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司机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开口:“郁……郁少爷,不是去找您了吗?” 沈清越眼里如同酝酿着一场风暴,黑沉得吓人,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 “他会带着包袱去找我吗?你个蠢货!” 灯光昏暗的巷子中,郁慈不停地往前跑,细细的喘息声随之凌乱的脚步散开。他紧紧抓着包袱,不敢回头。 沈清越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他跑了,但应该没有这么快找到他的踪迹。 郁慈扶住墙停下,紧张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些。 休整片刻后,他沿着静谧的小巷走到尽头,几缕昏黄的灯光从敞开的门缝中透出。 郁慈推门进去,低着头走到柜台前,小声道:“我想住店,可以先付一周的房钱吗?” 店主头都没抬,道:“可以,两块银元。” 郁慈手摸进钱袋里时愣了下,接着才拿出两块银元放在柜台上。 店主收了钱,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递过去,道:“二楼左拐。” 郁慈伸手去接,露出一截莹白的细腕,上面挂着只红翡玉镯,店主瞥见后恍了眼神,再抬头时只看见一道纤细的背影。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浮动,店主鼻头翕动,低声喃喃道: “好香啊……” 二楼过道不长,郁慈很快找到他的房间。推门进去,按亮灯,灯光顿时倾泻在雪白的床单上。 房间不大,角落里还放着一个衣柜,走近了能闻到一股很淡的霉味。 但郁慈已经很满足了。再好一些的房间不仅贵,还容易被沈清越逮住。稳妥起见,他还是选了这里。 郁慈将包袱里的衣物整理好放进柜子里,拎着钱袋子团到床上,往下一倒,银元就哗啦啦落下。 他一块一块地数过去,数到最后,郁慈咬着唇瓣,眼圈慢慢湿润。 刚刚他就察觉到不对,除开花去的房费,这里一共还有七十三块,珍珠竟悄悄给他塞了三个月的工钱。 明明他说只要一个月的就够了…… 郁慈吸了吸鼻子,将钱装好藏在枕头下。接着他蜷着膝,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目光在房间内环视一圈,小声唤道: “贺月寻?贺月寻?你在吗?” 耳垂上突然一凉,像被人轻轻捏过,少年下意识地颤了下。一道清凌的声音凭空出现: “嗯。阿慈,我在。” 郁慈松了口气。 昨晚他问过贺月寻,怎么样才可以跟他一起走。男人便让他将之前的玉镯戴上,说魂魄能附在玉里面。 这只玉镯是一次拍卖会上,贺月寻拍给他的,说想看他戴上。但自从男人死后,他就摘下来一直锁在匣子里。 郁慈迟疑了一会儿,不解道:“你为什么不出来?是因为灯太亮了吗?要不要我关了……” “不用。”贺月寻轻声开口,嗓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怎么?阿慈想见我吗?” 被他一打岔,郁慈也就忘了之前的疑虑,红着脸有几分羞赧道:“不是,我就问问。” 第二天,郁慈起床收拾一番后出了门。 路上随便买了两个包子解决完早饭后,郁慈在街上逛了逛。他现在资金有限,想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但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街边小铺上坐着的人在闲聊: “诶,你听说了吗?好像昨晚起,柳城口就多了一队兵,所有人进出都要排查。” “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谁知道呢……” 郁慈脸色发白,连忙转身往回走。
第15章 郁慈埋着头,只露出一截细白的下巴,越过人群往旅店走。 无论是谁,他都绝对不能再被找回去。 刚路过一个买馄饨的小店,一个人突然迎面撞了上来。 郁慈肩膀一疼,伸手捂住,蹙起眉尖看去。男子高颧骨薄嘴唇,三十岁出头,嘴一张粗声骂道: “你长没长眼睛!怎么看的路!把我撞成什么样了……” 分明是对方撞上来的。 郁慈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他不想再这里多耽搁,忍着烦乱的心绪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绕过男子离开。 男子却伸腿拦住,觑了一眼他单薄的身形后,抬着下巴冷笑道:“撞了人就想走?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这摆明了就是不能善了,郁慈蹩着眉,忍不住掀起眸,问:“明明是你先撞的我,你还想怎么做?” 瓷白的脸蛋一晃,男子愣了下神,没想到这人生得这么好,随即反应过来不依不饶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撞的你?我现在肩膀疼得厉害,肯定是伤着了,你给我一笔医药费,这事就算了。” 男子满眼贪色,简直将讹钱写到了脸上。 郁慈气得脸蛋上一片艳色,既不能找警察,又怕拖久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能忍着气想先稳住男子: “我身上没带钱,要先回去取钱。” 那男子也不是个傻的,直接说:“那我得跟着,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郁慈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男子跟在他身后。 拐过街口,人流渐渐稀少,巷子就在眼前,郁慈攥紧衣角,紧张得手心一片濡湿,余光瞥着身旁的人。 男子一直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看样子应该对这片地方不怎么熟悉,如果直接跑的话,应该能甩掉他吧? 郁慈微不可查地咽了下唾沫,心脏砰砰地乱跳,过度紧绷的神经让他身体都有些僵硬。 “其实,不给钱也可以……”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几乎贴着少年的后背开口。 语气狎邪,湿热的呼气打在郁慈后颈,手还不老实地摸上少年纤细的腰肢。 郁慈一瞬间冷汗涔涔。 男子刚才根本不是不熟悉地界,而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如今两人挨得这么近,他一旦想跑绝对会被轻易抓住。 郁慈眨了眨酸涩的眼睑,努力放软嗓音,像被吓坏了般小声开口:“你是什么意思……?” 男子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蛋,圆眸里像含着盈盈春水,轻柔的嗓音像羽毛般划过他的心。一瞬间,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 “只要你陪我玩玩,撞人的事就算了。” 他急不可耐地去抓少年柔软的手。 郁慈忍着心底的恶心,小声道:“在这里吗?会有人路过的,我们去巷子里吧。” 少年眼波流转像含着勾子似的,男子心头火烧火燎般,迫不及待地推搡着少年钻进巷子里。 墙面上生着青苔,挨上去又湿又冷。郁慈看着满脸急色去解他衣扣的男子,唇角的弧度慢慢压下来。 他敛着眸,细伶的手指顺着墙面一点点摸索,直到碰到一块松动的砖头。他轻轻抽出来,坚硬的边沿硌着手心。 “嘭——” 男子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下一刻,鲜血从发间汩汩留下。 郁慈脸色白得像纸,紧紧咬着唇瓣,看着男子身体晃动几下倒在地上,眼睛睁大死死盯着他。 砖头脱离手落在地上,发出轻响。郁慈靠着墙面,指尖发颤,整个人像从水里出来不停地喘气。 “为什么不要我帮你,阿慈?”贺月寻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在少年刚被男子缠上时,耳垂就传来一点凉意。郁慈知道是贺月寻在提醒他,男人可以帮他解决。 但郁慈没有同意。 “若由我来,阿慈那双漂亮的手就不会沾上血了。” 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郁慈右手颤得更加明显,鲜血顺着他细白的指尖滑落,砸在地上,如同开出一朵艳花。 恐惧一瞬间将郁慈淹没,心里的防线终于被压破,泪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流至下巴。 少年嘴唇微微翕合,几乎呢喃: “我……我不想你染上业障……” 贺月寻现在以魂魄飘荡于世,如果业障缠身,化为厉鬼,就再也无法投胎了。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被接入贺府前,郁慈就住在这附近的小棚里,所以他知道这面墙上有很多砖块松动。他有一点点的把握,能靠自己脱身。 一抹凉意抚上他的眼,郁慈顺着力道闭上眼睛,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阿慈。” 你总是有办法让我无法彻底狠下心圈住你,总是让我在扼住你命膊的前一刻心软。 空气中的血腥味、尘土气都被隔去,鼻尖萦绕的清苦香气,让郁慈渐渐平复下来。 他的睫羽在男人掌心中轻颤几下,迟疑地开口道:“……他死了吗?” 贺月寻温声安慰道:“没有,阿慈砸的力气不大,他只是昏过去了,等下就会有人发现他的,别怕。” 只是,他不会让男人等到这个时候。 郁慈点点头,扶着墙面跌跌撞撞地往巷子外走。直到从强烈的恐惧中回过神,他才发觉指尖传来的丝丝疼痛。 刚才他捏着砖头时神经太过紧绷,手指不自觉用力,被锋利的边沿划破了。 日光从巷头洒入,郁慈松了一口气,正要加紧脚步走出去,一道轻柔的嗓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郁少爷。” 不是疑问,是肯定。 短短一句话,像咒语般让郁慈脚下生根僵在原地,半响,才白着脸回头。 阴影中,一道纤细的身影一步步走出,细微的脚步声如同敲在少年心口,让他的呼吸逐渐凌乱。 光影勾勒出半张柔美的脸,另外半张却被扭曲的疤痕爬满,显出十足的割裂。 是怜容。 郁慈眼睫重重一颤,听见他问:“郁少爷怎么会在这里?还——” “杀了人?” 怜容唱戏时宛转动人的嗓音,在这幽暗寂静的巷子中响起,却被衬得格外的瘆人。 郁慈唇瓣上的血色褪去,说不出一个字。 他全都看见了。 怜容彻底从暗处走出,蹩着细眉,十分担忧地开口: “不,是那个人先起的邪心,郁少爷为求自保才动的手。只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郁少爷可想好怎么做了吗?” 没人知道,他此刻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才能将骨子里的激动压下去,他兴奋得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从他被百花楼赶出来,就从来没有放弃过打探郁慈的消息。 他没了金钱来源,只能住在这家破烂的旅馆,可他偏偏看见少年一身常服形色匆匆出现在这里。 这是命!是天命再一次将人送到他面前。 郁慈半响才找回自己发涩的声音:“……他只是昏过去了。” 怜容道:“那他醒来一定会找郁少爷的麻烦。如今郁少爷又不能被人发现,不如……我带郁少爷去一个地方?” 他的眼睛很亮,不由让郁慈联想到蛇类的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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