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说:“我养父常常念叨的一首诗。” “诗?”林弋阳望着院子,不懂现在的情景和诗有什么联系,“什么诗?” 祁染想了想,只念了最后几句: “我站在故乡的高台之上, 带着无限豪情, 向那些燃烧着荣耀的孩子们宣谕……” 他的声音很轻,没注意到钟长诀的目光隔着半个院子,直直地朝这里飘来。 “那古老而美丽的谎言, 战死沙场,是如此甜美而荣耀。” 古克尼亚语是中学必修课,虽然时隔很久,林弋阳还是理解了它的意思,露出怅惘的微笑。 军官们四散开来,各自身边都围着一群孩子,空军蓝底白边的制服英气勃勃,许多孩子露出艳羡的目光,好像已经开始思考穿上它的样子。 嘈杂的人声里,祁染望着中心的那个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没想到你还会做义工啊。” 祁染猛地回神,发现一名军官朝自己走来,肩上担着中校的五芒星。 “这么久不见,原来跑到里兰来了。” 对方的目光中有打量,有玩味,更多的是一种放肆的渴求。祁染判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然后忽地出了身冷汗。 看来是原主的故人。 大意了。见到钟长诀的那一刻起,他把注意力全放到了一个人身上,忽视了其他潜在威胁。
第8章 变故 基地的高级军官在场,那位中校也不敢太放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就回到孩子们中去了。 祁染垂下目光,慢慢退后两步,转身走向林弋阳。 “我有点事,”他说,“既然今晚有其他护理员回来,我就先走了。” 林弋阳对他的突然辞行有些讶异:“这么急?马上天就黑了,住一晚,明天早上走吧。” “不用了,等军部的人走了我就走,”他说,“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林弋阳隐隐觉得不安,但还是挤出笑容:“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下次一定好好叙叙旧。” 她把手放在他背后,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 探访很快就结束了,钟长诀向林弋阳握手告辞,林弋阳感谢军官们的陪伴。 看着街旁的车子陆续开走,祁染长舒一口气,向林弋阳和孩子们告辞。他偷偷把原主留下的钱塞到了林弋阳的床头柜里,背上来时带的包,走向街道。夜色慢慢坠落,他用终端查了最近的旅馆,订了间房。距离不算远,他决定走过去。 这是他做的第一个错误决定。 还没有走到旅馆那条街,一辆车就在他身旁停下,车窗里是中校熟悉的脸:“跑的挺快啊。” 祁染往街道里侧退了退:“长官有什么事吗?” 中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假装不认识,还是客人太多,把我忘了?” “我已经不做这一行了。” “我出双倍的价钱,”中校盯着他,“你不是很缺钱吗?” 祁染掉头往逆车道的方向走:“我说了不做。” 车子猛地刹住,中校走出来,一把拽住他。街道上行人虽不多,还是有几道目光向这里扫过来。祁染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家伙穿着军装还能当街抢人。 “长官,”祁染的声音冷下来,“您不会想强买强卖吧。” 中校没有答话,直接拽着他往车子里拖。祁染会一点防身术,但在现役的空军精英面前不值一提。眨眼间,对方已经把他丢进了车里,自动驾驶系统关闭了车门,车子往前驶去,街道上的行人变成了窗外的虚影。中校把他按在后座上,手急切地探进他的衣摆,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婊子也讲起自尊来了?”手继续往下滑,“每次你不都叫的挺欢吗?” 身上人的呼吸滚烫地打在脖子上,祁染望着窗外,脑子里回忆查询路线时看到的地图标志。确认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他用手顺着对方的背滑下去,摸到腰带上。车内空间狭小,枪太危险,于是他抽出了军用匕首。 刀刃出鞘的声音让中校惊醒过来。他在急色中勉强维持住了军官的素养,迅速避开祁染的攻击,上前夺刀。 这在祁染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想刺伤一位高级军官。他只要争取到一点时间。 在军官闪避的同时,祁染从座椅上滑下来,扑向控制面板,打开了车门锁。紧接着他把刀向对方掷去,直接跳下了车。 中校显然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停车,看到路对面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走着。 “你他妈疯了?!” 祁染回过头,看到对方怒气冲冲的眼神,加快两步,走进了街角的一所房子。 警察局。 夜班警察正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戳着终端打牌,看到有人走进来,才关掉屏幕,将神情整理得严肃一些。 “警官,”祁染说,“我要报案。” 警局的两位对视了一眼。这人头发凌乱,衣领撕开了一道五厘米的裂口,手腕上还有淤青,一望而知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当街骚扰我。”祁染说。 他不是非要状告对方,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他只想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对方知难而退。 按照规定,下一步需要做详细的笔录。然而,还没等他起身前往对谈室,中校就走了进来。看到他肩上的五芒星,两个警察瞬间站了起来。中校军衔相当于分局局长,尽管不在同一系统,也算是上司。 中校神情庄重,完全不见撕衣服时口涎直流的丑态。他示意两位巡警坐下,把手放在了祁染肩上。 “不好意思,”他说,“我男朋友跟我闹了点矛盾。” 祁染没想到他居然追进了警局,看了眼肩上的手,稍稍往旁边挪了挪:“我不认识他。” “亲爱的,”中校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别闹了。” 祁染望向对面的警察,失望地发现他们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显然是不想揽这摊子烂账。 “回去好好谈谈吧,”警察挥了挥手,“别再闹到警局来了。” 中校噙着笑容,抓住祁染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祁染手上一阵发痒,恨不得打烂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他转身盯着两个置身事外的警察:“你们没有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就这样让他把我带走?” 警察带着“军队哪里惹得起”的表情,像家庭调解员似的劝说:“先生,情侣吵架就不要占用公共资源了。” “这是刑事案件!” “那你去军队保卫处报案,让军事法庭审理,这不是我们的执法范畴,”警察说,“知道空军第四基地怎么走吗?不认路的话,我们可以派辆车送你过去。”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倒不用那么麻烦。” 两位警察往外一看,立刻起立立正。中校的手闪电一样从祁染身上缩了回去,归入笔挺的军姿中。钟长诀站在门廊下,目光从下属扫到警察,最后落在祁染脸上。 “将军,”在祁染说话前,中校抢先开口,明显是紧张他说出实情,“我男朋友只是有点情绪激动……” “姓名,部队番号。” “报告长官,”中校被掐断了话头之后,立刻滑入熟练的报告,显然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空军105师第二中队队长,吉斯·艾威尔中校。” 钟长诀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眼他肩上的五芒星:“我给你颁发过守护勋章。” 听到长官记得自己的功勋,中校脸上掠过自豪之情:“是,长官!” “很好,”钟长诀说,“我明天就去蓝港,向联首提议,推出一项新法案,只要击落两架战斗机,就可以不遵守联邦宪法了。” 中校脸上波纹般的笑容戛然而止。 “大街上追逐拖行,跳车逃难,你这是在演电影?”钟长诀说,“干脆把SUN晚间新闻的制作人叫来,给你做个现场直播,这样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空军目无法纪了。” 中校额头上沁出汗珠。细节说的这么详细,显然是围观了全程,狡辩也没有余地了。 钟长诀看了他一眼:“盖德把打牌的工夫匀一半出来,105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目无法纪。你们是不是觉得联首是105师出身,自己就是皇亲国戚了?” “将军,绝对没有……” “我让你解释了吗?” 中校目视前方,闭上了嘴。 “滚回去接受停职调查,让盖德明天来见我。” “是!” 钟长诀不再说话,做了个出去的手势,中校立刻迈着方步出门,飞速跳进自己的车,开走了。 旁边两位警察嗫嚅着问:“将军……” 对于兄弟部门的下属,钟长诀倒还客气,说了声“辛苦了,你们继续工作”,就朝祁染走过来,伸出手。 “我治下不严,给你带来了困扰,”他说,“我替我的部下向你道歉。” 祁染五味杂陈。钟长诀的出现固然替他解了围,但带来了更大的麻烦。英雄相救,此刻他应该表达出激动和感谢,可他满脑子都是随之而来的牵连和纠缠。半晌,他低下头,伸手握了一握,尽力表达出受到解救的感动:“谢谢您。” 皮肤的触感有些粗糙,大约是制造者为了配合常年握枪和操纵战斗机的习惯,设计了老茧。热度沿着清晰的骨节传过来,温暖而有力。这触碰如此真实,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钟长诀看着他垂下来的浓密睫毛,问:“你接下来去哪里?” “我住在附近的宾馆。” “我送你过去。” 祁染忽然一惊,抬起眼睛,正好撞上钟长诀的凝视。 钟长诀没有等他拒绝,就转身往门外走。他跟了出去,除了贴着标识的警车,外面就只有一辆军部的铁甲车。 “您的警卫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钟长诀摁了终端的某个按键,车灯亮起,“这儿不是前线,还没有危险到出门要带一个连的程度。” 祁染估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基地的时间,钟长诀大概是行到半路,遣散警卫,又折了回来:“快入夜了,您为什么跑到这儿来?” “为了见你。” 祁染又懵了一瞬:“我?” “在凌河见过之后,我总是想起你。” 这话似乎需要跟一个解释,可钟长诀闭上了嘴,显然并不想继续说下去。祁染脑内混乱不堪,钟长诀伸手放在他的背上,推着他走到打开的车门前:“走吧。” 他犹豫的时候,车已经开动了,钟长诀点开控制面板:“宾馆叫什么?” 祁染说了名字,随即就闭上嘴,打定主意陷入沉默。钟长诀倒也不介意,靠着座椅,在对面观察他,这注视让他如芒在背。 宾馆很快到了,车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有电梯直通客房。祁染说了声“谢谢”,矮身出门,然后看到钟长诀也下了车。他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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