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难民们想象的救赎,并没有如期到来。 ---- 海星海星海星求求投喂~
第176章 前尘4 “十日已过,派去的人还未回信吗?” 进入这座边陲沙漠小镇的第一天,将军便让随身机灵的手下快马前往最近的郡城搬救兵前来镇灾,自己和副将则留守小镇救助伤亡的镇民。快马五日之内必定能抵达郡城,可是如今整整十日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等到任何回信。 “会不会是沿途为了躲避风沙导致延迟了?”副将大胆推测。 “通往郡城的方向是东面,而沙暴是从北面直袭过来的,按理说不会影响他的去路。”接连十日在沙暴中心小镇接济、救助伤亡群众,年轻的将军几乎没合过眼,他独自一人坐在被荒沙掩埋得只剩下房顶的城门之上,不堪疲惫地靠着墙眺望远方,一脸的倦容。 “将军,你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这是你前天匀给末将的水,你就喝一口吧。”副将年龄比他大上几岁,是经他一手提拔教导出来的,对他一向忠心耿耿。两人私下不讲究上下级之分,副将一向把他当成自家弟弟看待。 “不了,你留着喝吧。”多日不沾水,将军的唇早就干得开裂,甚至渗出了血丝,稍微一动嘴,翘起的死皮就会拉扯出痛感。可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久经沙场的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副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举着那半壶水:“将军!你就喝一点吧,救人归救人,莫要自己先倒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将军想要拉他起来,可副将力大如牛,几日没有进食的将军根本就拉不动。 “将军!听我一句劝,我们回国都吧!”副将双膝跪地抬头看着他,几乎声泪俱下,“国王急召你回去,摆明了就是忌惮你啊!在这种情况下,各地驻守大臣都对你避之不及,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帮你?你在此处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没准国王早就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向你应兵了,你却还想着会有其他郡城派人来救灾……不是天荒夜谭吗?” 其实少年将军比谁都明白,古往今来新王登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会先杀鸡儆猴给群臣一个下马威,他不过是运气不好,成了国王选中的那只鸡罢了。 他本是将门之后,五岁那年,父亲突发恶疾一夜毙命,不料父亲尸骨未寒,他便被人送往边境驻守,自此远离了朝堂。 有人说将门意图谋反,留他一条小命是老国王最后的仁慈。 又有人说将门对皇室有恩,让他远离朝堂是为了护他成长…… 总之众说纷纶,年幼的小将军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然而被送到战场的他并没有受到优待,原本众星拱月的小公子沦为所有人的笑柄。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在那边域的沙场中杀出重围的了,只记得春天能把他小小身躯吹飞的飓风,夏天冲刷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大雨,秋天迷眼的风沙,冬天刺骨冰寒的大雪…… 良久,年轻的将军终于开口说话,他的目光飘远,似是有万般无奈:“你说,我回去后,还能活着离开吗?” “若真有那一日,末将定会以命相搏护将军周全!将军……若是继续留在这小镇,你不但救不了他们,你更救不了自己啊!伴君如伴虎,多延迟一日回国都,你就多一分危险……请将军即日出发吧!”副将说得没错,世界上没有什么兵器毒得过一国之君的疑心,要怪就怪他的将军这些年锋芒太盛,战绩累累,毕竟过于惊才绝艳的人,最容易成为他人的心病。 “好,我们走吧……”将军合了合目,约莫是想通了,“把军队的余粮都留给这里的灾民,我会尽快面圣禀明灾情,请求他……请求国王派来援兵和求援物资。” 副将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尘土,没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转身离开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干哑的声音:“公子,赏我一口水吧?我用一枚起死回生的仙丹,与你交换……” 少年将军转过身,看见那只从褴褛的衣衫里伸出来的破烂的青瓦碗:“老人家,水可以给你,但莫要打诳语。既然你有起死回生的仙丹,你何不自己吃了它?” 流浪汉从远方逃到这座边陲小镇,无家可归的他大部分时间只能睡在街边,以至于他的衣服、头发、指甲里里外外都蒙了一层沙尘。 只见那流浪汉摇了摇头:“我罪孽深重,就算吃了这仙丹也无力回天,只好听天由命了。可将军你和我不一样,你小小年纪便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施恩不图报,将军心怀大义,你的命,值得上这一颗仙丹。” 原来如此,他们方才说的话全都被那流浪的老人听到了。 疾疾风中,少年将军听懂了流浪汉的话,他接过副将递来的水壶,将水倒进流浪汉的青瓦碗之中,可贵的清水潺潺流下,很快便落满了一碗:“老人家安心喝吧,一碗水而已,不必还赠仙丹。” 此时此刻,碗中的清水倒影出流浪汉的面貌。 这是一张历尽沧桑的脸,透过明老四的眼睛,银沥和韩玦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血脉种族—— 眉骨突出、凹陷眼窝、鹰钩鼻,这明老四绝对是桃源族人!他的脸咋看上去,甚至和老去的桃源族长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韩玦低声说:“他们这一族人,老了都长这一个样?” 通过明老四的眼睛,银沥的眼神停留在少年将军脸上,不知为何,他总能从那少年将军身上捕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 银沥语气略显深沉:“你猜,他身上带着的仙丹会是什么?” 站在银沥身旁的韩玦,目光从少年将军身上移回到银沥的脸上:“我相信我和你的答案是一样的,上神。” 银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一时间似乎在与那位干渴了许久的少年将军感同身受。 明老四放下装满水的青瓦碗,往衣兜里掏出一块破布包裹的东西。 “将军,相信我,他日若是遇上性命之危,这仙丹必定能救你一命。”那只瘦得干枯如树根的手颤抖地打开那块布,炫目的光芒瞬间照耀在两人身上。随后,明老四将发光的仙丹递了过去,“这仙丹乃千古神树所化,只要吃了它,天命者则得道飞升,有缘者则起死回生,将军,我绝不骗你。” 韩玦和银沥同时怔了怔,虽然早就猜到这个可能,但第一次亲眼所见熠熠生辉的神树的种子还是带给了他们强烈的冲击感。 无妄海底还未解开的谜团,竟然在这里得到了答案。 而在那块简陋的破布之下藏着的,正是无妄海底失踪的神树种子! 原来早在五万年前,明老四就已经盗走了神树的种子,因桃源人墨守成规的本性,这个秘密整整过了四万多年,也就是一万年前,才被人发现。 联想起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究其原因,明老四才是导致桃源的人族和鲛人族分裂的罪魁祸首! “哼,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啊……这明老四,害了桃源族几千代人!”不知韩玦是不是想起了一生受困于无妄海的明海宿,他气上了头,直接骂了出口。 银沥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位少年将军,就连韩玦与他说话他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前辈?在看什么?”韩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黄沙滚滚刮过,年轻的将军笔直地伫立在风中,肩上叠了一层用手拍不完的尘土,他脸上的肌肤因缺水而变得干燥脱皮,但他的眼神依旧炯炯有神,如同迷雾中的一盏明灯,只消看上一眼便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过去。 “没什么。”银沥眼底蒙上了一层灰色,修长的眼睫微微闪动了下:“你刚说,他害了桃源族人。可你想想,如果五万年前明老四没有偷走神树的种子,一万年前无妄海和桃源镇就不会有人背叛神旨,他们甚至不会产生分歧,桃源人则会继续麻木地履行他们的使命……没有明老四这个破局者,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你我也不会在无妄海底相遇,关于神树的秘密也不会被带到世间来……” 半晌,他又感慨地道:“一切皆是他们的命罢了。” “也许吧。”韩玦仰头,借用明老四的眼睛望向远方看不见尽头的沙漠深处,“可我向来不信什么命,我更相信这种命运是他们选择过后的结果,如果当初明老四没有偷走神树的种子,或许鲛人一族就不会遭到背叛,再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当初没有那个砍树人,桃源族人就不会受到天谴,也就不会出现无妄海,更别提后来的诅咒了,这一切都是人为选择的结果。” 银沥忽然觉得他的想法很有趣:“可你似乎没有想过,就算第一个砍树人不是那个将死的年轻人,迟早也会出现另一个人去砍伐神树,换言之,就算偷走神树种子的人不是明老四,也会有别的明老三、明老五、明老六去盗走这枚种子。” 清澈如明镜般的话语从银沥口中说出,却也道出了几分作为神明的无奈。 “重要的不是谁来做这件事,而是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做,这便是天道的法则,就算你我皆是神明,也无法越过天道自然。” 窄小的空间里陷入良久的沉默,若不是现在是魂体的形态,他们或许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韩拾一不信命,他信自己可以改变命运,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在与命运作抗争,他争取、抢夺、得到、又失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选择得来的,他承认,并心悦诚服地接受着所有选择带来的结果。 可是今日银沥却告诉他,他的所有选择,所承受的结果,皆是早就谱写好的命运,在那无形且庞大的命运牢笼中,无人能逃脱和幸免。 也就是说,以韩拾一的身份出生是他的命,被选择成为夜浮光的容器也是他的命,那复活后成为鬼神韩玦也是他的命? 他不理解。 不该是这样的…… 他感到自己的魂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冲出他的魂魄、穿破他的皮肤即将破土而出…… “将军,收下此仙丹吧。”明老四步履蹒跚地往前松了送,“老朽有预感,将来的某一日,将军必定会用上此药。” 忽然间风云变幻,天空变得灰蒙蒙,预示着新的一轮沙漠风暴即将来临。若是再不搬来援兵帮助他们转移,不出半个月,这座城镇将会被沙漠掩埋,到时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将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 留给少年将军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回到国都劝服国王派人前来镇灾。 “好,仙丹我收下了,给你的水尽快喝了吧,莫要浪费。” 说罢,年轻的将军把老人掌心的仙丹收入囊中,随后伴着长风走下城门。 明老四拿起那只残破的青瓦碗,饮尽碗中的清水。他眺望远方,将军身骑白马消失在黄沙中的残影,是他作为“人”最后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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