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殿主没受责罚,自然千恩万谢起身,看了一眼谢轻逢的胸口,主动道:“公子受伤,我们替你熬药。” 说完就跟风似地飞出房间,季则声先前见到这两个年轻少年,原本还有些不痛快,可如今看见他们对话,又觉得怪异。 这样毕恭毕敬的口吻,说“属下无能”时声音都在发抖,就像谢轻逢是什么会吃人的妖怪一般。 什么样的筑基期,才能有这样的手下? 他心中疑窦更甚,看谢轻逢的眼神都大不相同,岂料对方像是猜中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季则声沉默片刻,实话实说:“在想你的身份。” 谢轻逢既然敢让那两个二傻子进来,就不担心季则声的疑心,要是他悄悄背着季则声出门谈话,反显欲盖弥彰。 谢轻逢道:“他们是我的手下,很忠心。” 季则声道:“他们修为在你之上,又怎愿任你驱使?” 谢轻逢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修为不济,但家产颇丰,想要人忠心,砸钱就好。” 季则声道:“你不求名不求利,上七弦宗只是为了找东西?你要找什么?”他还记得才上七弦宗时谢轻逢说过的话。 谢轻逢观他神色,心知他已起疑心,季则声是正义坚定之人,眼里容不得邪魔外道,他迟迟只撩不下手,也是担心有朝一日身份暴露,季则声难以接受,走火入魔。 他淡声道:“救命的东西。” 他内丹开裂,修复迫在眉睫,若是修不好内丹,他又要当短命鬼,到时候就算想和季则声玩什么道魔殊途,虐恋情深,那也是万万不能了。 人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 若他还是以前的谢轻逢,必然不在意生死,他只在意死前能不能让藏镜宫统一修真界,就算当短命鬼,他也要当万人瞩目的短命鬼。 可是他现在不想死了,季则声心魔入体,危在旦夕,他舍不得就这么死了,舍不得看他步上原著后尘,变得冷血无情,手染血孽,一辈子只有野心没有笑容。 他是天生的野心家,他可以为野心而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季则声不是,他只是一个心怀善念,每天只想着做早点做兔毛手套,喜欢偷偷爬床和师兄一起睡的小师弟。 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何必要逼他走上那万人俯首的血路,一生孤寂。 谢轻逢不能死,他必须不择手段,偷到文玉莲子,活下来才有可能。 西陵无心说的对,道魔殊途,这是难解之结,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退步,否则只是兵刃相向,你死我活。 “季则声,我在你眼里是好师兄,在别人眼里却是恶人,我不害你,不代表我不会害别人。” “你如果无法接受我对他人之恶,也不必顾念我对你之善,恶人不会因为行一点善事就变成好人,好人却会因为同情恶人就被冤枉成同党。” “小师弟,你要想好了,要是喜欢上恶人,那就是同流合污,就要做好被他缠一辈子的准备。” 这是最明显不过的警告,季则声似有所觉,他看着谢轻逢坚定冷淡的目光,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猜到。 他呆呆地后退两步,只觉心神恍惚,手足无措。 谢轻逢观他神色,就知道他听懂了,也不纠缠,只留下空间让他自己想清楚:“我去看看药好没好。” 大雪已停,狂风已止,雪夜幽静,夜空明澈。 谢轻逢走在雪中,看着一点光污染都没有的夜空,心觉安慰,但是想到屋子里摇摆不定的小师弟,又觉棘手。 他真的快拿季则声没办法了,打不得骂不得,怕他伤心难过,又怕他误入歧途。 感情的事,不是多签几份合同,多熬几个夜的事就能解决的,他鲜有真心,就算捧出来,也显得笨重,不像情场高手,游刃有余。 他弯下腰,抓起地上厚厚的积雪开始堆雪人,苦中作乐,聊表安慰。 不知不觉,地上已经多了两个一大一小的胖雪人,大雪人头上顶着两个树杈,说不出的刻薄;小雪人顶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说不出的单纯。 他技术不好,捏出来的人其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憎惧两位殿主端着药碗守在后面,只看着宫主突然来了兴致,捏了几团奇怪的球,后来又堆了一片房子一样的东西,堆完才拍拍手,端起冷尽的药碗,一饮而尽。 宫主好像有点不开心,但应该是他们的错觉。 “明日你们启程回藏镜宫,待我回到七弦宗,让崔无命来见我。”文玉彩莲开花在即,是时候做准备了。 宫主的命令自有宫主的道理,二人自然不会置喙什么,谢轻逢一抬眼,就看见客栈二楼窗边一晃而过的人影,鬼鬼祟祟,十分猥琐。 这几天事情太多,他都忘记还有个家伙没处理。 “你们回去之前记得把那个叫秦仲的打一顿,告诉他以后再随便冒充藏镜宫的人,本座就打断他第三条腿。” 两位殿主只觉得两腿一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第三条腿:“是。” “打完以后,让他抄一百遍校场上的话,到醉梦楼念给他的相好听。” 藏镜宫校场上,刻着两条十分猖狂的对联,上联曰:“藏镜宫主举世难敌”,下联曰:“藏镜宫主天下无双”。 醉梦楼的相好,就是那个“闺房抚琴”的的白衣青年,两个属下虽一头雾水,但还是领命去办。 交代完了事,人也走了,不知不觉,鹅毛大雪又从天而降,谢轻逢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雪人,刚转头回客栈,却看见一人举着青竹伞,抱着一件貂裘,静立在月夜飞雪之中。 谢轻逢脚步一顿,后者却举着伞慢慢走上来,拂去他肩上残雪,将貂裘披在他身上。 季则声声音浅淡,倒是听不出喜怒。 “夜深了,师兄回去睡觉吧。”
第46章 共浴 谢轻逢不知季则声考虑得怎样, 但他会给季则声足够的选择余地,自然也不会逼他,季则声不提,他就不问。 季则声乖乖为他打伞, 一双眼睛星子似的, 他也舍不得说什么, 拢了拢貂裘,笑道:“走吧,小师弟。” 他们照例住一间房, 不过季则声睡在了隔壁榻上, 夜间时分,谢轻逢醒来, 却听见一声门响,是季则声出去了。 他睁着眼,沉默等待, 怀疑小师弟会丢下师兄一走了之, 又纠结要不要下去追人, 然而过了两刻, 他又听一声门响, 季则声带着一身寒意进了屋,又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到自己床上。 谢轻逢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还盼着小师弟偷偷摸摸钻上来和自己一起睡, 没想到季则声还是一个人回去睡了。 不是吵架, 也不是冷战, 吃饭照样吃,说话也照样说, 可是就是变了,变得不粘人了,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吃完饭启程回七弦宗,顾及谢轻逢的伤势,季则声连夜租了车马和车夫,拉着谢轻逢向南而去。 临行前,谢轻逢下意识掀开车帘,打算看一眼昨晚堆的雪人,却发现原地空空如也,只剩一片平坦的积雪,不由道:“奇怪,我的雪人呢?” 季则声本来认真铺被子,听他一问,身体陡然一僵:“说不定是昨晚雪太大,被盖住了。” 谢轻逢:“……” 他的雪人堆得跟腰一样高,积雪还没膝盖深,怎么盖? 倒是昨晚有个人偷偷摸摸半夜出门,说不定就是罪魁祸首。 想到此处,他微微一笑,抬手捏住季则声的脸颊:“我怎么就不信呢?” 季则声垂下眼:“师兄不信,我也没办法。”他才不会告诉谢轻逢,那几座雪人现在就在他的随身玉佩里待着。 谢轻逢不由道:“你昨晚是不是偷偷出门,砸了师兄雪人泄愤?” 季则声一愣,不说话。 谢轻逢继续道:“你昨晚出门,我都听见了。” 季则声道:“就是我砸的,你待如何?” 谢轻逢端详着他理直气壮的面容,想象着小师弟半夜不睡觉对着他的雪人拳打脚踢的画面,不由失笑:“季则声,你幼不幼稚。” 季则声抿了抿唇,没说话。 谢轻逢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神情,慢慢松开了手:“委屈什么,又不是骂你。” 季则声心下一动,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垂下眼,睫毛一会儿就湿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谢轻逢一顿,他最怕季则声流眼泪,一哭就手足无措。 “哭什么,”他抬手擦掉季则声脸上的泪珠,低声道,“别哭了,师兄真是怕了你了。” 季则声任由他温热的指尖擦干眼泪,垂下的眼睫盖住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师兄,你昨晚为什么和我说那些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哭得很沉默,像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湿掉的枕头贴着脸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枕头是凉的。 谢轻逢只觉得有只小狼在哭,心也跟着揪起来,他说得那么委婉,季则声又怎么听得懂,他的小师弟那么笨,怎么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师兄怎么会不要你……师兄不要你要谁?” 季则声道:“那对长得很清秀的年轻公子呢?”说的是憎主和惧主。 谢轻逢一顿:“太蠢了,不要。” 季则声又道:“那个长得很美艳漂亮的紫衫姑娘呢?”说的是花见雪。 谢轻逢认真道:“书读的少,不喜欢。” 季则声:“那曲师妹和西陵家主……” 谢轻逢叹了口气,拽着人把人搂进怀里:“在你眼里,师兄就是这么见色起意的人么?” 季则声埋在他怀里,他自然看不见小师弟的古怪神情:“那师兄最喜欢谁?” 谢轻逢笑道:“师兄最喜欢你好不好?” 季则声“嗯”了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脑袋搁在谢轻逢肩膀上,乖巧地睁着眼,睫毛还是湿的,但眼底却是一片血红的偏执:“师兄只能喜欢我。” 接下来一段时间,季则声也不闹别扭了,还是动不动就黏人撒娇,但谢轻逢还是觉得季则声哪里变了,具体又说不上来。 譬如此刻,谢轻逢要洗澡。 “师兄,热水我放好了,皂角和衣服也找好了。” 谢轻逢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巨大的浴桶,再大一点大象都能洗了,他不免觉得铺张,道:“怎么用这么大的桶?” 季则声却道:“这样才洗得干净。” 他脱了衣服,踏进水中,只觉得僵硬的四肢都温暖起来,水多确实很舒服。 他靠着浴桶边缘,闭目养神,却听见另一声水响,季则声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也踏入水中。 谢轻逢:“?” 季则声道:“浴桶这么大,我们可以一起洗。” 谢轻逢不明所以:“那你穿衣服做什么?” 季则声抿了抿唇:“我……我喜欢这样……”书上说和喜欢的人沐浴,一定要半穿不穿,犹抱琵琶半遮面,效果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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