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地上已经浸满了他的汗液,他垂下眼眸,目光呆滞地落在地上一滴滴掉落的汗液,感觉那汗液宛若一滴滴血。 暗室中落下的应当是血,而不是汗。 他忽地张皇失措,撑在地板上的手背青筋凸起,颤着手艰难地抬起头,汗液倒流进他的眼角,分明是魂体,他却感到酸涩的疼。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魂体能感知到疼痛,还是他的魂体本能做出了疼的反应。 “我到底是谁?” 这一声近乎听不到,暗室中,那道声音忽地又响起,“你是陈时。” 陈时抬起头,忽地漏出一个苍白的笑,“我是陈时?” 感到荒谬般,他的右眼滑落了一滴泪,他又问,“那个梦?” 这一次,镜中的声音没有停顿,回答道,“是沈卿池用心头血设阵法托的。” 陈时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镜子,他感到胸腔内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疼,眼泪无法控制般一滴滴落下,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呜咽的哭。 暗室中,只剩下他呜咽的哭声。 “所以……所以……呜……我是陈时?” “啊哈……哈哈哈……” “这是我这一百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那镜中的声音好似不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别这样……”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哭了?” “那些混蛋欺负你,我们替你欺负回去!” 分明的孩童的声音,却也急得不行,但没有实体,什么都做不了。 陈时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哭声慢慢地放大,眼泪克制不住的流下,他抬起头,眼前朦胧看不清实物,“所以……我真的是陈时。” “我同沈卿池百年前就认识。” 分明不忍,但镜中的声音还是答,“是。” “你们曾是夫夫。” “先皇替你们定下的婚,举国上下都承认的良缘。” 陈时终于止住了哭声,他擦过脸上的泪,声音低落,“所以,我忘记了?” “所以我明明是个将军,我们本来就要共白头的……” “所以,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可以找回来的。”镜中声音都弱了下来,低低地,生怕再刺激到陈时,“传闻中海外仙山钟山,在赤水与北方大泽交界,有一处桃源,名为虞渊,此地三百里桃林,千百年来桃源灼灼。其中藏有一宝物,唤为渊石。如若找到渊石,则可找回所丢之物。就算是被封印的记忆,也可破除。” “你身上被一个修为十分高的大能下了禁忌,感觉有些像半神的气息。” “只有去那里,才可以破除这个禁忌。” 陈时慢慢冷静下来,但手却还忍不住颤抖。 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是他,沈卿池找的人一直也是他。 他哽咽片刻,稳住声线,问道,“他一个凡人,都没有仙缘,怎么修仙?” 这个“他”说的是沈卿池。 但镜中的声音回答不了他。 没得到回应,陈时又开口问,“是不是很辛苦?” 镜中声音停了半响,再次开口,“是。” “很辛苦。” “很不容易。” “都怪你们不带我。” “带上我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 两道声音交叉在暗室,皆是十分低落。 镜中声音又不能凝出实体,气的一直嘟囔,“都怪你们!把我带走就好了!” “什么都不问我,你们不问我又不能说!” “好了!都忘记了!干脆就别找到我好了!” 陈时静了几分,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愧疚,只好起身用手抚摸了一下镜边。 那镜中的声音一下就停了,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再开口,“竟然你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了吧。” 陈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这镜子怎么还是个这么傻的。 他没有方才那般难过,眼下面上有了几分笑意,又有了调侃镜子的心情,“谢谢你原谅我,你真大度。” “那可不——” “但你要给我一滴血。” “我才能彻底的原谅你。” 陈时静了几分,回道,“给不了。” “为什么?” “我现在没血啊……” “……”那镜中声顿了好半响,想起什么似的,干巴巴地回,“哦……忘记了,还在秘境……” “我先送你回沈卿池身边吧。” 陈时点点头,目光落在镜子上,眼中多了几分温柔。 “好。” “不要忘记找我!” “不会的,我会和沈卿池一起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暗室内便只剩下那面铜镜,一室暗淡,昏黄的烛光忽闪。 许久后,室内那道声音又忽地响起,“这次……我就相信你们一次……” * 陈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沈卿池抱在怀里。 见他醒来,沈卿池习惯地垂下头,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醒了?” “还以为……你要多做会梦……” “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怎么……” 这句话还未说完,下一瞬被彻底堵住。 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沈卿池一顿,眸光中倒映出陈时含泪的目光。 他心中一疼,但他却没离开陈时的唇,反而如人意般加深了这个吻。 陈时哭了。 沈卿池无措般用力搂住陈时,好似将他融进骨血,试图用这个严丝合缝的拥抱安抚陈时不安的心。 陈时被沈卿池吻住了落下的眼泪,咸湿的泪水濡湿了沈卿池的唇。 他看清了沈卿池眼中的心疼。 终是无法隐忍,他像个孩子般埋进了沈卿池的颈窝,忍不住嚎啕大哭。 “沈……沈……卿池……” “我在。” 两人互相拥着,两人的温度互相沾染,陈时分明不记得,却有种失而复的感觉。 还好,沈卿池在。
第67章 先皇盛明归 陈时与沈卿池一同走出秘境,霎时间天边隐约雷鸣,天际一片灰白,好似游龙现世,天变异样。 “秘境快结束了。”沈卿池遥遥看了天际一眼,沉声道。 陈时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眼眸中闪过隐约雷鸣的天空。他点点头,扭头看向身边的沈卿池,“我们现在是要去寻那往生镜吗?” 他还记得,那往生镜送他离开时唠唠叨叨地让他记得去找它。 莫名聒噪,但陈时还是记得。 沈卿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见到那镜子了?” 陈时回他,“是他送我到你身边的。” “所以……你想起来了?”沈卿池定定地看向他,眼眸中闪过晦涩。 陈时摇头,面上有些歉意,“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只是猜测了一些事情。” 沈卿池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陈时拉入怀中,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发顶,“找到便好。” 忘记了也没关系。 陈时默了几声,从沈卿池的怀中抬起头来,声音闷闷地开口,“一定很辛苦吧。” 沈卿池抱着人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眸,两人的视线相对。 良久,陈时听到沈卿池道,“还好。” “找到你,就不苦了。” 陈时埋回沈卿池的怀中,鼻息间青年的冷香不断吸入,他安心地点头,心中莫名觉得庆幸。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不算晚。 沈卿池见陈时面上没有特别难过,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此番,天际边已经有了别的变换,霎时间云雾袭来,周遭都陷入无尽雨雾中。 两人忽地谨慎看向四周,但却什么都没看清。 下一瞬,空中传来一道沧桑声音,与沈卿池那日对话的声音如出一辙,“你们来了。” 这话,两人在秘境中听了不少,如今确实头一回在一起时听到这样的话。 这感觉倒有些奇妙。 接着,又听那声音道,“曾有故人托我,赠与你二人遗物。” “遗物?”陈时凛眉,忽地想到幻境中看到的那个面容不甚清晰的先皇。疑惑中,他已开口询问,“是那位先皇?” 那声音停了几息,又接着道,“是。不过你们曾经不这样称呼他。” “此去一行,你二人便可知了。” 稍息后,两人在原地消失。 再睁眼,面前一道洞天石扉,接天通地,散发着淡淡紫气。 在那石门上,赫然一道浑圆的双龙戏珠,内里分为两极,皆是刻着一个掌印。 空中那声音在俩人身后响起,“滴血开门。”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走近,沉吟片刻,朝手心一划,空中霎时间传来淡淡的血腥气。下一瞬,两人的掌心印在那双龙戏珠的掌心上。 刹那,洞天石扉俨然崩开,一声震天的“轰隆”声响动。 两人随之走进,此处竟然是一座墓穴。 那声音余音绕梁,石室内封闭,传到两人耳中,“是那位先皇的墓室。他将墓室与往生镜合葬了。” 陈时甫一走近,看到石室内叠放着一箱箱的物什,他走上前翻开其中一个箱子,内里千金满箱;翻开第二箱,珠宝一箱;第三箱,史册一箱;第四箱,竟是一箱陈酿…… 酒坛像是放了许久,坛身上贴的字条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隐隐还可窥见其中字迹。想来可能是往生镜的缘故,才让这字条没有彻底腐败。 只见那字条上字迹穹劲有力,宛若游龙,写着—— 赠小时、卿池桃花酒,以当合卺酒。 陈时面上闪过一丝红晕,忙把那酒坛子放回远处,心中不由得嘟囔,这先皇未免太不正经了吧。 沈卿池见他慌张放了酒回去,面上还带着粉意,心中好奇,在陈时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走去时,默默走到那箱酒坛前。 撵起酒坛,目光触到那破旧字条上,面上已然,心中却有几分酸楚。 这石室内的物品不像是陪葬,反倒是,像君王赏赐给臣子的物品。 一件件,一桩桩,陈时越是走到里面,心中越是多了几分酸楚。为被迫忘记的前尘,也为这位君王与他和沈卿池之间的情谊。 如若那位十分挂念他们的先王知道他们俩忘记了,不知道到底会有多难过。 石室走到尽头,是一副画作。 陈时却怔愣了半响,葱白指尖微微颤抖,才碰到画纸旁,硬生生忍着抖动的指尖将这副画看进去。 这是一副饮酒图。 而饮酒图中的人物不言而喻,是他们和那位君王一同饮酒的画作。 身后,沈卿池走近,吐息打在他的耳廓边,“这是明归。” “明归?”陈时茫然地开口,识海中分明汹涌,心中涌起熟悉的感觉,但始终不记得。 茫然间,他感到心中一阵酸楚,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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