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道:“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念书、玩游戏都没有人做伴。是不是很没意思?” 沈黛心想,子时都快过了一刻了,邱莫言真慢啊。 温朔道:“那个时候有人陪着我。虽然很多时候我看不见他,但我知道在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我并不觉得孤单。而且,我还可以抬头看月亮。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哦——原来你有人陪啊。”沈黛暗叹一声,“真令人羡慕。” 沈黛竖起耳朵尖,听屋子里和屋子外的动静。也是奇了怪了,屋子里没有吮吸咀嚼吞咽的声音,屋子外更没有猫头鹰叫,全都静悄悄的死静死静。温朔到底吃不吃嘛?邱无言到底来不来啊! 沈黛转过来,用手指把住窗棂,悄悄地把头冒出来,把晶亮亮的目光塞进屋子。一看,嘴角微微上翘,心满意足地笑着。温朔果然在吃羊羹,只是吃得很文雅,细嚼慢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看来鸡鸣山里超凡脱俗的道士哥哥也是个嘴馋的。到末了,温朔捂着嘴巴咳嗽,咳了一声又一声,根本止不住,黑眸咳得盈盈发光。 原来温朔吃不了辣啊。 刚才他不说?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啊! 咕咕咕—— 寂静的庭院传来猫头鹰叫,是从屋子另一边的窗户传来的,叫到第三次的时候,沈黛已经冲进屋子,捧起碗和筷子,“星君,甲班的邱无言找我去玩儿。要是焦二来找我,你就说我睡着了。你吃了我的羊羹,就得替我保守秘密!” 温朔嚅喏道:“这双筷子我用过了。” 沈黛拿起筷子,在外袍上随便擦了擦,攥在手心里,当着温朔面扬了扬,“我走了。” 温朔:“……” 咕咕咕—— 窗外的猫头鹰叫得高亢高频,充分表达了那只“猛禽”的急切心情。 沈黛推开另一扇窗,朝猫在草丛里的邱默挥了挥手,压低嗓音说道:“别叫了,听到了。” 沈黛放下碗筷,爬出窗外,压低嗓音对屋子里的温朔说:“千万千万别让焦二知道。他知道了,我就没第二次溜出来的机会了。我玩好就回来睡觉。你不用等我。” 温朔看着沈黛蹦跶着和新交的友人一同消失在视线里。温朔低头,展开手边的信笺,提笔写下:“小师妹,远山与刘少主之事已悉知。书院第一日主祭仪式已结束。你现在何地?可有为难之处?期汝告知所在,吾立刻赶来……” 温朔写完信,将信笺变为纸鸢,施以法术,令它飞入黑夜去寻曹云。温朔已猜到曹云离开书院是在为沈黛缚魂奔波,他既是心有愧疚,也是担心曹云会为此陷入困境,需要一些帮助。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眼见沈黛一日比一日适应书院的生活,且找到了新的朋友,温朔还是决定一收到曹云的回信就去与她会合。书祭后几日的仪式比较简单,可交由其他夫子主持。 在了了书院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八个甲班学子围坐在一个小火炉前。炉内火炭燃烧,炉上架着一只大铁锅,锅里被铁架框出横七竖八的区域,每一个格子里的汤水都在咕嘟咕嘟冒泡。 在邱默一声令下,所有人把属于自己的冷炙羊羹倒进锅子里。邱默一手拿一根筷子,摆成一个大叉的样子,“哐哐哐”敲着筷子。 面对沈黛不解的目光,邱默笑道,“这也是术数,叫一加一大于二。不试过红泥小火炉枉入蜀!一个人吃一碗冷炙羊羹有什么意思?要倒在一起烫菜吃才巴适!” 在等羊羹再次沸腾的过程中,邱无言问:“刘天回,你和摇光星君走得近,他什么时候走?” 沈黛半是琢磨半是防备地盯着邱默。 邱默哈哈一笑,说:“我只是替大家问一下。有道盟的大人物在,我们都觉得不自在,想干什么都畏手畏脚。刚才我学猫头鹰叫,我真怕他冲出来,扭我耳朵,教训我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出来拉人鬼混。” “他才不会,他挑嘴得很。只喜欢盯准一个人折腾。”沈黛嘬一口筷子尖,满含笑意地道,“至少还待七天。而且他呀,只要我在,很可能赖在这里不走了。你们日后要经常不自在了。还是最好趁早习惯。” 以邱默为首,大家发出稀奇古怪的一声声哀嚎。
第091章 四恶道:畜生(二十一) 红泥小火炉边上放着镂空的三层木架,那上面除了放着叠起来的八只原本装冷炙羊羹的空碗,还并排放着一碟子又一碟子或青或白或红的瓜果、蔬菜和菌子。还有一碟子类似家畜内脏的软乎乎湿黏黏的红黄相间的东西。 锅子内,雪白的米汤“咕嘟嘟”冒着泡,泡泡粘连爆裂,被片得薄如蝉翼的浅褐色羊肉片不断在米汤里翻滚。 锅子外,甲般的学子们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 沈黛算是这群里的异类,他几乎不和他们说话,只是一次次吞咽口水,眼睛死死盯住锅子里随泡泡起伏的羊肉片,憋了良久,终于憋不住,问出一句:“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吃?” 邱默用木柄大铜勺搅动米汤,防止锅子煳底,“快了,你数十下心跳就可以吃了。咦——”邱默声调扬起来,舀出一片白菜叶,“谁把白菜放进去了?这是包腐乳的?是谁放的?摩诘不吃辣啊!” 众人齐刷刷看向沈黛。这些人里边只有他是第一次吃红泥小火炉,大家都心如明镜,知道是谁不懂“规矩”。 沈黛想,反正羊羹都搅和在一起了,你们怎么证明就是我坏了规矩?反正你们也没证据,我肯定是不会承认的。沈黛依旧热切地盯着锅子里仿佛在洗澡的羊肉片,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邱默打哈哈:“没关系,摩诘你用香油裹一下再吃就不辣了。” 沈黛摸着心脏,已经数完十次心跳,拿起筷箸,夹起了早就瞄准了的一块最大的羊肉片。“啪”一声,横空插出另一双筷箸,打在沈黛的筷箸上,把羊肉片直接给打掉了。沈黛差点就将筷箸往桌上一扣,出口问候对方的老子了。 打筷箸的正是邱默,他嘿嘿笑着:“刘天回,我忘了告诉你,吃东西前还有一件要紧事。” 邱默和木架子旁边坐着的一个学生默契地对望一眼,两人眼睛晶晶亮,微笑着点头。那个学生抱起层层叠套的空碗。一个个空碗被依次传递到旁边之人的手中,除了那个最大的空碗被有目的性地传到了沈黛手中,其他人都是随机取了同样大小同样款式的小碗。 邱默抱着一小坛子酒回来。酒坛子上的泥封还没被揭开。那个分碗的学子捕捉到沈黛投来的疑惑目光,主动解释:“这是蜀地名酿——剑南秋。酿熟于立秋日,产于绵竹州,绵竹古属剑南道,因此叫了这个名字。这是蜀地最烈的酒。又辣又辛,回味无穷。” 邱默立刻接了上去:“平日里教习们不准我们吃的。我们把酒坛子埋在桂花树底下,每年书祭日的第一晚挖出来,偷偷喝上一小碗。就喝一小碗。规矩是,抿一小口酒,吃一大口菜,酒喝完了,菜也吃完了,然后,回去睡大觉!” 沈黛把大碗往身前一推,“已经过了三十次心跳了。” 言下之意,不想听你啰唆,我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邱默依次给每个人倒上一小碗剑南秋,一轮到沈黛,他就倒得颇为犹豫,倒了一半就停下,抱着酒坛子说:“这酒很辣的,你第一次吃要小半口小半口咽。觉得晕乎了就停下,千万别逞强。” 沈黛道:“别人的碗都是满的,我的只有一半。你看不起我。给我倒满。” 邱默嘟囔一句:“你的碗比我们的都大。真的没问题?喝多了,酒气散不掉,是会被屈夫子闻出来的。他不会打你手心,但会让你抄十遍书。”他嘴上虽这么说,但酒坛子口已经歪斜下来,把沈黛的大碗灌满了酒汤。 有人适时插了一句:“我试过,屈夫子的鼻子不太灵光,是闻不出来的。” 众人哄笑。 所有人席地而坐,守在红泥小火炉边。邱默高喊一声,众人抬起碗盏,围成一个圆,圆迅速收缩,八只碗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叮”清脆的撞击声。不少酒汤摇晃着泼洒出来,溅在握碗的一双双细嫩白皙握笔的手指上。其中就包括沈黛,他没喝过酒,更没和这么多人喝过酒,一时没掌握好碰碗的力道,酒汤立刻泼出去一小半。可把沈黛心疼坏了。 那个叫王摩诘的学子趁着大家碰碗朗声道:“横七竖八方是市井,人声鼎沸才识人间。” 碰碗之后,其他学子马上放碗到嘴边,呷上一小口。 沈黛左看看右看看,又慢了半拍,怕撒了酒汤,往前伸脖子去接酒汤,“咕嘟”一声,咽下一大口,碗里的酒汤下去一半。 众人睨着沈黛。 邱默含笑问:“怎么样?” 沈黛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打了个酒嗝,“没味道。我们吃菜吧。” 邱默哈哈大笑,“好酒量!” 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很快把锅里的羊肉片给捞没了。 沈黛没吃饱,捧起酒碗,用牙齿咬着碗壁,一小口一小口嘬剑南秋,像两颗小葡萄一样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住装动物内脏的碟子。 邱默说:“那个要最后才放。不然汤就腥了。等涮完瓜果蔬菜和山菌,我们还要喝一碗米汤解酒。” 邱默说完从怀里取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纸,当着众人的面抖开来,两手展开纸横在空中。邱默身后有一盏简陋的木灯笼,烛光从后方洒在纸上,使得纸变得近乎透明,上面的墨迹透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上面写着什么。 沈黛看到纸上画着不同的植物,植物图案边还有几行字。邱默就在那墨迹着看纸。他看一眼纸上的字和画,再看一眼木架上的菜蔬,仿佛十分慎重地反复比对。 沈黛在心底哀嚎:“这些读书人吃东西真是太磨叽了!你们到底在等什么啊?” 邱默放下纸,一双深棕色的眸子从纸后冒出来,环视了一圈众人,“吃蔬菜的规矩大家都知道吧?最好,大家在心里默念一遍。”他突然扫到沈黛,眼睛一亮,“哦,今晚刘天回是第一次加入我们。我们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吃涮菜的规矩。” 吃蔬菜还有规矩?早知道,还不如回去和鸡鸣山的穷道士一起吃东西。 至少现在肯定吃饱了。 沈黛不加掩饰地眨眼睛翻白眼,一副“你说吧,再奇怪的事我都见识过了”的表情。 邱默道:“这些蔬果和菌子是从陆教习院子里的洼地里采摘下来的。陆教习既是教书的夫子,也是书院的药师。但凡学生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可以找陆教习开方配药。所以,你不舒服了,可以去找陆教习。” 采摘? 是偷吧。 王摩诘道:“陆教习自己种草药,就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当然,他种草药不是为了食用,因此,草药就分了很多种。有些草药可食用,就是普通的食材,有些草药不可食用,具有毒性。另一些草药则介于可少量食用,多食会积累毒性之间,往往这样的草药异常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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