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控制不住伸出手,去捡起坠落的珍珠, 季则声高烧熟睡, 谢轻逢下落不明,这条小鲛人无人庇护, 任人宰割。 他们踌躇着,煎熬着,仿佛在等待着第一个人伸手, 这样他们的贪欲就有了立足之地。 一步步, 一点点, 越靠越近……小鲛人的耳鳍竖起来, 喉咙里发出嘶声, 做出防御的姿态,就在那些客商的手即将碰到小鲛人的胳膊时,人群忽然被推开:“住手——” 两名素净道袍的女修走了上来, 一人眉头皱得很紧, 声音很粗:“你们在干什么?” 若是季则声醒着, 应该听得出是当日拍卖会时坐在谢轻逢和季则声隔壁的两人。 “是这位公子舍命救了我们, 他的朋友也下落不明,我们不尽心感念, 难道还想趁人之危?” 二人弯腰捡回甲板上的珍珠,一颗也不放过,有人偷偷把捡到的珍珠收起来,也被二人一瞪:“拿出来!” 那人没理又心虚,只能拿了出来,二人收好珍珠用袋子装好,放回季则声身边,正打算给季则声看看伤势,却被小鲛人龇牙吓退了:“……不准碰爹爹!” 二人看着警惕的小鲛人,心有不忍,温声道:“不害他,只是想看看伤势,给他吃点药。” 二人柔声细语劝说了一会儿,小鲛人终于放松了警惕,同意给季则声看看。 二人替他把脉,见他脉象紊乱,跳动剧烈,浑身发热却查不出缘由,只能将先前拍卖所得的丹药给季则声服下,又和小鲛人商量道:“外面下着雨,风又冷,我们将他带回房间好不好?” 小鲛人道:“房间坏了……” 当时那蜃怪的重重一击,一半舱房都遭了殃,小鲛人的琉璃水缸都碎了。 二人一听,心觉可怜,不由道:“那把你爹爹送到我们的房间去吧。” 二人一左一右扶起季则声,拿起地上的珍珠,将人往她们的舱房带,小鲛人紧随其后,感觉到身后紧追的一道道莫名目光,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有警告的意思。 将季则声安顿好,两位女修又到了季则声和谢轻逢的舱房收拾东西,却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连水缸都碎了。 鲛人不能长时间离开水,二人只能去找了个大浴桶,摆在季则声旁边,让小鲛人泡在里面。 季则声高烧不退,小鲛人就把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脸给他降温,季则声一直不醒,但高烧时一直在叫“师兄”。 等烧退时又是五个时辰后,接近一天时间,谢轻逢还是没回来,小鲛人不由心急,想去找谢轻逢,又担心季则声出事,只能在浴桶里游来游去。 两名女修一直和小鲛人守到季则声退了烧,又打了水来和季则声擦脸,谁知才拧干毛巾,就被小鲛人接了过去:“我来……就好。” 他的蹼爪细长尖利,很快就把毛巾戳出几个洞,惨不忍睹,二人见状要帮忙,却被小鲛人拒绝:“爹爹不喜欢别人碰爹爹……他要是知道……回来把我打成鱼干。” 他说话奇里奇怪,二人一时茫然,不知道谁是这小鲛人的爹爹:“你爹爹不是躺在这儿吗?” 小鲛人点点头:“是。” “那没回来的那位公子……” 小鲛人不觉得两个爹有什么问题:“也是爹爹。” “……” 二人看着榻上苍白俊美的男人,又琢磨着小鲛人的话,忽然顿悟了什么。 恰此时,榻上的人闷咳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小鲛人一把扔开毛巾扑过去:“爹爹你醒了——” 季则声慢慢坐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抚摸到柔软的被褥,又被冰凉的小鲛人搂着,下意识道:“师兄呢?” 小鲛人道:“爹爹让我把你送回来……他还没回来。” 察觉到屋子里有别人的气息,他顿了顿,转过头去:“……二位是?” 那两人道:“小门小派的弟子,外出云游历练罢了。” 听着倒像是不愿提身份,季则声心领神会,只道了谢,并未多提。 那二人见他无碍,只说楼船损毁,下雨时会漏水,要出去帮忙,季则声再道了谢,很快房间里只剩一人一鲛。 小鲛人脸贴着他的胸膛蹭来蹭去,十分高兴,季则声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我昏迷了多久?” 小鲛人不会算时间,只道:“昨天到现在,太阳马上又要落山了。” 那就是快一天一夜了。 可谢轻逢还没回来。 同尘剑也不在手边,他心下不由担忧,又觉心口一阵一阵地疼,但不知是何缘由。 他吸了口气,转头道:“天就要黑了,怎么不点灯?” 小鲛人望着明晃晃的房间,不由歪过头,疑惑地解释:“房间亮,不点灯。” 季则声一顿。 他把手放在小鲛人头顶,垂下眼去看,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真切。 他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他的眼睛,怎么会突然这样…… 小鲛人似有所觉,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爹爹,爹爹看不见吗?” 季则声道:“嗯,不要告诉别人。” “好,”小鲛人不明所以,但十分听话,半晌才道,“那要告诉爹爹吗?” 季则声微微一顿,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谢轻逢的脸,半晌才低声道:“要。” 他不曾骇然,也没有大喜大悲,只觉一股难言的哀伤情绪在心中徘徊,虽不知缘由,却也不想抱怨,更不后悔。 但一想到这双眼睛以后可能看不见师兄的脸,也看不见师兄笑,一股哀戚就油然而生。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等谢轻逢回来。 借着那一点朦胧的轮廓,他慢慢起身,往船舱外走去,小鲛人在前引路,他就跟在后面,好在他修为颇深,五感超越常人许多,只要不是交战,就不会看出异常。 然而才到门口,七八道目光就齐齐转了过来,情绪不一,有的好奇,有的意外,有的盯着小鲛人,有的盯着季则声。 他似有所觉,朝着目光投来的方向微微颔首,缓步上了楼,朝甲板而去。 今天是阴雨天,连风中都带着一股咸腥的气息,季则声抬起头去看太阳,却只看见了一团漆黑的日影,圆圈周围泛着一点点光晕,十分怪异。 他相信谢轻逢会回来,这只是迟早问题。 可现在他分辨不清方向,不能相助谢轻逢,就算能找到方向,大抵也是拖累,只能在船上静静等待。 “都已经一天了,蜃怪那么凶悍,你那个朋友怕是回不来了……你节哀吧。”男人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语气意味不明。 季则声淡然道:“不会。” 谢轻逢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被一头海兽轻易杀死。 他如此斩钉截铁,倒让旁人尴尬起来,那人像是摸了摸后脑勺:“好罢,那希望他早点回来。” 为免旁人看出端倪,季则声也不久留,很快就回到了船舱,小鲛人亦步亦趋,爬回浴桶里,舒舒服服泡着,他的扇贝都吃完了,现在饿得厉害,季则声从储物玉佩里掏了掏,掏出几只烤羊,是他先前收起来的,小鲛人眼睛一亮,立马开始大快朵颐。 “这几天别乱跑,待在我身边,要是有人想伤害你,你就抓紧机会跳进海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别让他们碰你。” 他的眼睛变成这样,不知是暂时还是永远,且内息紊乱又失明,对上人多不一定能取胜,围在门外那些人虎视眈眈,八成是为了小鲛人。 这条船上有良善之辈,也有贪婪之徒,更多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季则声此刻处境,不得不防。 那些人现在不动手,或许碍于季则声二人舍身相救之情,又担忧他的修为,才一直观望不敢动手。 可无价珍宝在前,又有几人能不心动,他们如今脱离险境,自然就会想起此行的目的,更会想起一条幼年鲛人,只要为他们流下眼泪,就能保一世无忧。 小鲛人听他这么说,擦了擦嘴巴,信誓旦旦道:“不跑,要陪着爹爹。” 他答应过谢轻逢,要照顾好季则声的。 季则声闻言,又伸手摸了摸小鲛人的脑袋,后者抬起脑袋,嗅了嗅他的手腕,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季则声道:“你跟着我们,不想你的族人父母吗?” 小鲛人道:“没有父母。” 他只道:“他嫌小鲛人吃得多,小鲛人生气,就出来了。” 季则声不明所以:“他是谁?” 小鲛人歪头想了想,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就是他,和爹爹一样有两条腿,味道和爹爹也很像。” 听这个描述应该是个人。 季则声道:“他现在在哪里?” 小鲛人道:“住在岛上,小鲛人饿的时候会去找他。” 只是他现在出来了,离得很远,很难回去。 季则声思索片刻,却未多问,坐在榻上运功疗伤许久,才慢慢睡去。 除了到甲板上看谢轻逢有没有回来,其他时候他们鲜少出门,小鲛人就埋在浴桶里睡觉,呼噜呼噜的。 蜃怪那一击虽然骇人,但楼船损毁并不严重,不影响航行,船上都是些做生意的客商和修士,说是死也不能延误行船,一行人只能调转方向,重新换了航线前往太衍国。 眼看着谢轻逢已经消失了整整四日都没有声息,而再过一天一夜就能到太衍国,季则声终于开始不安起来。 他在榻上打坐,却怎么都无法静心,小鲛人百无聊赖地在浴桶中玩水,万籁俱寂时,只听“咚咚咚”三声响,有人在敲他的门。 季则声微微一顿,下意识拿起榻上的铁剑,打开了房门:“何事?” 说话的是个小厮,那人兴高采烈道:“公子,你那位朋友,他回来了!” 季则声微微一怔,心都狂跳起来:“果真?” “这么大的事如何能骗你?他半夜负伤而来,浑身是血地倒在甲板上,已经被带去救治了,我就是特意来通知您的,让您赶紧去看看!” 季则声一听谢轻逢负伤,只觉心乱如麻,小鲛人也从浴桶里爬了出来,他握紧剑柄,皱眉道:“带路。” 二人一鲛一路顺着楼梯往下,半天都没见人,季则声心觉古怪,不由道:“他真在下面?” 受伤的人不能轻易挪动,怎么会在下面的舱房? 那小厮道:“千真万确。” 又下了两层,季则声心觉是已 经到了底,已经到楼船的货舱了,他停下脚步,抓住小鲛人的一只爪子:“跟好我,一步也别离开。” 正说话时,一物破风而来,他微微偏头,只觉一道利器贴着他的侧颊飞过,“铛——”一声,陷进了装货的木箱里。 听声音是把匕|首。 而那引路的小厮也停下脚步,堵在了季则声和小鲛人面前,只听“咔哒”一声门响,货仓的铁门也被人扣上,一前一后,将他们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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