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坦荡荡,季则声反而不好发作,沉默半晌,看在谢轻逢给他剥虾剥蟹的份上,说了句“算了”,又转过身去继续吃东西。 右边是个男人,正和几个美人饮酒大笑,下流话一阵一阵的,谢轻逢吃了点水果和烤羊,就放了筷子。 此时却听场中传来管弦丝竹之声,幽幽琴声中,红衣美人抱着琵琶出来跳舞,刹那就将场中的目光吸引过去。 一舞毕,乱哄哄的人群也静了下来,卖场的人出来讲了规矩,又留了彩头,没一会儿就开始卖东西。 物件从小到大,从贱到贵,什么东海的龙珠龙鳞龙筋,丹药法宝,无一不有,样样俱全,谢轻逢盯着卖场,买了一条龙筋,几片龙鳞,季则声看得眼热,却没什么感兴趣的。 直到沉夜深深,叫价的人声音都小了下来,卖场的人忽然从后面抬出半人宽的透明琉璃水缸,上面浮着一个少年,约莫八九岁的模样,生了一对漂亮的耳鳍,透明水缸里是一条又大又长的银蓝鱼尾,尾鳍如轻纱一般,正随着少年的动作微微摆动。 场内顿时惊叹起来。 是鲛人!还是幼年鲛人! 成年的鲛人报复心强,难以驯养,就算被捕,也会反抗至死,流干了血也不会流眼泪,可幼年鲛人不一样,攻击性低,可以被驯养,又基本只在海底活动,难以捕捉,故而有价无市,万金难求。 那卖场的人在小鲛人胳膊上狠掐一把,后者很快就张嘴大哭起来,眼泪滚进水里,再捞出来就成了一个个价值连城的黑亮珍珠。 众人纷纷意动,只要这鲛人会哭,就有源源不断的珍珠能拿,就算价格真的高了些,也能很快回本。 季则声盯着那个哇哇大哭的小鲛人,不忍道:“好可怜的孩子。” 谢轻逢纠正他:“他是条鱼,不是孩子。”虽然比小美人鱼漂亮点,但也是条鱼。 这是今晚最后一件卖品了,场上报了高价,有意者开始铺天盖地竞价,就连左边的两个女修也在竞价。 季则声往前挪了几步,看着那只小鲛人,低头数自己的灵石和钱,耳听着叫价越来越高,又失落地垂下了头。 谢轻逢看他的神情:“你想要吗?”他最讨厌爱哭的东西,买条鱼回去不划算。 季则声道:“我的钱和灵石都在藏镜宫,没带出来。” 谢轻逢挑起眉:“那不是给我的老婆本吗?你居然为了一条鱼动那些钱?” 季则声只道:“算了,反正我也买不起。” 谢轻逢看他蔫蔫的神情,想想家里那堆金山银山灵石山,不花白不花:“算了,你要买就买吧。” “只一条,买完就从船上扔下去,不准把他当宝贝养,不然我就把他炖汤喝。” 季则声没想到谢轻逢说买就买,不由道:“不必了师兄,我随口说说而已。” 谢轻逢却道:“喜欢就买,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 他在牌子上写了叫价递出去,那场上的人见了牌子,脸色一变,鞠躬道:“抱歉诸位,这小鲛人已经有主,今日不卖了。” 场下吵吵嚷嚷起来,颇为不满:“好霸道的人!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才让你如此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那人翻过牌子,场下人一见,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谢轻逢将钱袋放进侍者手中:“货送到门口就行,我们先走了。” 他带着不明所以的季则声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将你们这的吃食再准备一份送来。” 季则声爱吃,那就再送一份。 古人言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哪都好使,那侍者恭恭敬敬,看他两的眼神都变了,每到这时候,谢轻逢的野心就会跟着膨胀,爬得越高,就越多人俯首,不会受人凌辱。 他雷厉风行,出了拍卖场,季则声才道:“师兄,你出了多少价?”他方才还没看清牌子上的报价,谢轻逢就带着他出来了。 他淡然道:“既然要买,又何必问价?给都给了,就当做流水东去,当这笔钱没拥有过罢。” 季则声道:“我也不能知道吗?” 谢轻逢笑了笑:“我怕你这个小守财奴知道了,今晚睡不着觉。” 他不说,季则声也没办法,两人回到舱房,没过多久敲门声就响起来。 一人托着龙鳞龙筋,五六个人扛着透明的琉璃水缸和小鲛人,还有四五人带着吃食,领头的小厮低眉笑眼,尖声使唤着手底下的人别磕了碰了,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般。 好在这上等舱房是两间打通的,放了小鲛人也不拥挤,人群蜂拥而来,又蜂拥而去,到头来只剩两人一鱼。 那小鲛人受了惊吓,蜷着尾巴卷成一团躲在水底,季则声叫了好几声都不肯出来,干脆不强求了,看见门后那几大桶煮熟的虾蟹,他拿了几个走到水缸边,在水面上晃了晃:“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那惹人垂涎的香味终于还是把天真的鲛人骗了出来,他抓过虾蟹开始大快朵颐,耳鳍一抖一抖的。 谢轻逢才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心觉不快。 季则声见小鲛人没吃饱,馋得直流口水,又抓了几个递给他,小鲛人察觉到善意,一对小爪子递出水面,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物,耳朵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声音:“谢……谢谢爹爹。” 季则声:“?” 谢轻逢:“?”
第70章 妖术 季则声愣了愣:“你居然会说话?” 小鲛人扭扭捏捏道:“会说话……会唱歌……” 谢轻逢走过来, 一把拿走小鲛人手里的虾蟹,不满道:“谁是你爹爹?” 小鲛人看谢轻逢不好惹,不敢反抗,只敢看着季则声, 嘴巴一扁,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爹爹……” 季则声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由转头看着谢轻逢:“师兄……” 谢轻逢一顿,心说这小鲛人倒是有眼色,不敢黏谢轻逢就黏季则声, 吃准了后者心软, 可惜他谢轻逢冷酷无情:“不准叫他爹,谁是你爹?” 现在都这样狡猾, 那以后怎么得了。 季则声求情道:“孩子还小,我和他多说说就好了。” 谢轻逢道:“明天我就把他扔回海里。” 那小鲛人本来还哭着,听见要把他扔回海里, 立马吓了一跳, 重新钻回水里, 把刚哭出来的十几个黑亮的珍珠捡出来, 小心翼翼地往谢轻逢手心放:“爹爹……爹爹不生气……” 谢轻逢眉头一挑:“我又成你爹了?” “你是大爹爹, ”小鲛人又指了指季则声,“你是小爹爹……” 还能分大小。 都说鲛人狡猾凶残,凶残还没看出来, 但这狡猾倒是一览无余, 一看谢轻逢威势比季则声重, 他就果断把季则声放在小爹的位置。 季则声也道:“师兄就放过他吧……” 谢轻逢道:“怎么, 你真想当他的爹啊?”而且还只是小爹。 季则声道:“我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谢轻逢把虾蟹和珍珠塞回他手里:“那就养着吧,养三天再扔。” 季则声高兴了, 把那一大桶虾蟹扇贝提过来投喂小鲛人,乐此不疲,谢轻逢刚才出门打探消息,还从客商手里买到一份太衍国的地图,正认真琢磨地图。 季则声的心魔线每天都会延长一些,但只要双修几次,就会回退一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应该是季则声身上种马文龙傲天光环的缘故,西陵无心既说要直系血亲,那必然是有把握,只要找到公冶焱查明身世,那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原著里季则声的血亲就没有露过面,不知他们是否尚在人世。 想到曲鸣山和其他中过心魔祸之人的下场,他未免担忧,正想和季则声说话,一转头却发现季则声还在另一室中陪小鲛人说话,像是被那条鱼勾走了魂一般。 他走过去,却发现那小鲛人举着个扇贝在琉璃水缸边缘,左敲一下,右敲一下,要给季则声开扇贝,一边敲一边还在唱歌。 后者弯着眼睛笑,被哄得找不着北,谢轻逢莫名升起一股空前的危机感,但面上不显,只道:“季则声,回来睡觉了。” 季则声微微一顿,在小鲛人头发上摸了摸:“明天我再来喂你。” 小鲛人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心:“……谢谢爹爹。” 为免小鲛人暗中脱逃,谢轻逢在另一室内设了禁,季则声嘱咐完小鲛人,回到了谢轻逢身边。 他们如今出门都只睡一张床,季则声尤其喜欢和他一起睡。 谢轻逢琢磨了许久,才意识到季则声可能是没有安全感,要是谢轻逢有事或者不在,他也不睡了,美名其曰合体期不需要睡觉,但是谢轻逢只要一上床,他就自觉到里侧躺好,悄悄钻进师兄的被窝。 隔壁那一室已经被小鲛人占去了,他们只能草草沐浴上榻,谢轻逢碰了碰他的头发,又抓起他的指尖嗅了嗅,季则声不明所以:“师兄在找什么?” 谢轻逢道:“闻闻你身上有没有鱼腥味。” 那小鲛人再像人也是半条鱼,季则声才跟他玩了一会儿就沾了满身的鱼腥味,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 季则声道:“师兄不喜欢他么?” 谢轻逢道:“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谈不上喜不喜欢。” “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善心。” 季则声沉默片刻,忽然小声道:“才不是。” 谢轻逢不明所以:“嗯?” “师兄每次都这样,嘴上刻薄,但心里最好了。” 从正道联剿藏镜宫,谢轻逢虽对正道极尽羞辱,却没赶尽杀绝。 薛逸清和曲新眉上藏镜宫求情,师兄不仅没羞辱他们,还把剩下的文玉莲子还给曲新眉,帮助她在七弦宗立身。 还有这条小鲛人,嘴上说不在意不喜欢,但也只是说说,转头就买了下来。 谢轻逢听着他一桩桩一件件细数,又道:“还有呢?” “师兄也从不滥杀无辜,对教众也很好,”虽然谢轻逢是严格了些,但好处也少不了他们的,“师兄不是恶人。” 谢轻逢:“那师兄是什么?” 季则声道:“师兄是恩怨分明,有始有终的君子。” 谢轻逢没想到对方给自己扣这么大一个帽子,心觉好笑,又难免触动:“季则声,我这些好处都是做给你看的,我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把我看得太好。” “你就当师兄是个寻常人,会有贪念,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只是以往贪念尤甚,现在心软的时候多些。 季则声静静听着,忽然伸手揽住谢轻逢的脖颈:“可若无师兄,也无今日之我。” 谢轻逢,顿了顿,实话实说:“师兄亦然也。” 二人贴得近,又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心暖了,身子也暖了,不知不觉就天雷勾动地火,相拥着摩挲起来。 谢轻逢抚开季则声脸上的碎发,低声道:“你臂上的心魔线是不是又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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