤到哪儿了?” 夜明岑吃痛地借力走到厨房,用凉水不断冲洗伤口,宽心道:“无妨,去取屋里的小紫罐的药膏来,治烫伤的……” 常笑依言照做,小心地帮师尊抹上香气四溢的药膏,缠上纱布。 还没算完,今日的药得常笑自己煎服了,笨手笨脚地,让夜明岑颇不放心…… 家中药材品类繁杂,生怕常笑把剧毒的药虫放进去了,故而一直亲自守着他。 “不对,文火,不是武火……就是小火……这么笨,出去千万别说是我徒弟……” 常笑好歹将苦涩的药喝了,接过夜明岑递来的一小盏枇杷果酿,饮下的一瞬,口中酸甜清冽,化苦生津。 乖巧地冲夜明岑展露一笑,虎牙可爱,让人联想到被他轻轻咬上一口的滋味…… 一瞬间,夜明岑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是夜,夜明岑的肩伤疼得无法忍耐,趁着常笑睡去,他方才起身小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好巧不巧,白日里手也烫伤了,眼下为自己换药十分不便,连衣裳也不好解。 他自嘲着摇摇头,叹道:“医不自医啊……” 着手去够桌上的剪子,一个不小心,将许久不用的竹篾猫窝掀翻在地。 常笑眠意甚浅,本来就是昼伏夜出的猫儿,此时翻身坐起,攀上夜明岑的肩膀,殷切问道:“怎么了?” 夜明岑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常笑见状,赶忙将手挪开。夜明岑别扭地转过头去,微弱烛光掩下他的脸红,轻声说道:“我肩上有伤……” 常笑立马说道:“我帮你看看!” 自从夜明岑离家以来,总是颠沛流离,睡觉时身上只除去外裳。春寒料峭时节,他身上穿着三重衣。 常笑的手刚牵住衣裳一端系带,心底忽而生出些许退缩的意思。据他平日里观察,师尊无论是沐浴还是换衣,都是避着他的。 如今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生怕师尊不喜欢,便小心告饶:“徒儿得罪了……”说罢解开重重系结…… 三重衣褪下,前胸后背俱添凉意,夜明岑咽了咽唾沫,干涩的喉咙发紧,面上红云更浓……他紧紧抓着滑落到手肘的衣襟,尽量不让自己上半身不着寸缕。 常笑紧张地手抖,一圈圈解开缠绕的纱布,小心清理掉粗糙地抹上的药膏。伤口很深,洇着血,尚未结痂,一看就是猫妖的手笔。 常笑愧怍地低下头,殊不知发丝扫到了夜明岑的背上,轻轻拂过的风一般,夜明岑秉烛回头照亮伤口,看向常笑。 “怎么了?” 猫妖儿嘴上忙不迭说着道歉的话,一面小心地在伤口四周抖上金创药粉末。 将伤口重新裹好,常笑从夜明岑身后抱住他的窄腰,小心地将脸贴在夜明岑的后背上,喃喃说道:“师尊,我想和你说说话……” 许是夜深人静,无人知晓。又或许是不忍苛责病痛缠身的猫妖儿,夜明岑鬼使神差地没有呵斥常笑的举动,似乎也贪心这一瞬的亲密无间,故意缓缓说道:“你想说什么?” 常笑留恋夜明岑身上令人舒心的气味,只有敏锐如猫妖一般才能察觉得到,烟熏火燎的药香之下是一股细细的兰花香气。他讷讷地问道:“我们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反倒将夜明岑问住了,几度欲言又止。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在于常笑的怪病,他谨慎地将其中一味药换了几遭,收效甚微。饶是曾经的玉帘圣手也一筹莫展。 此时一个念头萦上心间,带常笑回杏花醽醁楼……转念一想,又答应过杏花夫人永远不再踏足郁清州……赌咒发誓的决心恍如昨日一般清晰可鉴,杏花夫人的绝情面孔也如朔月一般难以捉摸…… 夜明岑很想告诉常笑,自己其实看不清脚下的路,甚至可以说,根本无处可去。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说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根本不值得你信赖与依靠……不系之舟,随波逐流罢了……” 他起身从匣子里取出金蝉,交还给常笑:“这是你的东西,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常笑双眸圆睁,莫名担心起来,如若接过它,是否意味着二人随时将会分道扬镳。 常笑立即光着脚下床,扑过去将夜明岑抱住,胸口泛起阵阵钝痛,喊着:“是不是还给我之后你就要丢下我了?” 夜明岑伤口再度被压到,吃痛着,却并未推开常笑……常笑的身量早已超过他,温暖如煦日一般,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多温存一刻钟…… 不止一刻钟……他贪心地想着:如若余生都能如此刻一般温馨相伴,让他折寿也情愿…… 他在那一刻幡然醒悟——不落邪见的奥义。自古便有帝王断袖、君臣分桃等美言佳话,男子之间情意深笃,实为情理之中。 如何能以偏见概之? 委实参透其中深意后,夜明岑不得不承认,为此,他泥足深陷了…… 夜明岑轻抚着常笑脊背,哄小孩子似的温言:“你先把它收好……我没有那样想……” 常笑紧紧攥住手中金蝉,剖心发咒一般:“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要是你丢下我不见了,我会疯起来满世界找你。” 夜明岑低头解颐,咯咯笑着说:“傻猫……” 翌日清早,夜明岑起床时已不知常笑去向。夜明岑了解他,猫妖儿向来自由自在,即使生病了,只要还能吃饭、蹦跳,就死不了——肯定就在村寨里,跑不远的。 夜明岑背上背篓正欲出门,推开门扉,远远地看见一条人影朝自己招着手跑来,那人喊道:“桃山医仙请留步——” 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位道士。一身靛蓝三清领通裁道衣,头戴逍遥巾,神采奕奕。双耳招风,双眉斜飞入鬓,双目下三白,颧高而唇薄,看起来与夜明岑年岁相仿。 那道士双目有神地打量了夜明岑一番,拱手作揖,自报家门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名叫占风碏,是来为家父请医的。” 夜明岑忙将人领进屋内,详谈一叙。 占风碏无心顾左右而言他,开门见山道:“夜大夫,家父苦患呃逆之症久矣,时常反复,痛苦万状。听闻桃山医仙药到病除,故诚请夜大夫出山……” 夜明岑刚替他沏好茶,闻言忙自嘲地说道:“快别叫我医仙……我也遇到了棘手的病症呢!” 占风碏立即坐直了身子,吹拂开浮沫,闻言未及饮下,好奇问道:“是什么杂症,竟然能难倒你?” 夜明岑转动着手中茶盏,无心饮茶,扶额道:“说起来,我家徒儿似乎犯了什么邪祟之症……无端地七窍流血,胸痛不止。” 占风碏掐着太阳穴若有所思,随即直言不讳道:“夜大夫,我从山脚下便看见此山中邪气漫天,特别是到了你家门口,邪气更是冲天……” 夜明岑心知肚明,占风碏口中“邪祟”多半是常笑。他神色丝毫不慌地对答如流,心中只念常笑切莫此时归家。 察他神色不惧,占风碏眼神犀利地扫视四周,从腰间取下三清铃,咄咄逼问道:“你的徒弟呢?” 来者不善,夜明岑起身将手背过身去,指尖衔着三粒毒针。他嗔怒道:“你究竟是来请医的,还是来找茬的?” 就在这时,常笑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打断了二人的攀谈。 夜明岑眼尖地看到常笑耳畔挂着一枚金蝉耳坠——原来一大早就是去做这件事了。比起之前沉闷的通身黑衣装束,金蝉衔耳,妖异少年更显邪魅俊俏。 占风碏神色一凛,闪身拈着符箓朝常笑袭来:“妖孽!看招!” 常笑大病未愈,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哪里应付得来?眨眼间已被漫天黄符包围。他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强催妖术破解符阵,乍现摩罗妖相。未果,被符阵强压在地,七窍立即渗出汩汩鲜血来…… 占风碏立即念咒催动三清铃,突然,胁下三寸传来刺骨的疼痛。低头一看,已经中了三根毒针,周身气力散尽,晕倒在地,符阵当即破除。 夜明岑焦心地直想踹占风碏一脚,念及常笑再度病发,无暇顾及这不分青红皂白的道人。遂将常笑抱进屋内,施针止血。 那占风碏被绑在堂屋之内,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转醒。 他神色恍惚地看到那猫妖似乎快救不活了,七窍间流不尽的血淌了一地……夜明岑一面不断施针,一面掐穴,不抵半分作用。 占风碏头歪眼斜地倒在地上,心下雪亮,这猫妖儿确实遇到邪祟了。于是朝着他二人大喊:“我有法子救你徒弟!快给我松绑!” 夜明岑从血泊中抬起头,满面泪痕,满袖血红,沉着脸朝占风碏如傀儡一般僵直走来。 占风碏骇了一跳,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夜明岑被邪祟附身……夜明岑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脸,迫使他张嘴,强塞了一粒颜色鲜艳的毒丸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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