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阁楼内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那声音乍一听无悲无喜,仔细听去却又觉出几分上位者的不耐。 少年敛下眉眼,长长的眼睫盖住了他眼眸不明的情绪,他弯了弯腰,抿唇道,“是,师父。” 阁楼“啪”地一声又合上了,将屋外的微薄光线全部挡了去。 霎时间,阁楼内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此时已经是黄昏,如若不点灯,屋内难以视物。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记忆,周辛昂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身躯,指尖死死掐住手心,连出了血也不在意,但他还是遵循本能,扑通一声脆响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鹤一真人坐在阁楼内的蒲团上。见少年颤颤巍巍地跪在面上也不言语,周身散发着寒凉的冷气。 周辛昂知他心中不大看的起自己,但还是忍耐着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喊了声,“师父。” “你可知错?”鹤一真人甫一睁开眼睛,如炬目光宛若鹰隼死死盯着面前人,好似周辛昂并非他的弟子般。 “弟……弟子……错了……” 抵挡不住鹤一真人身上的威压,少年匍匐在地上时,脊背都洇出了冷汗。但他却还是不敢抬头,抖着身子规规矩矩的跪着。 这是鹤一真人曾给他立的规矩,曾经的陈时也曾被这样对待。 在外头,人人都仰慕他周辛昂有这么一位修为高深的师父,殊不知,鹤一真人生性孤傲,瞧不上他这么一个弟子,自然不会花费心思在他身上。 一百年的师徒关系,仅仅不到几年相处时光,陪伴他最多的时日不多是这合上的阁楼,一关数十年,然后鹤一真人来查验他的成功,看他的修为是否提高。 可惜的是,周辛昂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他永远无法修得正果,也永远不会因着寿元耗尽死去。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天罚,一日不还尽天罚,便一日不得解脱。 鹤一真人往日对这个徒弟确实不太上心,因着前些日子得了那位半神的好处,他思来想去,忽地开口,“不日你便去东洲吧。” 周辛昂趴扶着的身子一顿,朝着地上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又恢复了常态,用他惯常的苍白面容抬眼去看他那位居高临下看他的师尊,“师父,为何?” 鹤一真人觑了他一眼,没成想他竟然会主动问这样的事情,但半神的事情不宜多透漏,斟酌片刻,他最终还是给了含糊的答案,“东洲是半神庇佑之地,十分靠近半神,那里灵力充沛。你去东洲身上灵脉可得到温养,久而久之总会好上些许。” 周辛昂闻言却并不大高兴,只是抬眼深深地望了一眼他那个所谓的师尊,但最后他还是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答道,“是,多谢师尊费心。” 鹤一真人见他不再多问,满意地点点头,又闭上眼,淡淡开口,“退下吧。我不日后会继续闭关,届时你跟着你寻音师姐一同前往即可。她会妥善安排。” “是。” 离开如一峰,周辛昂望着远处的晦涩的天际,心中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 鹤一真人对他并不算好,但是对待他的修炼却时不时会突发关照,就像是受人嘱咐了般,时而关照。 他想到方才鹤一真人提到的半神,揣测片刻,心中有了定夺。 东洲他要去,但是,他自不会坐以待毙。 * 余寻音在南坞与陈时匆匆一别后,便被紧急召回带着周辛昂回了宗门。关于南家姐弟的事,他如实上报给了宗门。宗门思及两人师父并不好惹,又因着都是亲传弟子,故而也只是吃了个去冷峰面壁的惩戒。 这惩戒说不大也不小,但余寻音却早已了然。 天微宗一向作风如此,以武为尊,谁修为高谁说了算。说不出失望还是什么,她早不对宗门抱有什么念想,且她本身也只是利用天微宗保身,现如今,也算夙愿以偿。 不日后,她收到了鹤一真人的传令——知会她带着周辛昂去东洲进修。 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本能一愣,但最终还是应允了。 东洲,也许她当真也要回去面对了。 百年前,东洲神族变故一事,她需要去调查清楚。 百年前,东洲神族有一支系,就是余家,余家神系血脉最为优越,但百年前却无故遭到了魔族追杀,直到余家一派支系只剩她和她的弟弟。 他们两人一路跑到中洲,被魔族追杀到身边血亲全部殒命,直到她弟弟挡住了魔族让她逃脱。 她投奔了天微宗,但最后却没有找到她的弟弟。 哪怕如此,却也不敢再只身回到东洲,更遑论顶着东洲神女一派的名号,恐怕还没回去,就会被人追杀致死。 她不得已放弃了只身去找弟弟的念头,留在天微宗将近百年,就是为了报仇。 余家全族灭门,她心中一直都在恨。 思及此,她忽地从手中拿出了一个银铃,那银铃十分小巧,瞧着却有些像西洲傀儡门的东西。指尖摸上那银铃表面,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银铃声。 她兀自瞧了那银铃许久,好半响漏出一个笑来。 像是想到什么,她起身去拿她的重剑,这时宽大的袖袍滑落,漏出她里头的一截皓腕。只见之前白玉般的皓腕上此刻赫然显现着一条殷红的线条,宛若从肌肤中长出来一般。 余寻音垂眸看着手腕上的傀儡线,指尖温柔地抚摸过那殷红的线,眼眸中此刻也有了几分笑意。 她心想:还好。 不虚此行,她悬着的心落下了,不再那般紧绷。 天微宗这几日出了传言,往日严肃冷硬的大师姐竟然温柔了许多,练剑动作不规范也不像以前那般释放冷意,反而多了几分宽慰的笑意。 宗门内的修士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大师姐有了心上人,所以才这般温柔。 但那南家姐弟不知何时撒了娇,被他师父求情出了紧闭,本应该待上足足一年的紧闭不足一月便会被放出来了。 此时他们两姐弟也在,闻言不由得冷哼一声,“我看那贱人怕不是转性了,还温柔。” 南皖闻言劝慰他姐姐,“姐姐,莫要生气,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将她踩到脚下,让她抢不走你的风头。” 南漪这才面色好看了些许,回过头来温柔地朝他弟弟一笑,“无碍,我只是气不过。那余寻音处处与我们作对,什么都抢了我们的去,比我们两个亲传弟子过得还要风光,我就是恨……” 两人在角落交谈,自以为身边无人得知两人的话语,殊不知,不远处站着周辛昂。 周辛昂就冷冷地看着两人,面上忽地笑了个无辜的笑,声音听不出多可怜,倒是多了几分笑意,“姐姐,弟弟……哈哈哈……真是姐弟情深啊……” 只是说这话时,那个情字咬得极为的重。
第73章 双莲化珠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抽丝剥茧无疑是耐人寻味的,比方说沈卿池故意私藏了的寒玉;比方说不愿意陈时离开太远执意抱了陈时一路;比方说愿意消耗自身灵力也要替人暖身的每一日…… 又比如陈时所知道的远不止这一星半点的付出,沈卿池曾送他的剑;道死魂消之际沈卿池和天道交易换来的陈时黄粱一梦;还是沈卿池分明忘记了却情不自禁流露的爱意…… 一切都太明晰,陈时被沈卿池抱在怀中时,身上十分清爽,昨夜的酸痛消散了不少,余下的就是深入骨髓的软绵。 不知是不是沈卿池特意喂了丹药的缘故,陈时感到自己经脉中堵塞的死气消散了不少。 他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惊讶地发现,残留在静脉的断断续续疼痛已经消散不少,如今显然已有些晦涩而见光的事态。眼下气沉丹田,汇天下万物灵力生,虽为生死道,却也不再死气诸多,难见生机。 眉眼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微微翘起,他面上莹白肌肤还浮现着若隐若现的红线,牵丝蛊却并没有引得他体内寒凉不断,亦或是燥热不止。他思索片刻,感觉那蛊好似已经融进了经脉,倒是不再反噬。 沈卿池这厢睡得有些熟,陈时仰头看他,目光落在沈卿池绷紧的下巴,往上挪一寸,又落在了沈卿池偏淡的唇色。 此时沈卿池正闭着眼,墨发倾洒,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反而平添几分暖色,引得陈时倾身仰头。这是一个极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交错,室内还有微弱的烛光,因着屋外连绵不绝的雨,天际笼罩在一片昏暗当中,哪怕是百日,室内也是不甚明暗。眼下更是添了几分晦涩,光明踌躇,落在沈卿池的面上。陈时感到自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但他的动作还是没有将沈卿池惊醒,陈时心想沈卿池怎地这般毫无戒备,他的身子又贴近了几分,下一瞬腰间忽然被伸出来的手摁住后腰,本以为沈卿池醒了,可他垂头看去,沈卿池俨然皱着眉,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无意识地蹭了蹭。 陈时感到他的心里好像被什么扫过似的,痒痒的,他抿唇,像是要做坏事般,飘忽着眼神。直到目光再次落在沈卿池的唇上,下定决心般,他没忍住倾身吻了下去。 沈卿池身上常年带着冷香,那幽幽的冷香扑入鼻息,陈时反倒像只猫似的,餍足地舔了舔人的唇角。做完坏事,还不忘悄咪咪看看那人醒了没。 果不其然,没醒。 陈时心底偷着乐,就这么贪婪地一寸一寸地用目光描摹沈卿池的面容,继而又被那人白玉般的耳廓吸引,他忽地想到几年前他摁着沈仙君,将白玉染作鸽子血,又忍不住伸出指尖一点点从沈卿池高挺的鼻梁滑到唇上,继而又捏上了那人的耳垂。 但睡梦中,沈卿池好似梦到了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惹的陈时忍不住捏住了沈卿池的手。沈卿池的手比他的稍微大了一点,但俩人的手却各位相称,两只白玉般的手指骨贴着指骨,轻轻一用力,便挤进了沈卿池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另外一只手腾空去抚平沈卿池的眉。这下他整个人都贴合在沈卿池身上,呼吸也近的可怕,他垂眸亲了亲沈卿池,安抚似的,不想看沈卿池皱眉。 耳边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偶有微风吹得室内的烛光摇曳,冷不丁地,沈卿池额头沁出了冷汗,嘴角启合,无声般呢喃着什么。 陈时又凑近了些听,试图听出些什么。 “陈……陈时!” 陈时惊诧沈卿池睡梦中呢喃着喊了他的名字,他安抚地又亲了亲沈卿池,声音极轻地说,“我在……” 像是哄着眼前人,他松开握住沈卿池的手,整个人彻底埋入沈清池的怀里。 察觉到怀中人似的,下一瞬,沈卿池便扣着陈时加深了这个怀抱。 不知道沈卿池梦到了什么,竟然在梦中这般惊慌,陈时只好抱着人轻轻哄,嘴里不时地说着,“我在……沈卿池……” 好半响,沈卿池终于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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