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做出保证,周秉臣仍心有顾虑,不肯挪步。他从未对他人产生过这般不舍的情感,头脑还没意识到,身体就不听使唤了。 再三思索,他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拉钩。” “……”钱钱的脸都快着火了,“我赶你还是你自己走?” 事与愿违,周秉臣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程好怀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这和刚才那个精明严谨的人是一个人吗? “别理他,他就那样。”钱钱倒是习以为常,指着一盒巧克力棒说,“我想吃这个。” “吃吧。”程好去往后厨,“跟我来。” 店铺整体占地面积不大,厨房则更为狭小,容下三四人足矣,倒是很干净,到处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设备也十分齐全。 “这儿是你工作的地方。”程好介绍道,“除你之外,还有个老师傅也在这负责烤面包,你负责打下手和做甜品。” 他递来一本菜谱,钱钱接过,翻开,里面是各种甜品的制作方法,每一个都写得很详细,精确到原料的品牌和用量。 “内容全部是我外婆原创的,都是心血,你可千万不要外传。”程好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这么珍贵,你外婆自个留着不就行了?”钱钱不解。 “她去世了。”程好顿了顿,说,“癌症晚期。” “抱歉。”钱钱不了解亲人离世是什么感受,但那一定备受煎熬。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程好讲述起面包店的由来。 知道他爱吃面包,外公和外婆退休后一起盘下了这家店,老两口合伙干了十多年,每次出新品,他都第一个试吃,并提出修改意见,使之更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三方努力下,小店生意不错,愈加红火之际,外公因疾病去世,外婆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了朋友来搭把手。 之后不久,外婆也辞别人世,店里没了主心骨,面临倒闭。他父母没空打理,打算转租店铺,被他阻止。 这里承载着他和外公外婆的回忆,他想要将这份回忆延续下去,便向父母争取到了一个月的宽限,如果不能在约定时间内招到人手,那么面包店将任由父母处置。 “你还挺孝顺的嘛。”钱钱嚼着零食,说。 “还好。”程好还沉浸在往事中,“不是说忘记才是真正的死亡,我不想他们被忘记,仅此而已。” 原来人类里还有这么感性的存在。钱钱分他一根巧克力棒,“要吃吗?” “谢谢。”程好咬了口有巧克力的那一端。甜品总能改善心情,释放出令人愉悦的多巴胺,使所有烦恼都飘到九霄云外,“抱歉,一不小心说多了,来,我教你用这些设备。” 设备操作起来不难,钱钱很快便都学会了,难的是需要手工制作的部分,经长期钻研才能锻炼出的技术,非一日可成。 “今天就到这吧。”一晃到了九点,程好停止教学,断了总电源,说,“明天我白天有课,下午再教你,你先帮着看店。” “好。”钱钱打开导航,准备步行去地铁站。 “你要去地铁站吗?”听到导航提示音,程好贴心道,“我送你吧。” “谢谢。” 程好的车停在路边,钱钱弓着腰钻进副驾驶,程好提醒他关车门。 “它不会自己关上吗?”钱钱试着将其关闭。 “不会。”程好活了20年,还没见过会自动关门的车,可见钱钱的家境并不一般。 也对,就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的气质来看,他们家非富即贵,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想当烘焙师,还是蛮少见的。 程好不禁问:“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为什么不读书了?” “我一看书就想睡觉。”钱钱化身哲理大师,“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读书才能实现人生价值,活得有意义就足够了,都去搞研究了,谁来为人们填饱肚子?” “有道理。”程好放了首音乐,“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从小我爸妈就逼着我念书,现在我上大学了,他们管不着我了,终于能去实现梦想了。” “梦想。”钱钱重复了一遍这个充满希望的词,“你有什么梦想?做面包?” “不是。”程好羞涩地挠了挠头,“不怕你笑话,我的目标是当导演,拍电影。上高中的时候,我拍了部微电影,发到网上,好多人说我有天赋,可惜那阵成绩下滑得厉害,我妈盯我盯得严,没能继续下去。” 至今,他的个人主页上还有很多粉丝在为他加油打气,而他的新作正在筹备中,预计下个月发布。 “说实话,我挺害怕的,怕拍出来的东西不再受大家喜欢,或者有人骂我。”红灯亮起,程好踩下刹车。 两部作品相隔三年,这三年足以改变一个人对外界的认知和看法,因而拍摄理念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新风格不见得能得到大众的接纳。 “又说多了,不好意思。”发觉初识的两个人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程好戛然而止,“以前都是周含霜听我东扯西扯,长途电话太贵,发短信又不方便,我好久没跟他聊天了。” 作为死党,他和周含霜无话不谈,有什么烦恼,他只对他一个人倾诉,向除周含霜以外的人袒露心事,还是第一次。 可能是由于钱钱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也可能是他憋坏了,急需浮出焦虑横生的水面,透透气。 “尽全力了就好,结果如何不是你能控制的。”钱钱安抚道。 话音落下,红灯变为绿灯,车辆畅通无阻。 “嗯。”眸中暗下的光复明,程好受到鼓舞,“你说得对,反正纠结也没什么用,干就完了。”
第18章 钱钱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轻手轻脚地进屋,点亮客厅的灯,看见沙发靠背上有个人头。 “鬼啊!”钱钱被吓得不轻,抄起花瓶就要往上砸,慌乱之中看清是周秉臣,及时停手,才防止了悲剧的发生,“周秉臣,你怎么在这?” 按周秉臣的老年作息,这个点早该睡觉了,这时却一反常态地醒着装神弄鬼。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周秉臣反问。他穿着宽松的真丝睡衣,腰带没系紧,流畅的马甲线隐约可见。 钱钱努力不去看那里,辩解道:“学得太用功了,一不留神就这么晚了。” “一不留神?哪有一不留神就过去三四个小时的?”周秉臣冷着脸训斥,“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哪有。”钱钱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电量耗尽,关机了。 “知不知道晚上一个人回家很危险?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的,又不是没看过新闻,那群人贩子说拐就把你拐走了,你再晚十分钟进屋,我就要报警了……”周秉臣滔滔不绝地说教,钱钱却根本没在听,注意力全在他的衣襟敞开之处。 没想到周秉臣还挺有料的。也许是春天到了,即使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还是会时不时地瞟上几眼,像一块蛋糕摆在面前,想吃又吃不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垂涎三尺。 “钱钱。”发觉他心不在焉,周秉臣唤道,“你在没在听?” “在听,在听。”钱钱忙回过神,“你继续。” 周秉臣便继续下去。随着安全教育的深入,腰带越发松垮,逐渐失去了它的作用。 钱钱眼睛都直了,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都说健身是男人最好的医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加大运动强度的缘故,周秉臣的身体取得了显著成果,且主要体现在腹部,平坦的腰腹上没有一点赘肉,结实的肌肉伴着声带的振动微微起伏,堪称魅力和生命力的集合体。 “针对你恶劣的行为,今天起,我要给你设门禁,晚上九点之前必须进家……”周秉臣说着说着,止了话语。 他低下头,只见腹肌上多了只白嫩修长的手,携着柔软和温暖袭来,还不老实地捏了捏。 “你干什么?”他蹙眉,不习惯他人的触碰。 “对不起。”钱钱赶紧把手移开,收好眼底的渴慕。 “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去洗澡吧。” 得到赦免,钱钱将自己反锁在浴室,褪去全身的衣物,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喷涌而出,流经四肢百骸。 淋浴明明是一天里最让人感到放松的时刻,他的心脏却扑通扑通地乱跳,似强有力的鼓点,说什么也不肯消停。 他没想那么做的,可神智似乎被操控一般,强制他做出动作。 钱钱抬手,凝视着手心,好像在检查哪里出了问题,又好像在回味刚刚的手感。 还想摸。萌生出这一念头,他捂住下半张脸,臊得厉害。 他堂堂一个正直的好青年,怎么会产生这般龌龊的思想,绝对是周秉臣那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传染给他的,绝对是。 洗了有史以来最久的一次澡,钱钱头昏脑胀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是身边人健硕的肌肉,一股冲动在叫嚣。 摸都摸了,再摸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支起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凑到周秉臣背后。周秉臣合着双眼,一动不动,一副睡熟了的样子。 钱钱轻轻地将他的被子掀开一条缝,手臂探进去,摸索着寻找睡衣下摆,感觉自己像个不耻的流氓。 流氓就流氓吧,都到这一步了,收手未免太可惜了。顾不上良心的谴责,他找对了位置,眼看胜利在望,手腕被握住。 钱钱浑身一颤,弱弱地说:“你……没睡啊?” “嗯。”周秉臣松开他,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接着装睡。 夜已深,头脑出奇的清醒,他实在睡不着,索性睁开眼,换了平躺的姿势。侧过头,他只看钱钱的后脑勺,就知道他也没睡。 “在那学得怎么样?老板对你好不好?”他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程好他人可好了,教我用烤箱,还教我用裱花袋,我从他那学到了好多好多新东西。”钱钱立刻作出回应,语气里有明显的兴奋和激动,“他还说,店里的面包和甜品我能随便吃,我待在那都不想走了。” 给仨瓜俩枣就不想走了?也太好收买了吧。周秉臣酸溜溜地心想。 倒也正常,程好和钱钱年龄相仿,相处不来才奇怪。他翻了个身,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要是能减少十岁就好了,这样他就也能和钱钱有说不完的话题,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你也在那就更好了。”钱钱也转过身来,说。屋里一片漆黑,他的眼眸尤其的明亮,仿佛能发出光来,“你不在,还真有那么一丢丢想你。” 虽然只是几个小时,但朝夕相处惯了,一秒钟也格外漫长。 我也想你。周秉臣本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却成了“明天还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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