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楼月西说起的时候脸上有点怀念之色,贺烈就想看看能不能找着。 大爷想了想:“秃黄油不是胶许的本地菜,会做的不多……” “不过你说鹅油,我倒是有点印象。我爷爷说以前游理巷子里以前有个老太太,是外地来的,做的秃黄油好吃的不得了,他十二三岁时最大的幸福就是偷家里的鲜面去换一勺,拌面吃可香了……” 大爷显然和他爷爷一样,是个爱吃东西的,说道这个啧啧起来:“不过那都是我爷爷小时候的事了……那个老太太后来就过世了,我倒是没听过胶许谁家还卖秃黄油的……唉,帅哥,你的面好了,二十二,两元是打包盒钱。” “哦好的,那可能是他记错了。” 贺烈拿着面回了宅子。 祠堂的门还是紧闭着,他不能靠太近,就在平台处又转了转。 他先是按照楼月西说的把奶糕用热羊奶泡软才喂给贺旺财,自己就端着面坐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楼月西,出来吃面了。】 他给楼月西发了个短信,果然没人回了,只有浅淡的焚香的味道,从祠堂里飘出来。 三天啊…… 还真是有点久。 —— 到了晚上,楼月西终于回了信息。 【在吃你买的小饼干。没想到在祠堂还能这样……希望列祖列宗不要责怪我。】 贺烈想到楼月西穿着白袍跪在蒲团上,却偷偷从袖子里摸出小饼干的模样就觉得可爱。 楼月西又发道:【本来想给你发图片的,但网络好像不能用了,只能发短信。随着阴气聚集,后两天可能就不能发信息了。】 【你在干什么?】 贺烈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没压住。 他回道:【中午给你买的面坨了,只能扔了。楼月西,你们祠堂什么材质,外面听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贺烈等了一会儿,楼月西没回短信了。 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的。 突然,院落里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很轻,还有点闷。 贺烈挑眉,给楼月西发道:“把门开开,小兔子。” 那敲击的咚咚声就停止了。 贺烈收到一条新短信。 【……小兔子说,不行。】 一夜相安无事。 贺烈搬来屋里的椅子,好在平台还算宽阔,高台上又有长檐,他在上面凑合了一夜。倒是睡得很香,好似还做了梦。 更加瘦弱年幼些的楼月西,裹在宽大的白袍里,□□着脚,踩在地面上。一本正经的给他说:“还不行。” “要等小兔子长大。” 贺烈才发现他头上顶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兔耳又长又白又软,一只半立着,一只蔫吧下来向一旁折去,露出里面淡淡的粉色。 楼月西就伸手关门了,贺烈看到他屁股上也坠了白绒绒的毛球。 清晨的阳光照到贺烈脸上,他揉把脸,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楼月西进入祠堂的第二天,依然无事发生。 贺旺财在院子里扑蝴蝶,弄得浑身都是泥,贺烈撸起袖子给它搓了个澡。 到了傍晚的时候,西侧的天边被余晖染红,东侧却渐渐被飘来的黑云压住。 贺烈极阳之体,在寻常状况下几乎是看不到阴气的。他看着漫天的黑云将整个天空吞噬,知道七月半要来了。 发给楼月西的消息他已经很久没回了,短信的页面还停留在他的上一条。 【贺队,你在门口吗?】 贺烈回了在,还给他拍了贺旺财洗澡撒泼的照片。 只是信息发送后后面跟着红色的感叹号。 祠堂内阴气过剩,几乎与鬼域无异,信息自然也发不出去了。 贺烈抱着狗,凝神看着院落。 晚饭他用秃黄油拌着白米饭吃的,橙红的小瓶子里现在只剩一半了。 他突然想起面店老板说的话,小巷里卖秃黄油的奶奶若是他爷爷十二三岁时见过的,那也是发生在八九十年前的事了。 八九十年前,楼月西还没出生。兴许楼月西不是在胶许见到的。 但他心里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就连这间祠堂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骆氏祠堂布局讲究,背山面水,水口收藏。 因为水主管族运财源,想要家族人丁财运两旺,必须背靠为实,水抱宗门。 可它的采光太暗了。 楼月西先前几次从里面出来时,从半开的红棕色木门里他也能看到漆黑的地面一闪而过。 贺烈围着祠堂走了一圈。先前楼月西以他阳气太盛可能会破坏祠堂内阵法为由,不让他靠得太近。所以他实际上都没有上过高台。 祠堂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一般而言建筑要高大,采光要足。但这祠堂与这占地颇广的院子比起来,就显得小了些。 楼月西曾解释说这是因为先前的祠堂木头朽了,后来重新修建的。 既然重新修建,为何不修的大一些呢? 更重要的是,楼月西的手机已经因为阴气过盛而失去了功效,可守在门口的贺烈却未察觉到一丝阴气的溢出。若是说贺烈对阴气不敏感,可是贺旺财却是一只黑狗。 黑狗通灵,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几日旺财时不时对着大门外吠叫,却从来没有冲着祠堂叫过。 ——这间特意修窄的祠堂,为什么能将阴气一丝不漏的包围起来。 又或者说,它为什么要呢?
第43章 吃掉 夜色沉得发黑。 天空中飘起雨来。 快凌晨点了, 贺烈却毫无睡意。蜷缩在他脚边布团上的小黑狗却突然支棱起耳朵,冲着门口的方向叫了起来。 贺烈半阖着的眼倏然睁开:“谁!” 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顿,而后就是猛地一记金铁碰撞之声。 哒哒的脚步声在雨夜里响起。 不是鬼, 是人。 贺烈翻上屋檐, 就见一个黑色的瘦小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他没有追, 甚至没有开门。 江边的路灯还亮着,所以他能清楚地看见无数扭曲变形的黑影从江边慢慢地走出来。 岸边湿润的泥土中还有燃烬的蜡纸,那些黑影三三两两的拖着疲沓的脚步从一处游荡到另一处,寻找自己的供奉。 渐渐的,有黑影在向骆氏的大门走来。 不应该,即便骆氏是胶许的大族,人口曾经非常兴旺, 但这么多年, 该转世投胎的也该转世投胎了,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数量! 贺烈猛然响起那声金铁之声——有人破坏了骆氏的铜狮子门环! 数百年的祠堂, 供奉了多少香火。 除了骆氏尚未转生的魂魄, 还有想分一杯羹的孤魂野鬼! 是谁?! 贺烈来不及多想,那人被发现的早,铜狮子只来得及破坏了一只, 但游荡多年的孤魂野鬼越汇越多, 终于有一道黑影啪地拍在了门上。 嘭的一声闷响。 怀中的小黑狗吓得呜咽一声,一个劲往贺烈怀里埋。 贺烈在屋檐上估算着鬼的数量, 实力倒是不强,但数量实在太多。 而且他们大多身上都无罪恶, 不过是在鬼界与凡间唯一相通之日来拾取家人好友烧的纸钱, 若是尽数斩杀,有伤天和不说, 还容易引起鬼的怨气,形成厉鬼。 想了一想,贺烈突然将自己的一丝阳气汇聚于手,然后将它们拍散注入雨中。 阳气被雨水稀释数倍,从天而落,对于孤魂野鬼而言就如同天上撒钱一般,混合着阳气的雨水越飘越远,一部分黑影就这样被引走了。 就在这时,铜狮子突然铮铮作响,下一刻,门闩突然开了。 大门猛地向内打开,一道黑影迟缓地走了进来。 紧接着,又是一道。 贺烈凝眸,能让铜狮主动开门的,只有一种情况——这些鬼魂,姓骆。 骆氏的鬼魂,自然要去骆氏的祠堂拾取供奉。 鬼魂缓缓地向前走着,进入骆氏的院落后,他们身上裹挟着的黑气逐渐褪去,露出生前的模样。 有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也有风姿怡然的长袍青年。 他们的脸上并无怨色,神态严肃而庄重,不像枉死之魂。 可是太多了—— 数量太多了。 贺烈数了数,竟有不下三十个。他们身上穿着过时的长袍,女性则是旗袍或是袄裙,从老至少,都有。 难道这几十年,骆氏没有一人投胎? 见贺烈挡在祠堂的大门前,为首的老人拱了拱手。 “请小友离去,此乃老夫家事。” 他语调洪亮,思路清晰,与本该混沌的鬼物死魂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这个“人”身上有功德。 “敢问何事?”贺烈道,“若是拾取供奉,我有一法。” 鬼魂返回人世,除了见见亲朋好友,或是心有余念未消,就是拾取供奉了。 但此时已过七月十五的凌晨,正是阴气大盛之时,贺烈是绝不会允许他们打开祠堂的大门,冲撞楼月西的。 楼月西手腕上凝实的阴气已经蔓延到了大臂,若再碰见了同源的鬼魂,说不定会发生不测。所以贺烈愿意用自己的阳气来当成供奉的替代品。 可这些鬼魂虽然神态平静,却不像是带着救人的心思的。 果然,为首的老人听到贺烈的话后并没有停住脚步,他打量了一眼贺烈,冷冷地吐出和“庇护后人”完全相反的四个字。 “肃清家丑。” 贺烈闻言一愣,楼月西虽未曾详说,但从他言语之间已经可以知道骆氏除了他再无后代了。 那这个老人口中的家丑,除了楼月西哪还有其他人。 “速速离开,不然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黑色的阴气从他身后溢散,他的双眼变得赤红,方正的脸上双颊凹陷,遖鳯独家显现出死前消瘦的模样。 原来那副精神矍铄、神态严肃的老人形象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前满是不甘的厉鬼。 他身后跟着的二三十个魂魄也在顷刻间化鬼,风姿怡然的白袍青年变成了枯瘦的白骨,穿着长袄的妇女流露出怨毒的眼神。 老人惨笑道:“我骆氏百年望族,竟然被这楼姓小鬼偷了气运,害我儿孙早夭!” “今日我就要肃清门户,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嘴里发出咆哮,整个人飞身而起,向祠堂的大门撞去。 贺烈见状不敢怠慢,以院中枯枝为剑和他打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老人说的家丑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毕竟是楼月西的亲戚,若是打死了还真不好说。 二三十只鬼齐齐攻上,贺烈怀中的贺旺财吓得瑟瑟发抖,呜呜都不敢呜呜一声。 贺烈将为首的老人逼退后,那穿长袄的妇女突然尖啸一声,整个人化为一缕黑气,重重撞上了祠堂。
102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