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行军打仗,这位副将对危险有相当敏锐的第六感。意识到屋子里不对劲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仔细环顾四周,确定屋子里没有第三人后,他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掀开半遮掩的床帘:“娘子,今日已过晌午,你为何还在睡觉?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副将伸出手去,猛地一下子将那张被子掀开了大半! “簌簌簌簌——”无数密密麻麻的棕黑色六脚食尸虫受到惊吓,疯了一般从被褥里面一窝蜂涌出,窸窸窣窣地爬过活人的脚底,这种食尸虫只会啃吃死人的骨血,对活人毫无兴趣。而此时此刻,涌出的虫子还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这种臭味,常年征战的副将再熟悉不过——尸臭。 随着被子被揭开,浓郁的尸臭味立即扩散开来传遍了全屋,强行侵略人的鼻腔,难闻得几乎要窒息! ……原来银沥他们一开始听见的“簌簌”声是从这里传出的。 被褥下方,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白色长虫在蠕动,它们依附在尸体的皮肉上生长,壮大得已经有人手指般粗长了!那些没有脑细胞的长虫比食尸虫更恶心些,就算见到人也不会受惊四窜逃跑,仍旧继续往尸体的肠子、血管、甚至是骨髓里钻。 被子被掀开后,尸体顺着惯性由侧躺变成了平躺,这时,副将才看清那尸体面目全非的模样——双眼空洞无物,上面的眼球早就被这些虫子啃噬得一干二净了,鼻头处没有任何皮肤,鼻骨就这样裸露在外面,还有脸上的皮肤,全都被虫子吃光了,只剩下少许腐烂的皮肉粘连在白骨上,头皮也坑坑洼洼的,几条臭虫往眼洞里滑进去又从头骨处滑出来…… “啊!”副将不敢相信面前躺着的尸体是自己的爱人,被吓得退后了几步,双手撑在桌子上,随后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比起恶心,他更多的是恐惧,在战场上见过无数尸体的他,无法接受挚爱的妻子死在自己跟前,还是以这种腐烂的惨状出现在他眼前……他受不了…… 下一秒,副将从地上爬起来夺门而出,趴在门槛上不停地呕吐了起来。 这种视觉冲击力对于占用魂主身体的银沥和韩玦来说也同样强烈,所以他们在看到魂主翻江倒胃吐出来的东西时,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 虽然他们无法与魂主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魂主在看到亲人尸体时惶恐不安、悲痛欲绝的心情。 不知道副将到底在门边呕吐了多久,再次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屋子里。 “娘子!我的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害了你啊……”副将的声音听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还很年轻,但他的哭声却让他一下子沧桑了十岁。 “到底发生了什么……”副将再次跪倒在床边,“上月收到你的来信,你还说自己身体安恙,让我无需挂念……为何才过不到一个月,你就……” “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子……你可知道你一走,我也想跟随你一走了之啊……” “都怪我去边境打仗,当上副将有什么好?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若是我能常伴你左右,你也不会走得默默无闻……都怪我,是为夫的错……对不起娘子……” “怪我……” 身为丈夫的忏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银沥都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或许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又或许是他也想起了曾经韩拾一死在自己跟前时,他的心情。 真是糟糕透了。 如果神明大人要在自己漫长生命中选出几个究极糟糕的日子的话,夜浮光死去那天和韩拾一死去那天能够并排第一,这两个日子,都抽筋拔骨一样让他十分难受。 是往后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回想起来都能要他命的那种程度。 “外面有人来了。”韩玦忽然对他说,“来者不是普通人!”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重一轻,听得出来者是一男一女。 “你确定他住这里?跟猪圈一样。” “陛下,穷人是这样的。” “这么脏……我不进去,你让他出来吧。” “陛下,我们此次是乔装打扮出来的,这里贫民众多,在外面不好谈事。” “行吧,真费劲。” 一男一女边聊边往屋里走,看见副将的那一刻停了脚步。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高高在上地盯着狼狈的副将看。 银沥和韩玦顺着副将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两人衣着华丽,身姿气度不凡,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并非俗人的气质。 “他们,是神?”韩玦问。 “不一定是。”不管从那种角度去看,银沥都觉得面前这两人似曾相识,“他们身上有仙气,但尚未飞升蜕变成神,许是学过一些法术,还在修炼的得道者。” 也就是说,面前的两人很可能会在将来某一天飞升成神,没准银沥早在神界见过他们了。 神界自古便有规定,神仙不能随意介入凡人的命运,面前这位被称作“陛下”的男子,难道真是神仙变的? 韩玦皱起眉头,他有不同见解:“这男的仙气没有女的多,他们两人身上缠绕的仙气显然大部分都是从女的身上溢出来的,会不会男的本就是凡人,而这个女的则是套了一层人皮的神?” 银沥自从失去法力后辨别真神伪神的能力也差了很多,尤其是对于法力高于自己的神,他基本看一次错一次:“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你眼神这么好?”他疑惑地看向韩玦。 韩玦说:“我从小眼神就好,成为鬼神之后眼神就更加毒辣了。” “毒辣?” “嗯啊,我能一眼望穿人心。” “不信。”不可能,论识人心的本领,没有人的能力能够比得上他的心感。 “不信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两人的斗嘴就此结束。 “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副将瘫坐在床边,脚软的他根本无力站起来。 女的揭开自己的面罩,抬手介绍道:“边境副将覃德,我身旁这位乃新上任的羽国国王,成胥陛下,我乃陛下贴身伺从红月。” 这两个名字,听得银沥心惊胆战。 成胥,弥胥。 红月,涵月。 是巧合还是…… 就是他们本人? “陛下?陛下……抱歉,我爱妻刚刚过世,恕臣无法以礼相待……陛下有什么事,臣改日随我们将军上朝再一一细说吧,臣今日要,要安葬吾妻。”副将垂头丧气,根本不想接待这两个大人物。 那新上任的年轻国王捂了捂嘴鼻,显然是嫌弃这里的尸臭味。他指着副将妻子的尸体开口说:“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的妻子复活,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这消息惊天动地,副将吓得立刻从地上爬了起了,他浑身颤抖地走到国王面前:“陛下,你真的有办法能让我的妻子复活?” “自然,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的爱妻复活,我什么都愿意!”副将眼中泪光闪烁,看向国王的眼神像是遇到了神明一样,敬畏又膜拜。 “我要你,帮我害一个人。” 他说的是,害一个人,而不是杀一个人。 这个要求非常奇怪,若是国王想要处死谁,大可直接让手下将人捉拿便可,不管人是否清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随便胡诌几个罪名给人安上,直接将人杀了一了百了。 又或者直接派出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干掉……这两种办法中哪一种都比来找一个刚从边境归来的副将帮忙害人,要来得轻松简单。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为何国王要亲自前来找他? 除非国王要害的这个人,没有办法用简单的手段解决。 除此之外,国王要害的这个人,还对副将有着过人的信任…… 所以国王才决定冒险前来,说服副将。 这名副将将会是他非常关键的一步棋。 “前辈,你觉不觉得,这名叫作覃德的副将……” “没错,覃德正是那位少年将军身边的追随者。” “陛下,你……要我害谁?” “覃德你不笨,那个人你心中早有答案。”覃德心中一惊,那张自己最熟悉的脸浮现在脑海之中。
第178章 前尘6 银沥透过覃德的眼睛看向面前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对方五官端正,并不平庸的容貌透露出一股生于帝王之家的贵气,但不知怎的,这张脸看上去总带给人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就像是有人利用了这张皮,说着违心的话。 “末将……末将不知道是谁,还请陛下明示。”覃德垂下头去,其实他对新国王想害的那个人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仿佛那样,他就能把害死那个人当成是不可违抗的王命,能让自己稍微心安理得一些。 国王身旁的得力侍女红月给他递去了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她低声说:“纸上写有此人的名字及生辰八字,十日后,国王将会安排你们前往岚城守城,届时你需自行寻找机会,将这张黄纸放到他的身上。” 覃德神情呆滞地望着那张黄纸,久久不敢伸手接下:“这黄纸,到底有何用意?” 红月神情严肃道:“此事你只需执行,不必过问更多,事成之后,我们必定帮你复活你的妻子。” 只需执行,不得过问,给国王做事便是如此,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利,反而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常年在边境行军打仗的覃德实在太想念他的妻子了,他完全接受不了妻子死去的事实,他真的不能失去她!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去当兵,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守在发妻身边,护她周全了…… 他悔不当初,恨不能立刻随发妻而去。 可是现如今,有一个人出现告诉他,可以为他复活自己的妻子,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国王让他帮忙害一个人,仅仅是“害人”的话,应该对那人的性命没有威胁吧?又或许,他可以把黄纸放到那人身上后,再贴身护着他,这样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覃德思来想去半天,终于说服了自己。在他想通的那一瞬,他紧绷的脸部肌肉片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接下了这道黄符。 新上任的国王对他非常满意:“很好,不过覃德你要知道,接过黄符就代表我们之间的交易成交了,此事若成,美人豪宅名利加身;若是此事办不成,别说复活你的妻子,到时你就和你的妻子在泉下团聚吧,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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