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值得,实在是不值得。 对面人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好在没有流血,只是留了几道深印。 钟长诀的语气几近恼怒:“你干什么?旧伤没好,还给自己添新伤?” 祁染的头更低了,简直想把自己埋进尘埃里,最后,他也只能说一句:“谢谢。”这声音微乎其微,他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他甚至不敢抬头。 钟长诀拿起项链,戴在他脖子上。 它贴在胸前,简直像灼热的岩浆,祁染觉得自己要被烫伤了。 钟长诀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找到这枚金属片,以为祁染会高兴,结果对方反而沉重起来。这情绪的深度和广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切他都不明白,从那晚开始,祁染的反应一直异常,他时而欣喜,时而恼怒,始终困惑。 他就要走了,带着这重重谜团,唯一握有线索的人却闭口不言。 他走到桌对面,倒了杯水,坐了下来。过去48小时,这还是第一次能喘口气,歇一歇。 整个过程,祁染站在另一边,泥塑木偶一样僵着。 钟长诀的眉头愈发紧皱,放下杯子:“对了,在我离开之前,还有些必须处理的事务。” 他一开口,祁染仿佛才回过神来,小心抬起头:“事务……与我有关?” 钟长诀不答,拿出样东西,往前一推,它直直地滑过桌子,停在另一端:“用的时候小心。” 祁染低头,面前是一个小巧的枪械——EP250,只有手掌大小,配备瞄准系统,可装八发子弹。枪身是银色金属,握柄雕刻着细腻的花纹,玲珑精致。 祁染慢慢拾起它,美丽之物总能勾起喜爱之情,即使他对枪械并不热衷。 “送给我的?”他说,“我不会射击。” “感谢现代科技,”钟长诀说,“只要五感正常,有基本的协调能力,稍稍训练一下,谁都可以打中八环。” 祁染望向泛着寒光的枪械。他知道钟长诀担忧自己的安全,担忧离开之后,再发生月桥的事,或是俱乐部夜晚的事。 “我走之后,假如遇到意外,”他说,“不用顾虑,直接开枪。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随后,他站起身,走过来。祁染的目光还停驻在枪上,意识过来时,已经被一把揽住,推着往前走。 祁染倏地一惊:“去哪里?” “三楼。”
第34章 三楼 这是祁染第一次踏足三楼。 钟长诀对个人空间讳莫如深,祁染总把这个地方想象得神秘,诡谲,像是间谍接头的密室,或者藏有国家机密的金库。 乘电梯到三楼,门打开的一瞬间,祁染有些失望。 只是一个普通房间,地上铺着毯子,床铺宽阔柔软。床边有一扇门,大约是通往浴室。床对面是占满整面墙壁的书架,书却只有寥寥数十本。 祁染不知道三楼其余房间是否也这样乏善可陈。如果是,他的好奇心就多余了。 然后,钟长诀走到书架前。 祁染意识到了诡异之处。卧室的面积大约在二十平米左右,算不上大,除了通往浴室,没看到通向其他房间的门。 三楼其余的空间在哪里? 墙壁的某个孔隙射出红光,一闪而过。之后,书架忽然像门一样向后打开。 祁染深吸一口气。 书架后是一个巨大的房间,粗略估计,将近一百五十平米。墙壁和地板铺着深灰色的纳米复合材料,远处是三个靶位,近处是一米五宽的台子。房间靠近入口的一侧,有几排直达屋顶的立柜,各种型号的金属枪支和子弹密密麻麻,堪称一个小型军械库。 “你……”祁染难以置信,“你在家里装了一个射击场?” “是。”钟长诀把他拉到一个射击台前,调节高度和角度。 祁染深吸一口气,望向射击场尽头的靶区:“不用空出这么多地方吧,不是有VR射击吗?” 钟长诀指向三排射击区旁边的一个单人舱:“那里有VR设备,可以远距离射击,但我喜欢握枪的感觉。” 祁染的目光又移到那里,注意力放到现实的东西上,他慢慢能不再低头。钟长诀走到装备区,拿出了一匣子弹。“在我走之前,你要打中八环。” 这种语气祁染难得听见,像是平常钟长诀对军官发号施令的样子。这是军令吗?做不到会关禁闭? 钟长诀把子弹装入匣中:“耳罩,护目镜。” 穿戴好装备,他指导祁染握枪、射击,比祁染想象中有耐心,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点。每次祁染抬起枪,刚要扣下扳机,他都会走到他身后,用手敲他的胳膊,大腿,让他调整姿势。 “好吧,”最后他勉强让步,“如果你只能……” 祁染扣下了扳机。 钟长诀眉头紧皱,看着这个不听指令的新兵。对方正盯着枪口,满脸不可置信和赞叹。毁灭的魅力确实是令人沉醉的。 靶纸往前移动,能看到三四环交界处有个小圆洞。祁染看着它,有些沮丧:“我明明瞄准了圆心。” “你瞄准的是白边,这已经是系统校准之后的结果了。” “这个系统需要改进。” 如果在过去,他当晚就能改写校准系统的代码,让它更适合自己的射击模式。 “这是轻弹型枪械,枪身重量小,枪管膛线短,准头容易受到外部环境影响,”钟长诀指向装备区下层的一把枪,“QA550的弹道更加稳定,校准参数更精准,射击精度也更高。” “那为什么不选那个送给我?” 钟长诀转过来看着他。沉浸在对新事物的热情中,他一时没闪避。过了两秒,他才像是做错事一样,倏地垂下眼睛。 钟长诀也移开目光:“别自不量力。” 拒绝的理由让祁染有些不服气。他确实善文不善武,但打架时反应灵敏,当初学格斗上手也很快。现代枪械的发展不就是为了抹平力量差距吗? “给我试试吧,”祁染朝他伸出手,“就一次。” 钟长诀看了他一眼,开柜拿枪,递过来。祁染单手接过,枪身比EP250重许多,但也不至于抬不起来。 钟长诀开口:“用的时候小心……” 话音未落,祁染已经摆好姿势,抬枪射击。子弹离膛的一刹那,他感到一股力从手腕蔓延到上臂,将他猛地一推。 电光火石间,他直直向后倒去。 预期的撞击并没有到来,他倒进一片温暖之中。 意外的冲击过后,他呼吸了几次,逐渐回过神来。微微偏过头,他能看到钟长诀从身后抱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腰。 “后坐力,”说话时能感觉到胸腔的嗡鸣,“我说过不适合你用了。” 祁染低下头,望向那双青筋虬结的手,热气涌上脸颊。他慌乱地直起身,那双手松开了。 他望向靶子,上面一个孔洞都没有。 “在天花板上。”钟长诀提醒他。 “这是第一次用,”他低着头摆弄枪把,努力辩解,“有经验之后……” 身后的人低头望了望他,从旁边走出来,拿起他抛下的银色手枪,站在他左边的射击台前。 “要不要打个赌?”他问,“五枪,八环以内。” 祁染看他像要射击的样子,不可置信:“这有什么好赌的?你闭着眼都能射中。” “不,我不是说我,是说你,”钟长诀说,“接下来五枪,只要你有一枪射中八环,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随便什么事都可以。” “如果没射中呢?” “回答我一个问题。” 祁染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赌局还未开始,他已经知道了双方的赌注。他们还未讨论过那晚的事,钟长诀不可能将它轻轻放下,一定想质问他,而他则想让它永不再提起。 他们都想赢。 钟长诀望着他:“怎么了?你不是对学习能力很有自信吗?” 祁染沉默良久,转回头:“好。” 他举起枪。只要校准系统不出错,五枪之内,肯定能…… 在他扣下扳机的同时,身旁的人抬手连开两枪,动作快得无法看清。紧接着,祁染看到远处的靶子歪了歪,向左转去。 这人竟然打歪靶子?也太不讲武德了! 祁染放下枪:“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钟长诀没有看他:“我提出让你占便宜的条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里面有猫腻了。” “这么干扰我,我怎么可能射中?” “说不定,也许负负得正呢。” 钟长诀低下头,将手中枪械的弹药匣填满,忽然听到耳边有金属碰撞声。他微微转过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 祁染用非常标准的姿势握着枪,却没有与钟长诀对视,只看着自己瞄准的地方:“我没办法排除干扰,那就只能排除设置干扰的人了。” 钟长诀转过身,看着他:“就算不扣扳机,你现在也已经犯下联邦重罪了。” “别误会,”祁染说,“我只是想让您把枪交出来。” “算是个办法,”钟长诀说,“但是……” 在几个字音之间,对方猛地抬起手臂,如同猎鹰的利爪一般,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祁染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指,枪垂直落下。另一只手伸出,接住了它。 紧接着,握住他的手猛地一拽,把他带进怀里。此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枪已脱手,还在徒劳地抓握。 “你居然觉得和我武力交锋有胜算?” 他睁着双眼,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脉搏中奔腾的声音。他的鼻尖埋在宽阔的肩膀上,对方大概在军械库待了很久,能闻到淡淡的机油和火药味。 他把手放在紧实的胸膛上,试着推开,可扣住他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恍惚间,他听到金属落地声,而后另一只手也贴在他身上,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他感觉自己快要融进那具健硕的身躯里,军装的金属扣铬在胸前,隔着衣服也能刻下红印。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他周身都是那熟悉的气味,兜头兜脸笼罩着他,如同汹涌而来的海浪。 霎时,记忆如同水沫一般翻涌而出。纠缠的躯体,黏腻的水声,细细的汗珠泛着光晕,掐出淤青的手…… 大脑陷入旋涡,日光灯如同迎面开来的高速列车一般,撞得神智支离破碎。 “我认输了,”他急促地喘息着,“我认输了,放开我。你想问什么,我回答就是了。” 身前的人没有放。桎梏仍然不可撼动。 握着手腕的那只手松开,抬起,拇指与食指掐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 目光最终相撞了。 “为什么那么愧疚?”眼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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