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骞是我在秘境抱回来的……” “我要同她好好道别……” 这话是霍梅初胁迫寒灯要出门说的话。 青年面上冷得若霜雪,眉眼却灵动惊人,只惆怅道:“要道别的。” “道别?” 寒灯活了将近千年,第一次听闻道别。 他那小道侣却义正言辞地说:“当然要道别,他们是我的朋友。” 寒灯冷若寒蝉的面上第一次浮现出迷茫,最后却还是点了头。 于是他第一次,纡尊降贵跟着他那小道侣见几个道行浅的不够看的小辈。 陈时闻言笑了笑,“阿骞若是知道你这般惦记,定然也是开心的。” “不过他们俩上街去逛了。” “我们不如去找他们吧。” 雪天夜,天边灰蒙,云层渐渐褪去,霜雪竟是停了,皎洁月光宛若铅华般落下,月光若霜雪,冷清清,照着的街道上,却热热闹闹。 皓文加训回来,看到几人要走,连忙喊道:“师叔!我也要去。” 也不顾满头大汗,连忙跟着几人走。 一行人踩着霜雪上,容貌绝顶,气质出尘,各有各的出彩之色。 浩浩荡荡,剑在月光下料峭出寒芒,倒有几分风华正茂的神色。 陈时起初是被抱着的,但人多了,总归是薄脸皮,便被沈卿池牵着走。 腰间的银铃不时地晃动,雪天里,银铃声一阵接一阵,少年眼睫被挡住,唇角却少有的真心勾出一个笑意。 岚桥月色,他们看到了站在桥边给阿骞拿糖葫芦的夏长赢。 夏长赢手中拿着糖葫芦,阿骞好似有些困了,躺在他怀中。支着眼眸,半睁不睁地,声音脆生生,但却轻地几乎听不见:“不是说,陈时哥哥他们会来吗?” 夏长赢低着头,面上是往日鲜少看到的温柔神色:“会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的,你明明说过的早点带我走。”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舍不得你和我一起走,但我也很自私,我想你和我一起走。” 阿骞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得苍白透明,她伸出手抱住夏长赢,两人的魂魄逐渐浅淡。 “大骗子,你怎么放心我一个人?” “所以我们俩…要一起走……” 风雪中,银铃声靠近。 他们回头,看到了陈时一行人。 风雪又静静地飘了下来,簌簌雪花落下。 “陈时。” “陈时哥哥!” 几人走近,阿骞的肤色在月光下宛若透明,面色苍白若霜雪,却漏出一个笑来。只笑芙蓉败,生不逢时,寒月煎人寿。 “阿骞。” 几人一时之间失了言语,好似开口霜雪便要将两人魂吹散。 “谢谢几位哥哥这些日子的照顾。” “阿骞第一次吃到糖葫芦,很好吃……” 阿骞说一句,她同夏长赢的肤色便透明一分。 那声音起初还很清晰,渐渐地,被风吹散,听得又不太清了。 “皓文哥哥也很好,处处哄着我……” “仙君哥哥虽然冷却是热心肠……” “还有陈时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那笑逐渐透明,最后消散时,阿骞忽地凑到陈时耳边,只听风吹过,少女的声音若散去的雪。 “陈时哥哥,我送你个礼物。” “——世间再无牵丝蛊,祝你事事顺遂。” 耳边的声音像风,没抓住,只见月光下,魂魄涣散,如尘埃,霏霏雪,镜花水月空。 森白骨,魂消散,黄泉月下,不相离。
第32章 黄粱梦一场,荒唐饮酒醉。 西洲,傀儡门。 此时一个生的雌雄莫辨的姑娘编者细软辫子,头顶银饰满头,身着异域裙摆,腰间银铃晃动。 西洲冬日雪下的不多,大多时都是湿冷凛冬,不消下雪,寒凉意味也少不得。 她将门窗关实了,莹白掌心上一条通体青色的小蛇正绕着她的皓腕,室内点着一盏鲛人烛,灯火忽明忽灭。 而那姑娘前方的床榻上,正躺着位面容冷峻,眉眼乌沉的青年。青年容貌绝顶,肤若凝脂,粉面桃花,却生的不女相,反而因高挺鼻梁忽显硬朗轮廓,只依稀看到一条横跨半张脸的疤痕从那张绝顶脸上张牙舞爪,从额角划至脸颊。 姑娘忽地走近,眉目颦蹙,指尖点到青年脸上,喃喃:“牵丝蛊,解了?” 但床榻上的青年并无反应,只消看到屋内鲛人烛这时灼灼,将少年的冷硬轮廓照得浅淡些许,唇珠间含着一枚鲛珠。 月华浸润唇色,姑娘腰间银铃微微响动,手上的青蛇一时之间缠得更紧了些。 她面上冷淡,收回手,屋内烛光衬得她面容难辨,许久,才听到她意味不明的声音:“有意思。” 不消片刻,屋门一阵响动,冒出个半大小男孩。 男孩一溜烟钻进屋子,右眼空洞,左眼眸光若黑曜石,明亮似星子。 此番脸上沾了糕点残渣,乌黑的那颗眼睛盯着姑娘,好一会才咽下糕点问:“阿若姐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快了。” “——倒是你,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免得你哥哥回来还要替你收拾。” 男孩听了低下头,踢了踢脚下不存在的灰尘,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阿若姐姐。” ———— “不立衣冠冢吗?”皓文问,目光小心翼翼从几人面上徘徊。 眼下街道熙熙攘攘,还听到放灯猜谜以及商贩叫卖的声音传来,但几人却静默下来。 好半天,都没听到有人回应。 皓文自觉无趣地闭上嘴,面上强撑着笑意,心底不是滋味。 明夜便是元宵佳节,前几日宗门的师兄弟传来传音符,不日他就要和师叔一起回宗门了。 师兄师姐们都是顶好的人,虽嫌弃他,却也各个惦记他。 他忽地想到那日秘境,黑衣人将他桎梏住,梅初师兄从天而降挡在他身前的场景。 阿骞浑身是血,却将他推了出去。 不过几日时光,倒像是场梦境。 黄粱梦一场,好似荒唐饮酒醉。 直觉喉咙发紧,想要再开口调节凝滞氛围的心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开口。 倒是陈时先回头来,面上被皎洁月白照得面容苍白,只是也有些薄脆的意味。 他挑眉,眼睫被遮挡,却也掩盖不住他的蓬勃英姿:“喝酒去。” 少年墨发扬起,身后素剑发出嗡鸣,他靠在沈卿池怀中,语调不见低昂。 仿佛阿骞魂消时失神片刻的并不是他一般。 继而又听他道:“人生无处不别离。” “别那么消极。” 霍梅初闻言也笑:“哎,别说,是这个理。” 说着,他几步上前,撞开沈卿池,环着陈时的肩膀,不顾面上更冷的沈卿池,揽着陈时几步走到前头。 两人并肩而行,乌发在空中散漫,听到霍梅初声音从前头传来:“快快快,不醉不休。” 说的好似可以千杯不醉,但皓文分明记得那夜霍师兄喝了几杯面上就红透了,连着耳廓都没免除,一整个红透的桃子。 但也撇撇嘴,看了眼身后如狼似虎的两位,吓得赶忙追到前头,大喊:“等等我!霍师兄!陈时!” 他可不想同身后要冷的比雪还寒凉的两位相处,更何况一个是他师叔,一个是压根惹不起的老妖怪。 有句老话:惹不起躲得起。 皓文深以为然。 寒灯倒是没生气,撇了眼脸都要结霜的沈卿池,笑他半斤八两:“这位仙君,不去追你道侣?” 沈卿池扭头看了他一眼,抬腿跟上。 寒灯继而也跟上。 风月人间,饮酒痛快。 霍梅初出手阔绰,一到酒楼点了桌好菜,酒酿满桌。 陈时看不见,但坐在席位上听小二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问:“你这是要了多少酒?” 霍梅初阔气拍桌,眼睛扫过满满当当的桌面,斟酌道:“不多吧。” “——也就一桌好酒。” 陈时:“……” 陈时怀疑脑子坏了的是霍梅初,而不是看上去傻不愣登的皓文。 结果下一秒,听才踏入厢房的皓文“哇”了一声,道:“今天真的可以不醉不归吗?” 陈时额角一跳,心想,一桌子灵酒,不仅可以保你今晚不醉不休,没准还能送你一死方休。 连带着才到的寒灯和沈卿池都吃了一惊。 好半响,沈卿池坐在陈时身旁道:“梅初师侄倒是大方,我们定会喝个痛快的,毕竟是你们俩的婚宴酒。” 霍梅初一噎,本想争论什么,一抬头,看见了挑眉看他的寒灯。 反驳的话一下滚进肚子。 皓文不敢坐霍梅初那头,自己找了个对着窗的位置,委委屈屈坐了一长条凳子。 左看一对壁人,右看一对眷侣。 闷声打开一壶酒,心里头莫名地想叫他皓文哥哥的阿骞。 今晚月色皎洁的很,在天边宛若一个月盘,皎皎月光透过窗落下,皓文整个面都被灵酒蒸腾得发红,喝的急了还打了个酒嗝。 连陈时也没有拘泥,几人都是一人一小坛灵酒,厢房内酒香浓郁,他靠在沈卿池身上,酒香混着沈卿池身上的冷香,只觉脑间混沌。 几人喝酒不爱言语,连霍梅初喝酒时也是静静的。 皓文心想,这应当是他喝过最独特的一场酒了。 明面上是送行酒,暗地里却是婚宴酒。 一个个都没说祝福的话,但霍梅初却被那鲛人护得很紧,连目光都不曾从梅初面上挪开过。 他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好似爹爹也这般看着娘亲的。 迷迷糊糊中,他想,定然是感情很多罢。 陈时喝酒其实也不算安静,只是就着月色,无端生出几分寂寥来。 生离死别,凡人不可免,修仙之人更甚。 脑中只晃荡过阿骞最后的话,眼前只朦朦胧胧的灯影,绰约若梦,看不清,心也空落落。 霍梅初起先还喝的安静,好一会,忍不住道:“陈时。” 陈时应他,“嗯?” 霍梅初笑弯了眼,好整以暇地问:“你觉得我与寒灯登对吗?” 这是霍梅初头一回明面上与他们说他同寒灯的事,无疑是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 陈时握着酒坛子的手指蜷了蜷,面上笑意浮现:“梅初,登不登对是他人的话。” “你何必问我们。” “想必你心中自有答案。” 皓文这时口中塞地满满当当,闻言抬头抽空点头,嗯嗯半天。 沈卿池看他一眼,目光冷若窗外雪。 他又瞬间老实,连忙咽下食物,小心翼翼去看霍梅初和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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