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剑的阻力减弱,祁弄溪瞬间就察觉到了,看向叶淮略显茫然的眼睛。 他紧了紧手掌,藏起袖间的织念石,这种低级法器总能在不经意间发挥作用,使用者修为越高对他人思想的影响就越大,如今他是以地阶的修为影响三阶的叶淮,叶淮会中招也实为意料之中。 只要叶淮发自内心地认同他的观点,那么这场梦境就永远不会结束。 他会成为梦境的一部分,永远地陷入沉睡。 只差最后一步。 观众席上的祁弄溪看着江荼面无表情的侧脸:“江长老...你要输了。” 江荼紧绷身躯,无视了身边充满恶意的灿烂微笑。 梦境中的祁弄溪道:“是、是啊,叶公子,我们是一样的人。” “...?!” 骨剑破空而来,金光绝艳如黑夜流火,带着撕碎一切的果决,直向祁弄溪心门袭去! 祁弄溪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再格挡而是后退,身形在空中疾速闪动,旋即落在百米开外的位置。 刚刚站定。 凌厉剑光同时而至! 祁弄溪被一股巨力狠狠摁在地上,玄火枪在掌中旋转一圈,枪尖刺入叶淮左肩,灵力迅速将伤口绞成肉泥,并不断深入。 喷溅的血落在祁弄溪脸上,他道:“叶、叶公子,别再靠近了,你会被玄火枪捅、捅穿的。” 回应他的,是血肉进一步撕裂的黏腻声响。 骨剑狠狠没入祁弄溪胸膛,叶淮两手握住剑柄,灵力疯狂灌入剑身,白骨濯金,一寸一寸推入心脏。 精致的眉眼中透露着野兽的疯狂,叶淮竖瞳紧紧盯着身下的祁弄溪,与此同时玄火枪已经贯穿了他的左肩,在地阶灵力下叶淮的左边肩膀和胸膛几乎已经撕裂,只剩一个巨大的窟窿。 在祁弄溪不断扩散的瞳孔中,叶淮气喘着看向他的袖子:“织念石...我十二岁就见过这招了。” “所以你...!” 祁弄溪猛地瞪大眼睛,却没能说完后半句话,叶淮毫不留情地切断了他的心脉。 祁弄溪的尸体迅速溃散。 四周场景开始褪色,这场“梦境”从此刻起真正意义地崩塌。 祁弄溪尸体消失以后,骨剑转而扎入地里,叶淮支撑着身体嘶哑地出气,看向自己被绞成肉糜的空荡左臂。 “所以...我是装的,”他摇晃着走了两步,又吐出一口血,不得不重新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一定要在失去意识前把这句话说完似的,“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这该死的梦境,和师尊联觉的时候,师尊是不是也这么痛?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敢伤害师尊?!” “...我们不一样,师尊...救了我,他不求回报地对我好,他是最好的人...我敬他...爱他,我...绝不会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他倒在地上,因失血过多而本能地抽搐着,唇间不断有血沫涌出:“该死的梦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醒过来?我想见师尊了。我好想见他。” ——他的喃喃自语一字不落地落在江荼耳中。 身旁,被重创的祁弄溪抹去唇角鲜血。 方才他向江荼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时,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会是叶淮毫无破绽的演出。 江荼将他的挑衅照单全收,再千百倍奉还。 他扭过头,唇角扬起一个残酷的弧度,眼底却是叶淮受伤后一度涌现的浓浓杀意:“祁弄溪,是我赢了。”
第053章 空明转(四) 祁弄溪不得不承受阎王爷的怒火。 玄火枪爆发的赤色灵力如一簇摇曳的微火, 在狂风骤雨中摇晃几下,彻底熄灭。 无相鞭的尖端停在他喉前几厘位置,祁弄溪抬起手, 轻轻摁住了长鞭尖端。 他看向江荼, 风雨交加,能够打湿江荼的衣物, 却沾染不了江荼的眉眼,那双柳叶眼中没有半点怜悯,江荼甚至没有低头,只是转动漆黑眼珠,施舍给了他一点视线。 “江长老...”祁弄溪艰难地笑了笑, “我从没想到, 自己、自己会毫无还手之力,你是天、天阶...吗?” “可这个修真界、真的会有...天阶...!” 江荼手腕施力,鞭尖压上祁弄溪的喉结,将他的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莫要以修真界规矩论我。” 祁弄溪的眼眸倏地睁大,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敏锐如他,瞬间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江长老...有什么事, 瞒、瞒着叶...呃!” 无相鞭扎穿了他的肩膀,位置不偏不倚,就在不久前叶淮被玄火枪绞碎的左肩位置。 江荼道:“少说话,你会活得久一点。” 祁弄溪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但眼睛依旧睁着,不躲也不避地与江荼对视。 “我的徒弟陪你唱完了戏,你该支付费用了。和你交易的是黑袍人吧?祁弄溪, 我在给你机会,”无相鞭尖割破祁弄溪的咽喉, 江荼道,“说实话。” 祁弄溪声嘶力竭地笑起来:“江长老果然是明、明白人。” 江荼对他的奉承没有任何反应。 他与祁弄溪一面之缘,唯一的接触就是用控魂术清除了祁弄溪的记忆,无论是从祁弄溪本人,还是从雪练的视角,他江荼都该是个不好招惹的存在。 怎么可能获罪之后,竟想到找他求救? 更何况雪练虽起先有所试探,但江荼在地府时阅人无数眼光毒辣,自然看得出来他前面抛出的条件,其实只为了最后的那一条做准备。 即,黑袍人。 若说这些都是猜测,那么祁弄溪的这场梦境,就是完成谜题的最后一块拼图。 “能够操纵浊息,给你力量,最近又恰巧在出现在空明山领域内...”江荼轻声道,“如果这就是你对明白人的定义,祁弄溪,我只是有脑子而已。” 祁弄溪还是笑,除了笑他也做不出别的动作。 江荼是个天生的战斗狂,从突然发难到他败北不过眨眼之间,天阶的实力碾压他就像碾压一只蚂蚁。 而他落败的刹那,江荼就封锁了他的灵力,剥夺了他还击的可能性。 煞神般的恐怖存在。 祁弄溪道:“如您所说,但是我很抱、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没有见过他的真、真容。” 江荼并不意外:“他在哪里?” 祁弄溪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向来是他联系、我,我只知道——” 他突然停下话头,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荼。 好像一个深陷泥潭而即将溺毙的人,伸出满是泥污的手,要将途径路过之人也一一拽入陪葬。 堪称毛骨悚然的眼神,但江荼依旧不为所动:“继续说。” 祁弄溪羞涩道:“这是另外的、另外的条件。” 言下之意,我已经告诉你有关黑袍人的信息,根据我们的约定,交易已经完成,想要知道更多,就要缔结新的交易。 下一瞬,视野颠倒。 令人牙酸的骨骼粉碎声响起,江荼一脚踩在祁弄溪胸口:“我的条件是带我去见黑袍人,祁弄溪,别和我耍花招。” 祁弄溪的身躯在剧痛之下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脸上神情依旧无辜:“我也见、见不到他...江长老,这只是我的推测,不包括在我们的交易之、之内。” 看来是铁了心要和他浪费时间。 江荼扭过头,他的小徒弟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已经半天没有动静了。 半边肩膀只剩窟窿,也不知道血止住没有,但看着大概没有。 “你想要什么?”江荼碾了碾唇瓣。 祁弄溪的眼底好像突然有了光:“我、我这一生都...难以入睡,江长老,你可以赐我...永眠吗?” 江荼一愕:求死? 再看祁弄溪的神情,显然充满期待。 江荼突然明白了什么,方才被他轻轻放过的违和感,此刻得到了答案。 他的语气很笃定:“你记得发生过的所有事。” 有人生来便可记忆万事万物,自襁褓起始,过目不忘,时人称为“超忆之病”。 之所以称为病,是因为由于记忆挤压,患病之人会时刻头痛欲裂,无法入眠,在夜以继日的折磨之下,凡人之躯甚至撑不过三十年。 江荼无意替祁弄溪开脱,他遭受的不幸和带来的苦厄难以衡量,究竟孰轻孰重?时人自有评判,轮不到他来置喙。 祁弄溪默认了,俄而又补充:“能够魂飞魄散,最、最好。” 江荼一时沉默。 他确实有让祁弄溪魂飞魄散的权力。 只需一道阎王敕命。 江荼垂下眼帘,这个瞬间仿佛天神垂怜世人,祁弄溪忍不住祈求般拽住了江荼的衣摆。 江荼看着他因紧张而青筋暴起的手:“祁弄溪,你想要永眠?” 祁弄溪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也好。”江荼手中出现一支灵力凝聚成的笔,于空气中一笔一划,每一字都泛着赤色光芒。 “在那之前,祁弄溪,你身为仙门中人,本该心系苍生,却不惜让无辜性命,为你的复仇陪葬。” “即便事出有因,亦不能容也。” 祁弄溪闭上了眼睛。 江荼身上有着超乎天颜的威严。 他在空明山数十载春秋,无数次聆听鲲涟仙君的训诫,即便地阶灵力足以笼罩全山,也远不及江荼此刻,轻描淡写的只字片语,来得震撼人心。 这是发自灵魂的震颤,想要让他俯首称臣。 江荼,江长老,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荼例行公事地问:“可有污蔑了你?” 有一股力量在促使祁弄溪摇头,他意识到即便自己想要撒谎,天地威严也会逼迫他说出真相。 摇头的瞬间。 ——判令已成。 “...你用无数个幻象作弄本君与本君爱徒,”江荼随手化笔为簪,赤色毛笔被他当做发簪将长发盘起,如一块无暇红玉,“只让你死,太便宜你了。” “但本君,非睚眦必报之人...祁弄溪,这是本君赐你的第三重梦。” ... 崎岖的山路间,走上来一个瘦弱的青年。 青年身上满是血污,尤其是左肩位置,伤口很新鲜,还在滴血。 他的手中提着一杆长枪,此刻用作登山的拐杖,一瘸一拐,终于走到了山顶。 山顶没有宝藏,没有哪个得道修士的赠言,甚至没有植被。 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木屋,在风雨摧折下破了几处屋顶。 天黑了,有明黄的烛光从屋内亮起。 祁弄溪在屋外站定,倾听着屋内的声音。 “...我的孩子,愿风雪雕琢你,雨水浇灌你,阳光温暖你,睡吧、睡吧...” 窗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形,女人怀抱着襁褓中哭闹的婴孩,温柔地吟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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