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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他

时间:2024-09-14 20:00:16  状态:完结  作者:垚先生

  花团锦簇万针精绣的锦面里边,塞着发霉长虫的破烂棉絮——

  强势的母亲、霸道的仆人、不容违反的规矩、繁重的课业、极其单调的食物、动不动就要受罚不准睡觉不准吃饭……

  这他妈的到底过的是什么富贵逼人的苦日子!

  沈黛很后悔——

  非常非常后悔,后悔没有问刘斗,要是仆妇自己找死强迫他,他可不可以把人吃了?


第081章 四恶道:畜生(十一)

  “水——”沈黛被捂住的嘴里含糊地叩出一个字。

  睡在外间的刘斗被胸口突如其来的寒凉惊醒。也就几个呼吸的间隔,他感觉到腔内的心脏迅速结上一层冰霜。下一刻,一个重物闷闷砸在他胸口,不算太重,但足够吓得他喘不过气。

  刘斗忐忑地、缓慢地睁开眼睛,发现压在他身上的不过是一个紧挨着他睡的仆妇的手。那仆妇睡得很熟,只是睡梦之中的无心之举。刘斗任由这只手压着,注意力全在胸口的寒冷上。刘斗垂下眼帘,正好看到一簇光从自己胸□□出,散出金光的稀奇古怪的“字”浮在空中。

  一瞬间,这间屋子里所有的茶壶、铜盆、花瓶物什里的水像是倒流的雨珠射向空中,凝结在浮着的光字周围,呈一团半透明的流动的水云。汲干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水后,那团水云无声飘动,没入隔断内外间的纱帘里。那水云向内飘动的时候掀起纱帘,内室的昏暗景致在刘斗眼中时隐时现。

  虽然搞不明白眼前到底在发生了什么,但刘斗明显感觉到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弄不好会把小命丢了。刘斗鼓足勇气丢开那只手,坐起来,顾不上披外袍就想往屋外跑。

  突然,刘斗余光扫到不时被奇怪气流掀起的纱帘后头,拔步床静悄悄如一具封了板的棺材。帷幔中间慢慢掀开一条细缝,从中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他自己的手。那熟悉的手掌心向上,仿佛不用眼睛也能料准刘斗已经醒了要跑,像面粉揉成的五根手指来回拨弄着,充满蛊惑意味地召唤他。

  沈黛没事,他在招他入床笫。

  难道这些事情都是沈黛搞出来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

  本该值夜看守烛火的仆妇也在偷懒,倚靠烛台睡得口涎直流。仆妇们全都睡得很沉,她们磨牙、说梦话、梦游,发出各种各样细碎的声响。屋内几十根蜡烛同时闪烁,烛火洒在她们焦黄褶皱的脸上,像是用蜡倒出的死人模样。

  刘斗咬牙站起身,耐心观察了仆妇们一会儿,确定她们没有苏醒的迹象后,小心躲过脚下横七竖八的“死尸”。刘斗过了隔帘,内室那双属于自己的手还在富有律动地上下拨弄。

  刘斗惊奇地发现,明明是同一双手,却因为使唤的人的不同而沾染上不一样的气息。现在的这只手柔若无骨、雪白如葱,这双手应该去泛舟折一枝芙蕖,而不是在这里扮鬼爪蛊惑人。

  刘斗钻进帷幔,屈膝跪在床沿,在看清里边情形的一刻,吓得人整个往后一倒。刘斗眼看就要摔倒地上,那双折花的手掐住他腰上的带子,将他拉了进去。刘斗娇小纤细的身体彻底没入床帏,像是被张开巨口的黑夜巨兽一口吞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架拔步床是从孤石宫的寝宫搬到这里来的。其实不只是寝具,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也是宫内的旧物。全都是听从母亲的安排,耗费无数人力抬到这里,为的是防止他这个白帝城的少主人会用不惯书院的下等品。刘斗觉得,要不是人力有限,母亲大概会把整个寝宫搬来书院。

  拔步床内设有一盏和床固定在一起的玻璃灯。这灯外罩坚硬透亮,不会飞出火星,点燃被褥,是专给刘斗起夜撒尿时点亮的。

  此刻,这盏灯亮着,投下朦朦胧胧的光泽。

  刘斗看着眼前的景象。灯下,属于自己的脸被照得亮堂堂,但这张脸上的病态神情却绝对不属于他,因此这张脸显得如此陌生,甚至可怕可怖。

  沈黛眼睛炯炯如炬,噙着浅笑的嘴向外裂开,嘴角近乎要裂到耳边,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油脂的东西在脸上结成闪着碎光的薄薄一层膜,这膜仿佛封住了他的活人气息。

  沈黛状如恶鬼。

  而沈黛在欣赏的——

  是对面被水封住口鼻、脸色已经青紫的赤、裸身体的仆妇。

  沈黛伸出手,抓住身体已经僵硬的刘斗,他明显感觉到手碰到刘斗的一瞬间,刘斗往后缩了一下。

  怕了?

  胆小鬼!

  沈黛心中暗暗嗤道:“亲眼看着欺负过自己的人死在眼前,看这该死之人眼底爬出阴暗的痛苦、惧怕、悔恨的小虫子,一点点没过他的头顶,将整个人撕碎、啃噬、消化得连骨头都不剩难道不是很爽的一件事情吗?”

  沈黛还是捉住刘斗的手腕,将他拉向了自己一边。他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嘶哑地道:“快了,快了,她就要憋死了。”

  沈黛的心脏怦怦乱跳,一半是因为杀人的爽快感,一半是因为强拉懦弱怕事之人见证死亡的戏谑感。两者让沈黛心潮澎湃,情绪像是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拍在心间。

  突然,沈黛觉得双目刺痛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摸下血珠子。沈黛因为太兴奋,眼球里的红血丝爆裂,血色瞬间染红他的眼眸。但他还是将血红的两颗眼珠子撑得浑圆,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刘斗的目光一触上沈黛,看见他爬满血丝的眼珠,吓得赶紧挪开,一下又触到仆妇的脸,吓得又挪开。他的目光在两者之间弹来弹去,无处安放,心如死灰。

  那些被风咒引来的水像是一片厚厚的水膜紧紧吸住仆妇的整张脸。她无法呼吸,无法呼喊,只能徒然用手指抓脖子。又厚又黄的指甲在仆妇粗短的脖子上剌出条条血痕。那血痕凌乱无序、彼此交叠、又深又长、不断淌下血,转眼就让脖子看起来不像是脖子,而是一块烂肉。仆妇的脸越来越紫,最后成了一张凸出血红眼睛的黝黑的面。

  突然,仆妇如僵尸般抬起手,猛地蹿起来,同手同脚往床外爬。

  沈黛身子扑过去,用手压住仆妇的腿,“她想跑,帮我压住她的手!”

  见刘斗还傻坐在一边,目光虚浮,魂都不知道被吓到哪里去了,沈黛用脚踹了刘斗的腰一脚,嘶吼道:“帮忙!你现在是沈黛。要是出了事,死的肯定是你。”

  当然,沈黛没把话说尽。要是此事败露,他肯定会告诉焦二,是眼前的这个“沈黛”干的。把锅都推到刘斗身上,反正,刘斗死了,只要沈黛尸体没烂,曹云肯定还能帮他缚魂。

  见刘斗还是不动,沈黛催促:“你来替我。”

  沈黛现在庆幸刘斗是个胖子,随便一压,就让仆妇再难往前爬动。她现在徒留一双指甲里留着肉芽淋淋往下滴血的手胡乱抓帷幔。沈黛爬过仆妇的小腿、大腿、后腰、后背,用膝盖死死压住仆妇的肩膀,抬起上半身,喘息了一会儿。

  沈黛沉一口气,咬牙,手掌抓住仆妇的手臂,“咔哒”一声,卸下一条手臂,“咔哒”另一声,卸下另一条手臂。沈黛抓起两条手臂,转身,丢到刘斗脚边。他看到刘斗象征意义地用手轻搭在仆妇的脚边。手臂一被丢在刘斗脚边的那一刻,刘斗痛苦地低唔一声,用手蒙住脸。

  沈黛想不明白,明明他是在帮刘斗,为什么刘斗一副被逼无奈、不情不愿的样子。

  被卸掉双臂的仆妇像是条死鱼般头尾翘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仆妇死了。

  沈黛精疲力竭地倒向一边,靠在床板上,折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十分不雅地趴开腿休息。

  沈黛压低声音道:“你可以把手挪开了。她已经咽气了。不会再欺负你。”做完这一切,沈黛转头,取下左手边的玻璃灯罩,吹灭了里边的火绒。床帏之内,一下子陷入一片昏暗,只听闻混乱急促的呼吸声和隐隐约约的低泣声。

  沈黛不耐烦道:“别再哭了,你想烦死我吗?做都做了。不如再帮我个忙,把这里收拾干净。”

  刘斗声音颤抖着道:“杀人埋尸这种事,我只在话本子里看过。我做不来的。我害怕血。肯定会晕倒的。而且——外面那么多人,还有焦二。他肯定会发现的。”

  “胆小如鼠。谁让你埋起来了。”沈黛在心中腹诽,在七八个深呼吸后,他终于觉得气顺了起来,清清脆脆道,“把她吃了。”

  沈黛加重语气补充:“从两条手臂开始——一块肉、一根骨头都不准剩!”

  “你——”不用看,刘斗此刻肯定抖如筛糠。

  暗也有好处。

  在黑暗里,看不见长成自己样子的东西变成窝囊废的样子。

  沈黛杀人之前就是想好了处理尸体的方法。本来就是熟门熟路的勾当。他招刘斗进来,又不是喊他帮忙,而是为了处理尸体。

  良久的沉默后,沈黛没有听到熟悉的骨头被嚼碎的“咔哒咔哒”声。他明白刘斗还是不敢。

  沈黛估摸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天亮。两夜观察下来,外面的仆妇十分贪睡,短时间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他还有很多时间诱骗刘斗。不对,外间的仆妇未必是贪睡,只是夜里祸祸少主人的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曾经——肯定发出过更加激烈的声音。久而久之,再大的吵闹声也被视为正常。

  这是一场陈年旧疾,病疮入骨,被折磨的是白帝城金尊玉贵的少主人。从某种意义上,刘斗和沈黛有些想象。同样被年长许多、强壮许多的人所欺凌。但沈黛今夜这么做,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高洁神圣地替刘斗打抱不平。

  而是——

  仅仅想做从前做不到的事。他的肩膀越来越宽厚,手掌越来越有力,他把对于苏大掌柜的恨意发泄在另一个身上。

  他觉得很爽!

  他隐隐觉得可惜,苏大掌柜不是被他生吞活剥。

  沈黛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轻柔舒缓,但他做不到富含任何关切的感情:“她们这么做多久了?”

  抽泣声断断续续,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止住,刘斗疲软无力的声音传来。

  “其实,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你没发觉吗?小孩子的记性都不怎么好,记忆是一个一个破碎的画面,就像走马灯被烛火熏着走,是拼凑起来的没有任何连贯的画面。”

  “而且,小孩子总是把现实中发生的事和想象中发生的事掺混在一起。我浑浑噩噩,分不清哪些事是真,哪些事是假,哪些事是好,哪些事又是不好。等我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儿时是怎么样,只能从身边的人口中得知。而我身边——只有她们。她们又怎么会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想她们没理由、没立场、更没有胆子告诉我。”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把这样的肮脏事告诉母亲?等我意识到我经历的事不正常,这件事已经让我成瘾了。我一边厌恶着她们,一边又无法拒绝她们。我觉得我有病。被人折磨、欺辱、玩亵竟然令我有快感。我也尝试过其他的人。却发现我已经习惯了她们。我已经离不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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