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季则声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就会爆炸。 季则声挣扎片刻,忽然捂住滚烫的双眼:“师兄……我的眼睛好疼……” 谢轻逢伸手去握他的手,却被一把推开,季则声扶着剑,脸色沉冷地站起来,眼中杀意毕现:“我去杀了他们,然后带师兄回七弦宗。” 此时围观的三人也意识到不对劲,公冶焱对谢轻逢道:“拦下他,那个黑袍首领修为不凡,能徒手挖出修士内丹,你我都不是对手。” 谢轻逢心知季则声此去危险,拦在他身前,但又不能动武,季则声却已下定决心寻仇,谢轻逢心念一动,忽然捂住心口,闷咳一声。 季则声脸色一变:“师兄……你怎么了?” 谢轻逢装出一副苍白无力,奄奄一息的模样,朝对方伸出手:“季小九……” 季则声再也绷不住脸色,一把扶住他,谢轻逢却得寸进尺,从他手里接过同尘剑,随手扔在一边:“别去。” 季则声偏过头:“是他伤你……害你至此,我如何能……” 谢轻逢半搂半推,把人推到大帐角落:“别去,在这里陪师兄。” 季则声显然心有不甘,将谢轻逢扶坐下来就又要去拿剑,谢轻逢哪能让他如愿,两手一推,就将人按倒在大帐的虎皮地毯上,季则声眼瞳一缩,像只受了惊的猫,偏偏谢轻逢的手像条铁链似的,紧紧箍着他不松手:“你……你放开我。” 谢轻逢端详着季则声那一对红瞳,温声道:“我心口疼得厉害,你要是走了,师兄疼死了怎么办?” 一听说“死”,季则声果然唤回几分神智,慢慢撑坐起来:“我不准你死……我不去了……我在这里陪着你。” 谢轻逢笑笑,摸摸他的脸:“嗯,乖小九。” 怎么有人心魔入体都这么笨,又笨又乖。 季则声担心谢轻逢的伤,又想起师兄方才硬接一掌,姿态笨拙地去看谢轻逢的伤口,谁知衣服还没解开就被抓住手:“别摸了,再摸要出事了。” 他背对着其他人,几乎把季则声整个搂进怀里,两个沉默不语的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宫主和小师弟在角落里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两只眼睛越瞪越大。 宫主为了藏镜宫的未来,不暴露身份,居然甘愿委身求全,牺牲自己,和一个正道元婴小弟子虚与委蛇。 想到这里,他们心中登时百感交集,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他们也一定要为了壮大藏镜宫,征服修真界而努力。 谢轻逢方才与那人对了一掌,此刻竟是五脏阵痛,见季则声眼底跃跃欲试的光,显然是还想着去杀那黑袍首领,他心念一动,咳嗽两声,就这么闭上了眼,吓得季则声一把抱住他。 “师兄,你别吓我……” 谢轻逢顺势翻了个身,枕在他膝上:“我无碍,你别动,让师兄睡一会儿。” 见他闭上眼,季则声果然乖乖不动了,就这么任他枕着膝盖,谢轻逢原先还在闭目思索,谁知闭着闭着,一阵倦意袭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竟已是黄昏时分,这关押人质的大帐只遮得住风,却挡不住寒气,季则声担心他睡不好,连自己身上的貂裘都解了下来盖在他身上,眼下一圈乌青,黑衣之下格外清瘦。 谢轻逢才睁开眼,就感觉另外两对眼睛看了过来,他似有所觉,一转头,果然看见两个手下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自己,他算算时间,被点的穴道还有两刻才会解开,于是轻轻起身,将貂裘披回师弟身上。 他一挥手,大帐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笼罩,憎主和惧主似有所感,双双随他出帐来,如今隔开了外人,谢轻逢总算能和这两智障说上话了:“就你们两个人来?” 憎主道:“其他人在等我们的命令,” 惧主道:“只要宫主下令就能顷刻杀到。” “很好,”谢轻逢点点头:“那你们追查那么久,可有线索?” 二人便一五一十道来。 先前谢轻逢到藏镜宫后,他们接到命令开始追查近年来假借藏镜宫教众名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人。 他们先从进攻七弦宗和仙首会的鬼蜘蛛查起,却意外发现这群人有组织有纪律,他们共同听命于一位身披黑袍,黑袍上绣着黑白八卦的神秘人,也就是昨夜同谢轻逢对掌之人。 这群假教众每次出现,都会以藏镜宫的名义,起初二人还以为这人是藏镜宫的狂热信徒,所以才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可这几日他二人佯装被擒,关在帐中,却趁机打探到不少机密。 憎主道:“我和弟弟夜探其他大帐,才发现,” 惧主道:“他们在偷偷挖修士的金丹。” 二人齐声道:“他们在收集修士的金丹。” 谢轻逢被这一人一句分工合作的话术搞得头疼,好在言简意赅,他顿时抓住重点,皱起眉头:“他要金丹做什么?” 二人道:“不知。” 众所周知,修道者可谓与天争命,有天赋者如过江之鲫,每上一阶都是巨大的考验,有的人从炼气到结丹,都要花费数年到数十年之久。 当然像季则声这种一年多就从筑基升元婴的天选之子不在其列。 但如果把修士比作河蚌,那金丹就是河蚌里的珍珠,必定是呕心沥血才能结出,如果想要金丹,就必须杀蚌取珠。 道理谢轻逢都懂,但对方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反而假借藏镜宫之名暗中行事? 何况昨夜一掌已知深浅,对方修为不差,又何故隐瞒身份? 想到此处,他已有了决断:“你们带了多少人过来?” 二人道:“一百二十八人。” 他们兄弟两专门负责情报工作,故而手下也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死士,其他殿主和两位护法见了死士也要礼让三分,战斗力可见一斑。 “让他们进来,一刻钟内必须把黑袍人全数灭口,那些被擒的修士别管。” 二人垂头称是,又道:“那黑袍首领……” 谢轻逢道:“我亲自一会。” 他还真想看看这位首领的庐山真面目。 黄昏时分,天际黯淡无光,大雾笼罩的山脚下,一道道影子无影无形地潜入黑袍人的大帐,那些或睡着或值守的黑袍人还不待开口,就顷刻间毙命。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轻逢手持禁锋剑,身后静立着一道道静默的影,将正中的大帐团团围住。 其中一名死士接殿主的命令,抬剑挑开大帐,谁知才挑开一道缝,却见帐中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捏住他的脖颈,随即另一只手伸出,竟生生捅进他的心口,须臾,一颗温热的金丹被活生生掏了出来,一具温热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 被掏出来的金丹还带着血迹,那黑袍首领一仰头,竟张嘴将温热的金丹吞吃入腹。 吃完了金丹,他才转过头来,定定看着谢轻逢:“你们是来取我的性命?” 声调古怪,一听就是变过声。 “既然敢光明正大截杀正道修士,又何必黑袍遮面,藏头露尾?”谢轻逢冷声。 “想看我的脸?那就等挖出你金丹的时候,我亲自给你看,”黑袍首领尖笑一声,一掌袭来,谢轻逢提剑格挡,身后的影子为避殃及,快速退开。 又听一声巨响,大帐坍塌,积雪乱飞,却见那黑袍首领收回掌风,袖中灵光一闪,就化出一把长剑来,谢轻逢强抑旧伤,挥剑应对,却是越对越心惊。 又一剑袭来,谢轻逢背身侧首,禁锋剑灵光涌动,憎惧两位殿主见状,顿时下令布杀阵,将黑袍首领团团围住,谁知杀阵未启,对面竟似有所觉,几剑斩开破口,奔逃而去。 所去的方向,竟是季则声几人所在的大帐! 两位殿主一见,登时道:“宫主!” “让他们先走,不要被发现行迹,”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至少不能是现在。 成群的死士随着晨雾悄然褪去,谢轻逢带着两殿主人追去,却见那黑袍首领一剑破开大帐结界,竟是打算将帐中人一网打尽,谁知结界才破,一道雪白剑光破帐而出,冷冽寒风中,玄衣雪剑,傲然而立,竟是才睡去不久的季则声。 同尘剑垂落,杀意毕现:“你要到哪里去?”如果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红。 谢轻逢一赶到,四人恰好将黑袍首领团团围住。 “季则声——” 一听到师兄的话,季则声心领神会,刹那间,四道剑光袭向黑袍首领,将人逼得步步后退,对方腹背受敌,只好一手持剑,一手掌击,季则声原本还记挂着谢轻逢昨晚吐的血,可如今和敌人长剑相交,也忍不住心惊。 这剑法和掌式……为何如此熟悉? 砰——眼见憎主被一掌击飞,又一掌袭来,谢轻逢挺身接掌,对方难以招架,后退一步,谢轻逢又一掌拍出,直直拍上对方胸口,把他一掌拍吐血。 那人后退两步,捂住胸口,一手指着谢轻逢,惊骇道:“你!你怎会——” 话音未落,他后腹却穿出一柄带血的雪白剑刃,季则声刺穿他的胸腹,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皱眉道:“不要指他。” 敌人重伤难行,谢轻逢也懒得废话,只蹲下身去揭黑袍首领的面罩:“我倒要看看你的脸,说不定还是熟人。” 他才蹲下身,却觉耳边传来尖锐鸣叫,胸腹阵痛,开裂的金丹隐隐有加剧的迹象,一抬头,其他几人也都是支首扶额,强撑着东倒西歪,待再低头,那具黑袍竟冒出腾腾热气,不一会儿化作血水,消失不见。 变故就在一瞬间,四人猝不及防,季则声一抬头,竟看见谢轻逢惨白的脸色,顿时什么也不顾,一把抱住。 此时那些被擒的修士也慢慢从帐中出来,见满地狼藉和尸体,顿时爷爷祖宗地叫着围上来,季则声只记挂着谢轻逢的伤势,搪塞几句就带着人出来了。 谢轻逢虽心觉不妙,但救了那么多人命,正是为藏镜宫正名的机会,故而留下了两位殿主主持大局。 骨碌碌——混乱中,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从帐后驶出,一只手掀开车帘,温文尔雅的明黄公子面带笑容,临危不乱:“若有急事,在下可以载二位一程。” 同样的马车,同样的人。 季则声扶着谢轻逢上马车,秦仲和公冶焱礼貌让出位置,谁知刚上马车,季则声按着谢轻逢的肩膀,二话不说就解了他的衣服。 谢轻逢只觉得脖颈一凉,就被季则声脱光了上半身:“季则声,当着外人的面……不许这样。” 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季则声只觉得一时胸闷气短,低下头,果然看见谢轻逢胸口的绷带又被染成血红,那结痂多日的伤口必定因为今日动武又裂开了。 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伤口。 季则声才看一眼,就知道他伤重,登时怒道:“谢轻逢,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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