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印白说:“所以……” “所以证据还在,”祁染说,“只是在等用它的时机。” “怎么用呢?”江印白有些颓丧,“劳伯·贝肯已经连任了,他还掌握了议会和最高法院的多数席位,以后只会更难。” “会有机会的,”祁染说,“而且,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机会很快就会出现。” 江印白想继续追问,祁染却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牵扯太深。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会来找你的。” 江印白微微笑了笑。虽然世事艰难,但听到哥哥的话,他又像小时一样,感到安心。 “对了,”祁染望着黑夜中两个挨得很近的身影,发出疑问,“你们究竟是怎么遇到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是副cp的回忆章,这几个章节会全部用“幕间”做章节名。
第71章 幕间 当时,最高法院之争沸沸扬扬,全国瞩目,霍尔却对此一无所知。 逃离押送车后,他躲进树林,先找到了一条小溪,洗掉身上残留的味道——军犬的追踪能力是恐怖的。 绕开林中的小径,他在荒无人烟的树丛中跋涉,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不能长时间留在山中,他是从山边的路上逃亡的,军方很容易就想到他躲在树林里。这儿人迹罕至,但大规模的搜捕之下,他还是逃不掉的。 他也不能进入市区,军方大概发布了通缉令,这件案子闹得这么大,全国上下都知道他的样子,一旦进入人群,必然被发现。 远途逃亡就更别想了。现在各个交通枢纽遍布摄像头,进出站都需要查验身份,他只能依靠两条腿,能跑多远? 油松细密的针尖擦过他的脸,传来一阵刺痛。 山间充盈着林木清新的气味,沉在古老的自然气息里,他却只感觉到眩晕。 挣开枷锁只是第一步,最容易的一步,他只是从深渊坠进了地狱。 风忽然大了些,枯枝断裂,他陡然一惊,迅速矮身,躲到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后。 屏息细听,除了枝叶坠地的窸窣,并没有其他声音。然而他还是不敢放松,直到风声渐息,林中寂静如初,才舒了口气,向后靠在粗糙的树皮上。 反刍着这场虚惊,他感到深深的悲凉——后半生,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这样惊弓之鸟似的活着吗?他就会像老鼠、臭虫,人人喊打,不见天日,只能龟缩在阴暗的角落,啃噬别人留下的残渣和皮屑? 他蓦然感到寒意刺骨,不止是心理的,也是身体的。 虽然是暮冬,积雪未消,依旧呼气成雾。他身上只有一件囚犯的棉衣,蹲着不过一刻钟,手脚已经麻木了。 如若起来走动,靠活动驱散严寒,又会消耗过多体力,而他是没有余粮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胃里一阵刺痛,大概是饥饿所致。 咬了咬牙,他还是决定起身寻找食物。困在这里,不被冻死也是饿死。 他在树林中搜寻可以充饥的东西,可一无所获。没开春,动物们龟缩在温暖的巢穴里,野果、山梅也不是采摘的季节,偌大的一座山,竟是一片空壳。 他走了半日,只找到了一株牛蒡。他记得野外生存演练时,自己吃过这种植物,于是掘出一些,拿到小溪旁,用水洗净。 逃离押送车时,他从看守的腰间夺来一把军刀,他用刀把牛蒡切成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味道又涩又苦,然而这是他今天唯一的营养来源了,只得逼着自己咽下去。根部纤维生硬,干吃损伤食道,他又捧起溪水,灌了下去。冰雪初融,溪水接近零度,每一口都带来冰冷的刺痛,喝下去,胃也冻住了,坠在肚子里,像个冷硬的冰块。 他又喝了两口,因为不喝会脱水。 夜幕降临,气温下滑,风势也逐渐大了起来。空气像带着刀片,剐蹭皮肤,呼吸也变成了酷刑。霍尔拖着疲惫麻木的身体,在林中缓缓前行。他要找到过夜的地方,如果失败,也许他的生命就在今夜终止了。 万幸,他在山腰找到了一棵老树,底部有一个树洞,洞口不大,但稍微挖掘一下,或许可以蜷缩进去。 他将树内的杂物清理干净,用军刀削下树枝,挡在洞口,双手抱膝,将自己塞进去。挡住了风,虽然还是冷,但比林子里好多了。 尽管精疲力尽,这一夜,霍尔也未曾合眼。他时刻警觉着,每一次窸窣,每一次断裂,每一次树影摇晃,都会让他立刻紧绷起来。因为睡不着,脑子又自动想起了前因后果。 冰冷的手铐,审问室刺眼的灯光,法庭上如芒在背的眼神。 他把这段日子过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带出更多细节,更多悲愤。他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但就是忍不住。 精神的重锤时刻敲打着,相较之下,肉体的痛苦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就这样看着黎明破晓——又活过了一天。 微弱的光线穿透树梢洒在地上,四周渐渐清晰。山林中弥漫着一层薄雾,显得似真似幻。 迷蒙的视野中,霍尔忽然听到了低沉的嗡嗡声。 无人机!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知道,用于搜捕的无人机上搭载着热成像仪,在人烟稀少的山林中,像他这样的热源无处遁形。 他必须马上移动。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庇护所,匍匐前进,利用低矮的灌木和岩石掩护自己。冷硬的地面像冰层,不一会儿就吸走了全部热气。 观察着地形,他迅速找到一个低洼处。这里树木茂密,杂草丛生,灌木的枝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他的热量。 嗡嗡声由近到远,霍尔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不知道军队派出了多少无人机,如果数量够多,一天之内,他就会被发现。 他得立刻离开山林。 从灌木到岩洞,从密林到河谷,他像一只黏在网上的飞虫,挣扎着,在孔隙中寻找求生之路。 无人机的嗡嗡声始终没有脱离。冷、饿、虚弱,霍尔开始感到头晕乏力,脚步也逐渐沉重起来。 树林逐渐稀疏,他知道,自己要到山谷的尽头了。跨过市级公路和河道,对面是城郊的几座矮楼。 人群也极度危险,然而后有追兵,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 踏出灌木的间隙,雾气散开,横贯山脉的路面陡然出现,阳光下,水泥混凝土白得耀眼。霍尔紧咬牙关,拼着胸中一口气,向前穿过公路,跳过护栏。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嗡鸣,而且更近、更响。他倏地抬头,看到两架无人机从远处逼近,灯光闪烁,映在他眼中,像是加速的心跳。 他飞速环顾四周,寻找可以遮挡热量的掩护。目力所及,只有面前的一条河流。岸边,残雪闪烁着细碎的光,给人鲜明的刺痛。 水是最能隔绝热量的。 牙根已经酸楚起来。霍尔飞奔向河流,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立刻包围了他,像上千柄尖刀扎着皮肤。他浑身颤抖,硬逼着自己沉入水中。 无人机在河流上空盘旋,灯光扫过河面,河水的流动声和无人机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视野模糊起来,神智仿佛脱离了身体。他感到过往的自己站在对面,眼神鄙薄而惊惶。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对方问,变成这样,活着还有意义吗? 你做任何力所能及的善事,救任何能救的人,你兢兢业业、认真诚恳地生活,到底换来了什么? 耳边仿佛传来了笑声。 因果循环、善有善报,都是不存在的。 在权贵眼中,你不过是一颗弃子。 一秒,一秒,时间无限延长,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痛苦。 无人机的声音终于远去,他爬上河岸,感觉过去的自己永远、永远死去了。 他低头望着手指,皮肤开始变白、发硬,疼痛无比。他知道自己是冻伤了,如果拖延下去,身上的衣服冻成了冰,不死也会截肢。 拼着最后一口气,他跑进最近的一栋楼,翻进一楼的阳台,扯下晾着的衣物。战栗着,他将湿透的囚服脱下,换上干衣服。 还没喘过一口气,他听到阳台门打开了,紧接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刹那间,脑中的弦崩断了。他抽出军刀,从背后勒住那人,刀刃逼近对方的脖子。 隔着衣物,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背很单薄,肌肉也很柔软,看起来攻击性不强。 霍尔握紧刀柄,低低地说:“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割断你的气管。” 那人顿了顿,近乎耳语地说:“我不会的。” “往前走,”霍尔说,“我们进屋。” 那人没有反抗,他们保持这个姿势,一起进去了,对方还提醒霍尔记得关门。 等两人走到屋里,那人恢复正常音量,说了一句:“好了,放开我吧,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霍尔冷笑。连昔日战友都可以背叛自己,更何况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就是对人信任过头了,所以才遭了报应。 那人叹了口气,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霍尔的手还因为寒冷发颤,思维也滞涩着,直到现在,大脑才开始运转。 这声音是有些熟悉。 他抬起头,在客厅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年轻苍白的脸。 江印白。
第72章 幕间2 霍尔当然还记得这个记者,他一生并没有见到多少冲进危房救婴儿的傻子。 澄澈的眼睛带着点期待,望着镜中的他:“想起来了?” 霍尔没有回答,但神情显然是在肯定。 “我还没那么无耻,连救命恩人都能出卖。” 看着这双眼睛,你很难不相信。 不,霍尔提醒自己,这个时节,恩人不恩人,哪有命重要。窝藏逃犯是要判刑的,官方肯定还给自己的人头悬了重赏,救了他又怎样?谁能保证他不背叛? 见霍尔还没放下刀子,江印白叹了口气:“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放开我吧。我得给你找点药,还有保温毯、热水袋,这样下去你会冻伤的。” 霍尔不为所动:“在哪儿?我去拿。” 江印白往卧室偏了偏头。霍尔犹豫片刻,将落地灯的插头拽了下来,用电源线将对方捆在客厅的躺椅上。 他绑的很紧,江印白张了张嘴,想叫痛,又闭上了。如果这样他才能放心,那就这样吧。 霍尔找到保温毯,烧上水,刚想拉窗帘,又觉得大白天遮的这么严实,惹人怀疑,就放弃了,回到沙发上,裹着毯子坐下。 体温逐渐升高,血液也一点点恢复流动。霍尔深吸一口气,感觉生命力流回身体。 水烧开了,他倒了一杯,扭过头,看到江印白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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