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一愣,很快沉下脸,厉声道:“大胆!你是本君亲降的罪仙,无任何传召不得进入上天庭,就算是何重天已经陷落,你也得留在那里抵御魔兵!” 一时间,众仙交头接耳,皆是好奇眼前这人是何方仙人,是因什么事才被天君亲自罚为罪仙。 叶遥一笑,扬声道:“诸君想必忘记了。一千年前,我曾于天君殿上请求陛下查清我身上的神格来源,陛下却说,我身上并没有神格。” 有人神色恍然,有人仍云里雾里,议论声更甚。 叶遥立刻继续道:“如今我才明白,陛下之所以把我扔进极雷渊海,贬我为罪仙,就是因为不想让所有人知道,我身上的神格到底是谁的。”不等天君反应,他走上前抬头仰望,“陛下,我并非无故踏足天君殿。当年您亲口对我说,若我受雷刑后安然无恙,您就告知我真相。彼时我神格稀碎,束手无策,如今这神格已差不多聚好了,所以才来找您,想听您履行承诺。” 言罢,一盏花箔灯从袖中现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灯中散发出的幽蓝柔光映入天君骤然紧缩的瞳孔。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挥起袖子准备发令:“来人……” “您不说也罢,我已经知道了。”叶遥打断他,“我身上的神格,正是出自如今魔界姑摇山所谓的守护神,天君陛下的亲生女儿,容章公主。” 话如惊雷,在天君殿炸开。 如潮水般的喧闹猝然爆起。 “容章公主?怎么可能!” “她不是陛下同凡人女子生下的女儿么?陛下把她送去姑摇山养病的!” “她的神格怎么会落到这叶遥身上!” “此事不简单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顾不得规矩和法度,交谈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殿中央孤零零地站着两道身影,叶遥侧头看杜霰,杜霰握起他的手,示意他无需慌张。 “大胆!”天君突然暴喝。 叶遥沉声道:“容章神女的神格为何会在我身上,我不得而知。但当初你决口不查此事,到底是怀着什么私心,迟早会大白于众。如今你被路鞍找到机会,利用容章鼓动魔界民众打上天界,归根结底——”他抬起衣袖,直指天君的鼻子,“就是你的责任!”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一脸惊骇看着天君。 天君脸色铁青:“天君殿上岂容你造谣生事!来人,将罪仙叶遥拿下!连同他手上的诡灯缴上来!” 得命的天兵还未靠近叶遥,玉芜剑又重新出鞘,杜霰执剑闪身而过,天兵脖颈上的鲜血洒在玉柱的帷幔上。接着,一群天兵团团围上来,叶遥召出扶风,只可惜还未见血,杜霰已经用玉芜快速将人全部解决。 天君从快步走下高台:“你又是谁!哪座殿下的人!三十六将!速速将这两人拿下!” 杜霰没有应答,仙班之中走出几位面色迷惘的将军,飞向这边。叶遥拉着杜霰快步后退,嘴里迅速道:“诸位仙家难道不好奇天君陛下的另外一面吗?你们的上天庭被打成这样,他脱不了干系!” 那些人面色一滞,但仍无法违抗命令,只持枪冲上来。 叶遥转身与杜霰背对背,扶风扫向前方的银甲。 但两个人终究不敌这满殿的神佛,叶遥边在心中默算时间。终于,一道红光从天君殿上方切过,随即轰的一声巨响,嚎叫声响彻天际。 仙将的动作迟疑下来,叶遥趁机挥开对方的长枪,心想终于到了。 一个天兵带着满脸血污冲进来,跌入云层中,大喊:“陛下!陛下!路鞍杀进来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方震天的呐喊席卷而来,几乎一瞬间,黑压压一片魔兵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涌入天君殿。 大战一触即发。 没有人管叶遥和杜霰,就连天君也再无暇顾及他们。叶遥带着杜霰退出战场,站到边缘廊沿的角落。眼前是魔气与仙法交杂的冲天光阵,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翻滚云海。 叶遥对杜霰道:“你不打?” 杜霰摇头:“累了。” 叶遥笑了笑:“太好了,我也不打。” 对于天界,老实说,他并没有很强的归属感,没有一定要为这片领地冲锋陷阵的冲动。他想起他身上还留着容章的神格,而眼前的两方,一方是生前嫌弃她的人,一方是死后利用她的人,都没有他值得去站的理由。 想到这里,叶遥不由抬眼望去,发现路鞍并不在场。 “路鞍呢?”杜霰道,“师尊,要不我们走?若是路鞍来了,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叶遥摇头:“之前他要我的神格,是想用容章的神力攻上天界,如今他没有神格也能达成目的了。再说天界那么多神仙,他如今想要一个神格如探囊取物,再不会只盯着我。” 他们并肩靠着廊栏,看眼前的人打过一拨又一拨,最后,喧闹与哀嚎犹如筋疲力尽的困兽渐渐慢下来,魔兵涌向天君殿的两边,从外围将天兵和所有神仙团团围住。 “陛下受伤了!医仙在哪儿?快来为陛下医治!” “陛下,小仙在此。” “别扯我!我自己走!” 叶遥透过挡在前方的兵械,看见几个戴着面具的魔兵拉过一位仙官的领子,将人重重摔在地上。推搡之间,一众神仙下意识隔开一道肉墙,让医仙为天君施法医伤。 天君则坐在地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揩去嘴角和衣领上的血。 万马齐喑,死气沉沉。 魔兵散开成两排,面向以西的殿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他们的长枪上散着浓黑的雾气,一丝一缕化入虚空中,把原本凝重的气息反复挤压、挤压,直到几乎要坠下去,却迟迟不坠。云层正在细微地变成灰白色,意识到这一点的所有人屏住呼吸。 一阵不属于天界的闷热的风迎面袭来,墨色的身影跨入天君殿的牌门,那人抬手卸下面具,又随意丢弃在地上,一双没有神色的眼睛扫过殿内的人。 “请魔尊登位!” “请魔尊登位!” 呐喊声震天动地,刺进叶遥耳朵里。 这便是路鞍的最终目的吧?他做到了。 叶遥开始观察路鞍的表情。也许是性格使然,路鞍还是一如既往不苟言笑,如今成就霸业就在眼前,只消几步,便能创下魔族史上从未有过的辉煌,但他也只是淡淡瞥过一眼高台上的帝座,而后抬手挥了两下。 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被带上来。 丘天翊。 叶遥愣住,很快又发现——丘天翊戴着镣铐。 上次在姑摇山禁地断崖下,杜霰和叶遥勉力逃脱,丘天翊则留在了那里,不管他是自愿还是无奈,叶遥都多少对他心中有愧。现在看来,他果真又被路鞍重新关了起来。 趁丘天翊停在旁边,叶遥低声问:“你没什么大碍吧?” 丘天翊耸耸肩,并不回答他,而是转身看向后方。 叶遥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尊金猊鼎被抬了上来。 叶遥愣住。 金猊鼎的光罩中浮着一团柔和的魂魄——之所以是一团,而不是一缕,是因为它比上次叶遥在姑摇山洞窟里看到的,要大很多,俨然已经是完整的魂魄了。 “容章的魂魄?”杜霰在身边低声道。 叶遥陷入震惊,自语:“什么时候集齐的?” 丘天翊回过头,对着他苦笑:“七日前,在何重天。” 叶遥在纷乱的思绪中明白过来,一千年多前,当姑摇山的丘天翊震碎金猊鼎后,容章逃出南荒,最后在下天庭体力不支,魂魄连同神格都散在了何重天。如今路鞍带着魔族登上何重天,自然有能力重新聚齐容章的魂魄。 他沉下心:“路鞍到底想干什么?” 丘天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未同我说过。” 眼前擦过一道墨色身影,叶遥抬头,见路鞍越过他们,缓步走向高台。 “请魔尊登位!” “请魔尊登位!” 魔族每个人脸上都振奋不已,呐喊声几乎穿云裂石。 忽然,路鞍停下脚步,停在一团坐着的仙官面前。 奇异的情绪涌上心头,叶遥突然道:“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只见路鞍抬手劈开几个前面围挡的人,哄乱和怒喝中,天君那张如槁木死灰的脸暴露在天光之下。 天君仰头看着路鞍,颤着手指道:“无思十二神的援兵马上就到!你现在撤退还能……啊!” 他的领子被路鞍揪了出来,拖向高台。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了啊啊啊啊啊…… 你们假期都干了什么呀,在家躺还是出去玩呀?
第76章 你,向她道歉 天君殿上,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大气不敢出。 众目睽睽之下,天君胸前的衣领被路鞍不费吹灰之力单手拎着,上半身提起,下半身着地,任凭他怎么挣扎、叫喊,都没有人敢上去搭救。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那位高高在上、威严肃穆的天君陛下,一改往日的出尘不染,被人在地上拖行,速度并不快,却如千刀万剐,一步一步走向凌迟的终点,羽色的袍摆在走过的地方留下斑驳血痕,变得又脏又破。 终于,砰的一声,他被扬手扔在地上。 头冠一歪落下来,流苏交错杂乱,天君措手不及,慌乱爬过去捧起那顶头冠往自己头上戴。路鞍却一扬手,头冠重新咕噜噜滚回地上。 接着,一只黑靴搭在天君身后的肩背上。他倒吸一口气,还未回神,突然一股重力生生压下来,膝盖一弯,他竟被那只脚踩着跪了下来。下一刻,一只手揪住他头上的发髻,迫使他仰头。 “看着。”路鞍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睁大眼睛,见前方高台的宝座之上,赫然放着一尊聚魂鼎,触目惊心。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 他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堂堂众仙之首、无极天的领神,居然被一只魔头踩上后背,被迫跪在一团魂魄面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哆嗦着哀声道:“无思、无思十二神……” “那是容章,你的女儿。”路鞍打断他。 大殿一片寂静。 天君眼皮颤动,视线开始闪躲。 路鞍只用一只手掰正他的脑袋,让他继续看着金猊鼎,道:“你把她藏在凡间,后来被天界发现,你又把她送去姑摇山,几百年未曾见她一面。” 叶遥第一次见路鞍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因为她不能见人,她是你在凡间强奸一只狐狸生下来的人面狐身的怪物。” 他的话异常平静,犹如描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但死寂的大殿还是平添一道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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