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怔住。 当初容章的魂魄在何重天溃散,落入什么地方都有可能,也许跌落凡间,也许散入云里,落在碧溪湾的时候,也许附着在合欢树下的草野里,也许是附着在什么浆果上,若是哪一天被一只黄鹂鸟吃了,后来黄鹂鸟又修成仙,体内自然还残存着容章的东西,一切皆有可能。 黄裳被路鞍看得浑身一抖,壮起胆子骂道:“狗东西,魔头!你要是夺舍,我就立刻自爆!反正横竖都是死,我不会做你的傀儡的!” 路鞍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威胁。 叶遥走过来,循循善诱道:“路鞍,你想让容章重生,我挺赞成。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路鞍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叶遥还未开口,杜霰便道:“凡是有意识的魂魄,都能说话。” 杜霰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叶遥忍不住瞥了杜霰一眼,微微笑起来。 路鞍看向高台上的金猊鼎。 叶遥打了个响指,道:“对,凡是有意识的魂魄都能说话。但为何从一开始到现在,金猊鼎上的魂魄都静悄悄的,难道是没有意识?” 路鞍沉下脸:“她只是睡着了。” 叶遥扬眉:“哦,睡了多久?不会从未醒过吧?” 路鞍眼底燃起浓黑的戾气,收回目光:“会醒的。试试就知道。” 话未说完,他立即闪身出现在黄裳面前,抬手抓住她的天灵盖。 糟糕! “住手!”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叶遥心脏蓦地提起,扶风从手中飞窜而出直捣路鞍的手臂,与杜霰的玉芜形成左右夹击。 由于叶遥下足了力道,路鞍的手臂赫然裂开两道伤口,浓血迸发。但他却丝毫不顾,只拎起黄裳,飞身冲向金猊鼎。 叶遥和杜霰对视一眼,立刻追上去。 扶风直扫路鞍的脚筋,玉芜刺向路鞍受伤的手臂。路鞍另一只手降下格挡的光障,却由于太过薄弱,被轻松挑破。 电光火石之间,路鞍的一只手臂被玉芜斩下来。 砰的一声,黄裳连同那条断臂掉到地上。 叶遥大为震惊。 路鞍竟然没有躲。血从他肩膀下的断口处蔓延直下,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痛苦的神情,只是眉头轻微皱起,用另外一只手收起金猊鼎的光罩,快速捞起那团魂魄,压入黄裳的灵台。 轰的一声。 晚了,来不及了。 叶遥原本以为路鞍会与他们周旋,暂时放弃黄裳,没想到对他来说,任何事都没有复活容章重要。 魂魄没入黄裳的灵台,漫开一阵蛮力,倏然震退周围的人。凤舞席卷尘屑在空中飞舞,许久后才重新缓和下来。叶遥婻沨放下扶风,见丘天翊从他身边越过,弯腰拾起路鞍的那条断臂。 黄裳被光围绕着,站起身。 风声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黄裳身上。 叶遥忘了呼吸。 黄裳尝试走了两步,低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脚,又抬头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天君殿的石龙柱,再到兵戎相见的两方人马,最后看向叶遥、杜霰、丘天翊、路鞍。 她那双眼睛里的神色,是叶遥从未在黄裳身上见过、而属于另一个人的柔和与悲悯。 万籁俱静。 叶遥尝试着唤道:“黄裳?” 黄裳目光微沉。 丘天翊僵硬地走到她面前,嘴唇张了张,颤声唤:“……姐姐?” 黄裳微微弯起嘴角。 她又看向路鞍。 路鞍的身上很狼狈,但脸上却瞬间脱去沉淀,仿佛回到两千年前那个年少稚气未脱的时候。他咬着牙,不熟练地开口:“姐……” 黄裳嘴角的笑容更深。 丘天翊伸出手,试图去碰黄裳的脸。 突然,黄裳唇边的笑意收了回去,眼里的柔和陡然消失。 路鞍神色一滞,还未反应过来,黄裳便开了口:“姐你个头,我是你姑奶奶黄药仙!看招!” 她猛地跳起来,用手上的镣铐缠住路鞍的脖子,奋力一扭。路鞍额头上青筋暴起,劈断镣铐,黄裳趁机逃跑,又被路鞍一只手抓了回来。 他抓着黄裳的肩膀厉声道:“你怎么不是她?她人呢?她人呢!” 他的眼里布满红色的血丝,面目狰狞得可怕,黄裳极力挣扎,发抖大叫:“我怎么知道!放开我!否则我自爆了啊!” 忽然,一点点的白色晶体从她脑后散出来。 那是容章的魂魄。 它们不再是聚集在一起的一团,而是极小极小的无数微粒,慢慢飘散出来,浮在空中。 丘天翊一时错愕,慌忙用手去抓:“散了?怎么会散了?” 但是魂魄碎片却抓不住,反而消散在空中。 路鞍道:“快!用金猊鼎!” 丘天翊迅速将金猊鼎推向黄裳,路鞍用光罩笼住黄裳整个人,再引渡魂魄碎片瞟向鼎中。但金猊鼎却仿佛失效了一般,晶体越过鼎耳时,纷纷化成一缕缕烟雾,消失在透明的空气中。 丘天翊失了神:“散了?都散了?为什么会这样……” 路鞍脸色苍白,开始重重喘气。 杜霰道:“可能因为魂魄离体两千年,破碎一千年,很难成形,一旦离开那个鼎,很快就会消散。”他顿了顿,又补充,“也可能是因为,她并不想重生。” 黄裳也愣住,眼睁睁看着从自己体内溢出的碎片全部消散,化为虚无。最后一片碎片晶体从她发丝间溢出,围着丘天翊绕一圈,又围着路鞍绕一圈,最后在路鞍面前破开。 没了,一切都没了。 台下的混战声像退潮的潮水一样远去,台上的所有人都僵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 路鞍拿起刀:“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走下台阶,大吼:“给我踏平无极天!!”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最近有一点忙,所以更新可能慢一点,但不会断更的!而且快完结了,大概26万字左右,总之11月之前肯定完结~
第7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路鞍疯了。 他只剩下一只手臂,鲜血仍旧在流,只是同样没入墨色的衣服上看得并不显眼。他另一只手紧握大刀,走下台阶,脚下一轻一重,轻的一边是叶遥打断筋骨的腿。 他走过长道,见到人就抓起来。 不是杀,而是屠。 长道堆积起天兵的尸体,刀刃越来越嗜血。 叶遥拉起黄裳:“走!”又问杜霰,“能撤得出去么?” 杜霰点头:“能。” 于是他们不再管乌烟瘴气的天君殿,一路撤出殿外。 黄裳由于刚被夺舍失败,神思有些晃荡,叶遥拎着她一路撤出来,费了不少力气。等渐渐飞离天君殿他才停下来,回头看时,杜霰并没有跟上来。 他等了等,仍然不见杜霰的身影。 叶遥心生疑惑,问黄裳:“你看见杜霰出来了吗?” 黄裳回过神,摇摇头。 叶遥皱眉,道:“你先回碧溪湾,我去找他。” 说完他重新往天君殿方向飞去,接近大殿门口时,见里面乌泱泱一群人交战不息,却不见蓝色衣裳。反而是大殿门口的台阶上有一汪明显属于天族的血迹,那血迹顺着台阶慢慢往下,看得出血迹的主人受了很严重的伤。 叶遥眼皮直跳。 他立即跟着血迹一路走,走到没入云层的平地中,又在附近回廊的台阶重新找到血迹,顺着回廊一路延伸。 血迹的主人竟然流了如此长的血,还走了如此长的路…… 叶遥强压下不住捣鼓的心脏,一路跟着血迹走。 等等,这条路…… 他来上天庭的次数屈指可数,眼前这条路的场景让他油然生出怪异感,记忆里的强烈情绪瞬间涌上脑海。 这是去极雷渊海的路! 叶遥加快脚步,甚至捏诀飞起来,一路往极雷深海去。 靠近渊海的地界荒无人烟,风也变得如刀锋凛冽,渊门镇守的士兵倒在两边,叶遥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那人背对叶遥,面对极雷渊海,露草色的袍袂在冽风下来回翻飞,任凭风再大,身形依旧岿然不动。 那是杜霰。 叶遥走过去,杜霰刚好转身。叶遥立刻抱住他,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受伤。 那一路过来的血迹又是谁的?杜霰没有受伤,为何也跟着来? 叶遥缓住心神,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杜霰扬起嘴角和眉眼,笑得十分无害。他指了指下面的渊海:“师尊,你看。” 与此同时,渊海下传来尖利的惨叫,伴随着滚滚雷声。叶遥听出来,那是天君的声音。 他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 杜霰都三百岁了,怎么还如同孩童一般? 叶遥道:“算了,让他上来吧,他养尊处优几千年,如何受得了这种酷刑。” 杜霰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是天经地义么?” 说得有道理。但叶遥早已不在意了,就仿佛那个天君于自己而言是陌生人,他们从未有过任何牵连。 叶遥召出扶风,想催动扶风下去把天君捞上来。杜霰却拦住他:“不必脏了师尊的东西。”说罢低声唤道,“玉芜。” 玉芜剑应声从腰间出鞘,冲入极雷渊海中。片刻之后,剑带着一个全身血迹斑驳的白衣人折回渊门,扔在地上。 剑尖刺在天君的手背上,死死盯着地面。杜霰施法催动,玉芜抽出手背,重新收回剑鞘。 天君已经昏迷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遥叹了口气:“走吧,回碧溪湾。” 杜霰目光从地上那人移开,对着叶遥扬起笑容:“好。” . 天君殿内。 丘天翊穿的是白衣,在天兵眼里分不清是天族还是魔族,故而无人上前伤他。他却跑到路鞍面前,大喊:“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路鞍刺穿一具头颅,丢弃在地上,冷眼问:“什么?” 丘天翊忍无可忍:“你囚禁容章的魂魄,为什么不同我解释,也不同她解释!” 路鞍顿了顿,闷闷道:“这些事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丘天翊一时无言。 路鞍一直都是闷葫芦,但丘天翊没想到他竟闷到这个地步,不与任何人商量,一个人埋头计划。丘天翊与他决裂,他无所谓;丘天翊在左所海与他对着干,他也不生气;抓到人之后,他也只是把自己关在姑摇山的荒殿内,好吃好喝供着。现在,他把自己绑到天上来,无非是让自己在旁边看着路鞍主导这一切,看着容章复活。 到那时候,他们三人在天君殿内重逢,容章登上天君之位,皆大欢喜。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坐下来玩一盘三人的棋局。 丘天翊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从始至终,他都不了解路鞍,不清楚路鞍真正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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