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确实头疼,被迫体验了一回濒死的感觉,他现在整个脑仁快要炸开,埋葬在深处的记忆被一只手强行翻了出来,痛得他灵魂震颤。 不过好在,他弄明白了一些事。 八岁之后,他就想不太起来以前的记忆,大哥说他只是生了一场病,他那时忘了许多事,连带着自己是如何生病也忘了,于是就傻乎乎的信以为真了。 现在想来,那时是有人想要杀他。 戚容想笑,可是他却又实在笑不出来,他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视作威胁。 戚少爷? 他活得这么不如意,也没道理让他活得风风光光。 戚容许久没出声,魏弋以为他是又失去了意识,吓得又碰了碰他的手臂,力道小心地像对待一尊脆弱瓷器。 这一次,戚容直接从被子里探出手,招呼他:“扶我起来。” 他此时实在不舒服,也就没心思去计较随意使唤魏弋这件事会不会不妥。 魏弋自然也没在意这件事,动作小心地将他扶了起来,正要退开时,一只手搭上了他,没用什么力气,却轻易地按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戚容撩起眼皮,本就苍白寡淡的脸疲色更浓,连眼窝的褶皱都深陷进去,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语气淡淡,理所当然: “抱我起来。” 魏弋却不可避免地怔在了原地。 脑袋里反复过了几遍那短短几个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每一个字的比划都被他分开重组,到最后,合成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含义。 就算是朋友阶段,两人也从来很少肢体接触。 没有寻常兄弟间的勾肩搭背,也没有毫无顾忌的同吃同住,戚容于他而言,更像一个需要小心对待的儿时玩伴,未曾抓住的执着。 需要束之高阁,才能以示对他的尊重。 尽管戚容对他很特殊,他也从未想过两人会走向一个带上情、色的关系。 他承认,戚容的确很美,他也无可否认地被这种美所吸引蛊惑着。 而他还必须守住本心,像面对诱惑绝不低头的传教士。 强制自己移开眼,魏弋唇线绷直,沉默地揽过青年过分清瘦的肩背和腿弯,将人稳稳抱了起来。 比预想中还要轻一些的重量全部落在身上,魏弋有些恍惚,下意识将人向上颠了颠。 抱着青年转身,魏弋在原地僵硬了会,嗓音紧绷地问:“现在要去哪?” 戚容两条手臂环住他,松松搭在他硬得烙铁的肩背肌肉上,偏头示意道: “抱我去浴室。” 梦中出了一身汗,这种黏腻又潮湿的感觉更加难受,加剧了戚容本就糟糕的心情,他急需洗去身上的这种被水浸透的潮湿。 指使魏弋将自己放在浴室旁的换衣凳上,戚容还未做什么,便看到魏弋一言不发的转身,看样子就要出去。 于是他把人叫住:“你急什么?回来。” 魏弋听见他的话顿在了原地,背影好似更僵硬了。 戚容看了他一会,放软了语调:“我想洗澡,你帮我放水。” 室内很静,只有两人之间莫名不清不楚的气氛流转,经过魏弋的沉默酝酿,气氛变得更凝滞。 魏弋并未让戚容等很久,很快脚步一转,重新走过来,只是眼神却没往他身上瞥一眼,径直走向浴缸。 戚容就坐在不原处看他动作,看他试了试水温,又手足无措地研究起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样子笨拙又好笑。 看了会,戚容便收回视线,抬手解开睡衣的纽扣,慢条斯理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水放好了,你试试温……” 魏弋一手撑在浴缸边沿,偏头躬身看向身后时,闯入眼帘的是青年赤、裸的上半身。 戚容一手搭在睡裤边沿,雪白的手指陷在深色中,造成的视觉冲击像一记重锤将魏弋砸懵了,他愣愣眨了眨眼,眼睛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你……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良好的教养和自信带来的从容好像总会在遇上戚容时通通失效,他无力招架戚容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以前是,现在也是。 只是如今,面对戚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撩拨,他却不再只是感到仓皇。 一股更为深重的浓烈情绪在心上流窜,烧得魏弋理智紧绷,骨血间涌动着陌生的本能。 好像只有咬点什么东西才能填满内心渴求的空缺。 缓过了力气的戚容微微抬起腿,睡裤沿着白皙的大腿掠过膝盖,最后被他褪下,整齐放置在了一旁。 魏弋还傻站着,戚容只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一只脚借力踩在浴缸边缘,在魏弋垂下的视野中绷出了很漂亮的一抹白。 他近乎就要克制不住地抬手握住。 可没等他伸出手,青年便很轻易地抬起脚,迈入了盛满水的浴缸,像一尾灵动的鱼没入水面,转瞬便消失不见。 魏弋愣愣抬起眼,看到了青年光裸的大片脊背,雪一样的白,两块形状漂亮的蝴蝶谷振翅欲飞,美丽到妖异的一具身躯。 浴室渐渐热了起来,萦绕腾起的水雾中,戚容微偏头,两片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语调冷淡地对身后人说了几个字: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一汪绮丽的梦随着青年没入水中荡起的涟漪破碎,魏弋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卫生间,又是怎么关好了门。 听到门锁扣上的声响,戚容收回视线,缓缓将下身最后一件内衣也褪下,整个人彻底没入了热水中。 欲望是深重的泥沼。 世人皆沉溺其中,魏弋也不能幸免。 他并非没有力气,只是故意为之,借此试探魏弋的态度。 现在看来,魏弋对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抬手,掬了一捧水,看着水自指缝间溜走,只留下了一团白而绵密的泡沫。 呼出一口气,手心中的泡沫便被吹散了,彻底化为了泡影。 披上浴袍走出去后,魏弋已经不在房间里,戚容没急着出去找人,而是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这么多年,大哥从未对他提及当年那事,必然是知道实情,却依旧选择隐瞒。 大哥身上有重任,可他没有。 凭什么他从此缠绵病榻,而害了他的人却高枕无虞,过得顺风顺水? 这世上的一切从来不公平,所以他想要的便会自己取。 丢下手机,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聊天页面。 【戚容:我想起来了】 【戚容:你早就知道,当初是谁让人推我入水】 戚裴的消息来得很快,只有几个字—— 【是戚阳州】 手机嗡了下,紧跟着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大哥:别冲动,等我回去】 戚容抽了抽嘴角,有些想笑。 让他等,让他忍,可他等着忍着已经被人欺压了十几年,再也没有什么比等待更让人厌烦的了。 这一次,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大哥帮不了他,能帮他的人只有自己。 打开衣柜大门,戚容挑选了一套新西服,慢条斯理地系好领带,整理好最后一粒袖扣后,从衣柜旁抽出一把黑伞,他走出房间。 屋外,阴云翻滚,稀薄日光全部隐入云层,酝酿着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 大雨将至。
第49章 下楼后,戚容听到餐厅隐隐传来一点交谈声,隔了段距离,听不太真切,就好像这个家多了些烟火气。 并不复以往的冷清。 恰逢魏弋走到大厅,见到他眼神躲闪了下,随即又注意到他手中的伞,怔了下: “你现在要出门吗?” 戚容表情淡淡,没让内心的情绪泄露出来,“嗯。” 魏弋欲言又止,看了眼餐厅的方向,才道:“可是,早餐已经做好了……” 很寻常的一句话,寻常到戚容微微发怔。 他看了眼魏弋脸上的明显的无措和失望,莫名心软下来。 可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垂下眼避开对面的灼热目光,戚容抿了抿唇角,嗓音一如既往地淡淡拒绝: “……不吃了。” 魏弋没再说什么了,低低地“哦”了一声。 两人擦肩而过,鞋底带起一点响动,走了几步,魏弋又出声叫住了戚容。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戚容脚步微顿,静默半晌,才回了句:“不用。” 丢下这句话,他快步走向了大门,避免自己再多说几句,就要忍不住留下了。 身后没有传来动静,戚容没回头,但有种莫名的直觉,魏弋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看他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去车库提了辆车,戚容驾车驶出了别院。 车窗外的阴云越来越浓厚,大片铅灰色的云层又快又低地掠过城市上空,带起的阵风猛烈,吹得道路两旁的树冠张牙舞爪。 车停在马场门口时,雨珠终于落了下来。 戚容没急着下车,熄了火静静坐着。 “啪嗒——” 他听到了雨滴砸在车窗玻璃上的声响,一点两点,最后越来越多,大大小小地混在一起,连成了一片嘈杂的白噪音。 天气不好,马场内外没什么人,门口连个接待也无,戚容迈出车门,撑起伞孤身向里走。 两侧的跑马场空空荡荡,只有一位教练牵着一匹纯黑的弗里斯马在散步,阴郁天色下,连草地的颜色都灰败下来,被雨水打得萎靡不振。 戚容呼吸着空气中潮湿的土腥气,觉得烦闷至极。 快走近那片联排的欧式小木屋,有适应生模样的人打了伞快步迎上前。 “您好,今日天气不太好,您是要骑马还是看马?” 戚容微微抬起伞沿,露出了大半张在雨中白到透明的脸,淡色唇瓣微动,直截了当: “我要见你们老板。” 近距离直视到戚容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侍应生愣了下,缓过了神才意识到戚容说了什么,当即露出为难神色:“您来得不赶巧,我们老板今日不在,要不您下次挑个天气好的时间再过来,我们老板一定在。” 这话说得巧妙,既委婉表达了老板不在,又和戚容约定了天气好时再来,既不算空头承诺,还有望为马场拿下一笔大单子。 可惜戚容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 他扯唇浅浅笑了下,嗓音顷刻间冷下来:“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 戚容语气没什么波澜,只尾音微微下沉,不像反问,更像是敲下了最后的审判。 侍应生职业微笑僵了下,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戚容越过他向前走去。 “给徐原打电话,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着。” 戚容身量高,走得快,过分清瘦的身影被宽大黑伞衬得越发单薄,离得远了,他身上那一点浅淡的香气也彻底稀释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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